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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犬食·年年(下)

  涼城一旦落起雪來就沒完沒了,夏凜也仿佛一尊迫切需要被融化的冰雕,整日窩在碳火邊不肯出門。嚴十二的信他已看過很多次,一如既往地沒有字,隻畫著一個哭泣的人,從頭發和衣服來看,應該是他的自畫像。他這是想我想得哭了?夏凜突然想到,自己向來是說哭就能哭,卻從沒見過十二哭。十五說十二中毒後抱著冰柱子哭過,可夏凜沒能親眼一見,著實遺憾。夏凜正就此事胡思亂想,有人來訪,開門竟是柳大夫。“前些日子太忙,你回來這麽久,我今日才得空來看你。”柳大夫溫和的笑容一如既往。“是我太失禮,原本應該我去見您才是。”夏凜趕緊將柳大夫迎進門,手忙腳亂地去倒茶。“我這剛從鎮上回來,你尋不到我,怎麽是你的不是呢?”柳大夫隨手撥弄碳火,又開了半扇窗,讓這房裏的溫度稍稍降一些,“別燒那麽旺,太熱也容易生病……對了,你娘打你了嗎?”夏凜手一抖,差點摔了茶壺。“沒、沒有……”“沒有就對啦。”柳大夫說,“你可得謝謝我,那幾天我勸住了你娘,讓她看開點,不再追究此事,廢了好一番功夫呐。”“柳大夫!您真是太好……”夏凜幾乎喜極而泣。“別急著謝我,我幫你也有條件。”“什麽條件都可以!”還有什麽比保命更重要?“真的?”“真的!”柳大夫輕而易舉達到了目的:“你戒酒。”“……”夏凜有點後悔了,“換一個行嗎……”“聽說青玉告誡過你酗酒的惡果,而你總是不聽?”柳大夫收起笑容,開始嚴肅地訓話。“隻是因為……我不喝酒真的睡不著。”夏凜小聲辯解。“這隻是你自己想的,你睡不睡和你喝不喝酒沒關係。”柳大夫說,“第一,聽我的話戒酒,至於方法,我會教你。第二,三個月之內重新開始練武。”夏凜沉默許久才問出一句:“做得到嗎?”柳大夫斬釘截鐵地答道:“可以。”夏凜又不說話了。柳大夫看出了他的心思:“你已經答應我,可不許反悔。”“我……”“戒酒,按時吃藥,待身體恢複一些,等武功也恢複起來,你想做什麽都可以。”柳大夫循循善誘,“莫非你就打算安於現狀,在旁人的保護之下過一輩子麽?你娘也好,弈陽也好,還有十二,你也該看到他們為了你,付出多少努力,去填補你的虧缺。”“我知道了,我聽您的。”夏凜答應了,話音裏卻是掩不住的低落。“我從前就與你說過,弈汐要想努力,都還為時未晚的。”柳大夫早就料到這般結果,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包糖晶塞給夏凜。這是涼城有名的特產,入口香甜還不粘牙,裹在糖葫蘆外頭連著山楂一起咬下,更能兼嚐酸甜脆軟,夏凜對此根本無力拒絕,最終委委屈屈地驅散了心底的幾分擔憂,答應履行承諾去戒酒和練武。柳大夫在這兒大獲全勝,還不忘想方設法地誇夏凜,直誇到他暈頭轉向時才離去。而夏凜送柳大夫出門,聽見柳大夫低聲說了什麽,似乎是“……解決了這一個,還有一個……”……除夕家宴的大廳裏,嚴長老獨坐正中,夏家四人共一桌在側,夏楓和嚴長老舉杯對飲,一個賽一個豪邁,嚴雪歌一會兒勸這個少喝,一會兒勸那個慢點兒,結果不僅勸不動,最後反倒加入了他們,直接端起了酒壇。夏煜不能喝酒,自然少了很多樂趣,左顧右盼就發現今日夏凜也沒有喝酒,一直心不在焉,做賊似的眼神總往嚴十二那邊飄。而中間隔開四五桌,坐在大廳對角的另一頭的嚴十二表現得更是明顯,脖子伸得老長,夾菜時頻頻手滑。他身邊的十五一麵自己吃,時而還不忘往十二嘴裏遞幾筷子。夏煜又去看坐在柳大夫身邊的方青玉,二人有說有笑,全然沒有近來和自己說話時的不耐煩。夏煜坐在熱鬧的大廳裏,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兒子,想什麽呢?”