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親啟
往後幾日,接連下著蒙蒙細雨。梅雨時節,天氣也逐漸溫暖起來。薛蘭兮懶得動彈,季君珩數日都不在家中,季紅裙與她走動的倒是勤快了些。季紅裙性格直爽,卻又帶著股天真爛漫的勁兒,薛蘭兮與她相談甚歡。
她約摸著定北王一事頗為難辦,想必季君珩也在小心周旋。
直到一日,薛蘭兮午睡起來,便聽見折枝在外麵與人嘀嘀咕咕。她料是鍾離在外頭,也不驚擾二人,自顧自披上了衣裳。折枝轉身進來,見薛蘭兮已經起來,道:“奴婢正要來叫小姐呢,不料小姐竟已經醒了。”
“可是有事?”薛蘭兮倒了杯茶潤潤嗓子,側頭看了看外麵,道:“可是鍾離在外麵?讓他來便是,不必拘謹。”
折枝點頭,叫了鍾離進來。鍾離朝薛蘭兮施禮。薛蘭兮問道:“可是侯爺有什麽話要交代?”
“正是。”鍾離頷首,從袖中抽出一張小箋遞給薛蘭兮,道:“這是侯爺囑托屬下,說是務必要親自交到夫人的手上的。”
薛蘭兮見鍾離麵色嚴肅,不由得皺了皺秀眉,打開了信箋。見著季君珩迥勁有力的字跡,她便什麽都明白了,眉頭皺的更是緊了,臉色也一分分沉了下來。
她看罷沉默片刻,對折枝道:“囑咐人備馬車。我們去定北王府。”
折枝詫異道:“小姐怎麽現在要過去?這……咱們也沒有送帖子也沒有準備什麽,如此冒失隻怕不合禮數吧?”
“侯爺在定北王府,不必擔心。”薛蘭兮想了想,又攔住折枝道:“此事絕對不許聲張,我們等會從小門悄悄地走。”
鍾離見薛蘭兮反應極大,也小心翼翼地問道:“可是出了什麽事情了?”
薛蘭兮道:“倒不是什麽大事。隻是不能輕易怠慢了而已。”她含糊地說了幾句,稍做收拾,便坐馬車往定北王府去了。
定北王府離衛陵侯府本不遠,但薛蘭兮生怕被人跟蹤發現了,小心翼翼地繞了好幾圈,確定無人跟蹤方才繞進了定北王府的側門了。
薛蘭兮還沒下馬車,倒是先聽見了定北王妃的聲音:“一早我便聽季君珩說你要過來,隻是王爺拖著他去打獵了,不巧,今日啊,可就得咱們倆在這裏聊聊天打發時間了。”
季君珩跟定北王去打獵了?
薛蘭兮挑了挑眉,扶著折枝從馬車上下來,對定北王妃笑道:“侯爺可不是在誑我?給我留了紙箋讓我早些趕到王府,他自己倒是先失約了。”
“等他與王爺回來了,我替你好好教訓那臭小子。”定北王妃笑著對薛蘭兮說著,拉著薛蘭兮的手,道:“我差人去做了些西域的點心。這些啊,都是咱們這京城裏麵吃不到的。那廚子原本是西域人,後來受了王爺的恩,索性就跟著王爺做廚子了。他的手藝真真是好的沒話說了。”
薛蘭兮溫笑道:“我還真沒嚐過西域的美食。今日就不跟王妃娘娘客氣了,我可要吃飽了打包帶回去的。”
定北王妃笑的合不攏嘴:“隨你隨你。我倒是巴不得你多帶點回去吃呢。你瞧瞧你這身子,瘦弱的不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季君珩那小子苛刻於你呢。”
兩人坐定,定北王妃差人呈上來了些點心。那點心看上去做工模樣還不如京中的精致,但是味道確實一等一的好。薛蘭兮撚了一塊嚐了嚐,笑著道:“入口酥軟,是正宗的奶味,倒是的確新鮮。”
“你覺得好便是。”定北王妃道:“我本想給太後娘娘呈上些,但是怕沈貴妃又說我把這等粗製濫造的東西帶給太後,實在是有失風範。這才沒有動,你若是覺得好,我便差人把方子給你。往後我們不在京中,你也好找些日子給太後送些過去。”
薛蘭兮莞爾笑道:“王妃娘娘真是有心了。不過我看娘娘的意思,似乎是要急著走?”