嚴雪歌一句話,嚇著了兩個兒子。“在想娘今天的新鐲子特別好看。”夏凜向來嘴甜,這時候反應也極快。“眼睛尖得很嘛,比你爹強多了!但這次我可沒問你,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沒開口,是等你來主動和我說呢。”嚴雪歌一抻胳膊,把手腕上新打的鐲子送到夏凜眼前,夏凜聽了這話,心虛得根本沒有心思看鐲子,隻能托著自己娘親的手假裝欣賞。嚴雪歌沒有追問,卻看向夏煜:“我這回想問問我的大兒子,有什麽心事?”“……沒什麽。”夏煜說。實際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方才在想什麽。“你應該明白一件事,我們已經沒有仇敵了。”嚴雪歌說,“別整天緊張兮兮的,也不用那麽下功夫練劍,有空不如去幫柳大夫種草藥。”夏凜心中了然這定是柳大夫和嚴雪歌談過,自己的事都沒解決,還是安靜點好。夏煜隻說:“好。”嚴雪歌從夏凜手裏抽回胳膊:“沒一個讓人省心!”單手和夏楓劃拳的嚴長老不知怎的聽到了這句抱怨,紅著臉嗬嗬笑:“雪兒不要管啦,瑣事就交給你三弟嘛!”嚴雪歌回道:“爹,我的兒子我不管誰來管?”“那今天大家都在,也都高興!”嚴長老喝得上了頭,整個人精神了不少,嗓門也就大了幾分,“十二你過來!先給你大姐解釋一下你和阿凜怎麽回事!”原本嘈雜的大廳霎時安靜下來,推杯換盞行酒令的兄弟們全都把目光投向邊角上那一桌。嚴三家的小兒子不明所以,剛要說話,也被嚴三拎回來捂住了嘴。嚴十二戰戰兢兢地站起來,打翻了嚴十的酒盞,而後幾乎同手同腳地往前走。夏煜輕輕用胳膊推了推夏凜,衝他點頭。夏凜立刻讀懂了夏煜的眼神,頗受鼓舞,深吸一口氣站起來,麵對嚴長老屈膝一跪,不去看背後所有人的目光,隻仰頭正視麵前人:“對不起!都是我強迫他!”所有人都傻眼了。夏煜閉眼扭頭,覺著他們兄弟之間可能有什麽誤會。十二還沒走到近前,聞言一個趔趄,好歹站住了沒有撲在地上。十五噗地噴出了一口湯,被嗆得連連咳嗽,旁邊的哥哥趕緊拍他的背替他順氣,坐在他對麵的嚴十抹了把臉,也是震驚多過憤怒。柳大夫和方青玉竊竊私語,各自露出了微笑。嚴長老重重一拍座椅扶手:“好!不愧是我們夏家的兒子!敢做敢當!”嚴雪歌殺氣騰騰卻又無可奈何地收起了刀,心裏的不滿卻未能減少半分:“你們……總歸沒法兒名正言順!”“世間人言可畏,也僅僅是可畏而已。”嚴長老再飲一杯,“路都是自己選的。”“我……我不會放棄!”嚴十二也漲紅了臉,終於憋出一句承諾。“我也不會。”夏凜沒好意思回頭,這句話聲音不大,但周圍的人也都聽得清清楚楚。夏煜自然也聽見了。“說得真好。”嚴雪歌沉聲道,“爹,你也是,一支鴻雁筆就把你全盤收買,站在他們那邊,這會兒倒成我的不是了?”“怎麽會呢?”嚴長老笑著說,“讓他們選擇他們的路,你也可以選擇打死他們嘛!”十五又被嗆了一口湯。柳大夫不知何時出現在十五身後,在他耳邊悄聲耳語幾句。“那個……”十五舉手站起來,“我們去打雪仗吧?”嚴雪歌眉頭一豎正要開口,身後夏楓拉住她附和道:“我參加!”嚴三和嚴十飛快地交換了眼神,嚴三表示兒子也想玩,自己隻能作陪,嚴十站起來摟著十五,表示弟弟貪玩真是沒辦法。千重雪的其他兄弟見狀也紛紛跟了出去。夏凜和十二都沒有想到這樣的事態發展,莫名其妙就跟著人群來到了演武場。柳大夫早有準備,拿著一筒簽分發給每人一支,抽到相同顏色的兩人為同一隊。“柳大夫……”夏凜拿著簽向柳大夫投去疑問的眼神。“弈汐說話要算數。”柳大夫衝他眨眼。原來如此,千重雪的兄弟們多少都找過柳大夫看病求藥,既然是柳大夫的提議,自然不會有人拒絕。分隊的結果是夏楓和嚴三家的小兒子,嚴雪歌和嚴十二,夏凜和柳大夫,夏煜和十五,方青玉不肯參加,陪著嚴長老當觀眾。柳大夫宣布了規則:“有怨報怨,有仇報仇,除了同一隊的人互相不能攻擊對方之外,打誰都行,雙

  腳離開演武場範圍就算輸。”嚴雪歌看著嚴十二,徹底認命了,隻打算順著台階作這一場表演讓嚴長老開心。嚴十二時時覺得自己小命不保:“大姐……”嚴雪歌白他一眼:“你都是夏家的媳婦兒了,亂了輩分不好吧?”然而嚴十二無論如何也沒法當著嚴長老的麵喊嚴雪歌一聲娘。“算了,”嚴雪歌不再計較,“想當我的兒媳也沒那麽容易,我生來就沒輸過,所以就算是打雪仗也要贏,你懂我意思吧?”“我懂我懂!”嚴十二欣喜若狂,點頭如搗蒜。那邊十五也興奮極了:“夏哥哥!我們聯手打得他們哭爹喊娘!”夏煜無奈:“是嗎?你大姐要是哭了,喊一聲爹,我們會怎麽樣?”十五回頭看了看嚴長老堅定道:“會死!”夏楓蹲下來摸著那小孩兒的頭:“記住,男人時常要做些違心的事,這也是修行的一環。”嚴長老一聲令下,場中眾人胡亂戰作一團。夏凜本來毫無鬥誌,暗自退往一邊,怎料嚴十總是逮著他使勁砸,還帶著同一隊的嚴十一前來圍攻,夏凜被迫奮力反擊,可不知為何柳大夫早就沒了人影,留他一人獨力難支,回頭想喊夏煜幫忙,卻發現夏煜也沒在了人潮中。而十五莫名和十二站在了一起,連同嚴雪歌一道,在演武場中心大殺四方。夏煜心裏有事,從來也不愛玩遊戲,早就看準了位置,一開場就閃身躲進了演武場旁的樹上,看著場中眾人呼喝叫嚷,看著夏凜挨打,卻忍住了最開始那種想去幫忙的衝動,腦子裏一直回想著那兩句話——“我不會放棄”“我也不會”。“我們的小掌門在看誰?”柳大夫站在了夏煜身後的樹枝上,他一手安排了這場遊戲,自然也有自己的目的。“柳大夫?”夏煜很是驚訝,他聽夏凜說過柳大夫會武功,可沒想到自己也察覺不到對方的輕功。“你不去幫弈汐嗎?我跑到你這兒來,他一個人可打不過嚴十。”“……想過。”夏煜簡短地回答。“又為何沒有行動呢?”“……遊戲而已。”“遊戲也可能受傷。”夏煜終於回頭麵對柳大夫,難以理解他的話:“您認為我該去幫他?”“你再看看。”柳大夫笑著指向夏凜,讓夏煜看。“你們繼續,告辭!”夏凜無法理解他們打個雪仗也如此賣命,向嚴十扔去最後一個雪球,轉身就跑出了演武場。嚴十跳著腳嘲諷:“膽小鬼!就你還敢欺負我弟弟?!”夏凜也大聲道:“誰膽小了!隻是我娘不讓我跟傻子玩!”“他……其實不需要我。”夏煜低聲道,“他知道趨利避害,我沒有發現,或許從前也……”“別走極端,世上許多事,並不是非此即彼。”柳大夫換了位置,踩著枝條躍過來,在夏煜身邊坐下,“光靠小聰明也救不了命,沒有你,他哪敢活得這麽自在。”“柳大夫,我……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夏煜知道柳大夫是有備而來,自己早已被看穿,幹脆也不再掩飾什麽,困擾自己的疑問,今天也許能得到解答。“人之常情,不必太過介懷。”柳大夫說,“你有想不通的事,你現在所見的這些人,他們也都有。”“是嗎……”柳大夫輕鬆地長出一口氣,心情很是愉快:“我原以為你這邊更難,沒想到你倒是自己先開竅。”“我還是不明白……”“我想弈汐和你說過一些話,青玉也說過一些,多餘的便不必贅述,如果現在還是不明白……”柳大夫偏頭笑道,“和我下去,用盡全力打一場雪仗怎麽樣?”……這場雪仗終結於場上的雪全都融化成水,再也撈不起來。而這時天也早已黑盡,眾人各自回去換了衣服再聚首,時間已近子時。嚴長老已經有些犯困,卻怎麽也不聽勸,堅決不肯早些睡下,執意要跟著他們一起守歲。嚴三同往年一樣,提前做好準備,準時點燃了這一年剩餘的所有傳訊筒——無星無月的寒夜裏綻開五光十色的雪花,所有人都仰頭看天,每一縷殘焰落下,都在心頭更添一份期冀。沒人發現有一雙手悄悄握起,兩個共同的願望即在此刻合二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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