定北王妃聞言便鬱鬱歎了口氣,幽幽道:“是啊。這京城裏的日子雖然衣食無憂,富貴平安。隻是我與王爺常年在邊疆呆慣了。別說是尋常的小事,我們不拘禮節大大咧咧慣了,這些若是落在有心人的眼裏,那就是目中無人。更別說其他的事情了。京城當中看似風平浪靜,實則風雲暗湧,明爭暗鬥實在是招架不住。”
定北王妃家是招安出身,雖然美名其曰皇帝重用,但是到底如何,隻怕隻有定北王妃一人才知道那種被人厭惡辱罵叛國的滋味是怎樣的。她雖然是個潑辣直爽之人,但卻不乏細膩心思。定北王看似在邊塞苦寒,但是若細細想起來,那地方無憂無慮,無拘無束,比起京城這麽巴掌大小的金絲牢籠,反倒是讓人豔羨不已。
薛蘭兮點頭道:“這倒是確實。身處此間,勾心鬥角已經是在平常不過的事情了。像娘娘這般灑脫的人物,定是不習慣久居的。”她轉而笑道:“我在想,王妃娘娘真是好福氣。能在邊塞那種地方,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比起我們這些身居在庭院之中的人,不知道要好命多少倍呢。”
“各人有各人的福氣而已。”定北王妃拉著薛蘭兮的手,推心置腹道:“君珩這孩子看著冷淡,但其實最是穩重不過了。你也是聰慧沉穩的性子,若是你們兩個人能在一起,平安喜樂,這一生倒也無妨。”
薛蘭兮按了按定北王妃的手,略帶羞澀地點了點頭。
兩人又說了些話,不知怎麽就說到了子嗣之事。定北王妃道:“你們雖然是年少夫妻,但是此事卻也該早早考慮起來。君珩待你不錯,你們是否也該琢磨著要個孩子了?”
薛蘭兮倒是未曾想過此事,她頓了頓,拿著帕子掩著嘴輕咳了一聲,“娘娘好沒個正經。怎麽這些話也要明麵上說?”
“我何曾不正經過?”定北王妃笑道:“我不過也是替你考慮而已。若是沒個一兒半女,你們老了可怎麽好?莫非要學我與王爺一般嗎?”
薛蘭兮見狀忙道:“這話既然說到娘娘身上了,娘娘就該自己先做個表率。王爺膝下子嗣不多,這麽多年都未曾享受過兒女繞膝的天倫之樂。娘娘可也要考慮一下,多給定北王添幾個孩子?卻也不妨在這京城裏麵多留些日子再說?反正這邊塞安定,有定北王的赫赫威名在外,又有誰敢犯?”
定北王妃隻幽幽歎了口氣,自嘲般笑道:“此事還沒譜呢。王爺常年在外奔波,我又已年老色衰。再說了,這老蚌含珠的事情,我可做不來。將來若是有了孩子,又是要嬌生慣養的,古往今來,哪個王侯將相老來得子不是驕縱蠻橫,恣意妄為的?王爺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出現,我也絕對不。”
薛蘭兮略一頓,話音一轉,問道:“那王妃娘娘打算什麽時候與王爺一道回去?這眼看著清明過去,陰雨連綿的,還是等到過了端午太後娘娘壽宴過後再說吧。一來天氣暖和了,二來太後娘娘許多年不見王爺與娘娘,也是怪想念的。王妃娘娘有空還是多陪陪太後娘娘她老人家才是。”
“這話倒也是。”定北王妃伸手理了理袖口的皺褶,道:“皇上子嗣不少,但是卻鮮少有人能真真正正談得上孝順太後娘娘的。她老人家一個人孤苦無依的,也就隻有你還有心思去時常看看她。她老人家這才時時刻刻都惦念著你。”
薛蘭兮笑了笑,“太後娘娘憐惜蘭兮,隻可惜蘭兮終究不是太後娘娘的親生孩子。所以王妃娘娘才更應該多去陪陪太後娘娘。太後娘娘也時常惦念著王妃呢。何必急在這一時走呢?”
定北王妃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薛蘭兮,便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此事王爺還沒定下來。我回頭再去問問他。”
薛蘭兮頷首,定北王妃抿了抿嘴唇,笑道:“那我這就去找廚子給你寫方子。等過些日子咱們抽空一道去陪太後娘娘說說話去。”
薛蘭兮見定北王妃似是已經明白自己的意思,拿了方子便起身告辭。
回去的時候,折枝掀簾詢問道:“小姐,咱們還走偏門回去嗎?”
薛蘭兮略一沉吟,道:“不,走大路。就走我們尋常走的那條路回去。若是有人問起來,就說是我去找定北王妃討要一道糕點的方子了。”
折枝略感不解,還是如是吩咐了車夫。
待送走了薛蘭兮,定北王妃方才站定,回味著薛蘭兮方才的一番話,陷入了沉思當中。
片刻,定北王妃便叫來了身邊的一位侍女。
“娘娘有何吩咐?”
定北王妃抿了抿嘴唇,低聲道:“你且過來,幫我去查一件事情。”說罷,她對那侍女附耳輕聲說了什麽。
那侍女連連點頭,低聲稱是。定北王妃道:“悄悄地,不要被任何人發現。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侍女連連點頭,欠身下去了。
定北王妃緩緩閉上了眼睛,心中頓時煩躁不已。若是真如薛蘭兮所暗示的那般……定北王妃緩緩露出了一個苦笑,但願隻是她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