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風聲
靖王聞言便是愣住了,他似乎是有些不太明白皇帝為何如此相問,抿了抿嘴唇,便不出聲了。
蕭康帝便無聲地微笑起來,靖王垂首朝著蕭康帝深深一禮:“兒臣實在是不知父皇所言何意。”
“朕問你,你覺得定北王如何,你倒是反過來問朕了?”蕭康帝依舊不依不饒,嘴上說的雲淡風輕,但是卻字字皆是試探的意味。
靖王不是傻子。
隻是他卻依舊道:“定北王是大順的功臣,更是百姓人人讚之的好王爺。兒臣實在是不知道父皇到底聽了誰的不善之言,居然開始懷疑定北王了。王叔畢竟是王叔,乃是與父皇一母同胞的弟弟,怎麽父皇倒是……”
“你隻曉得他是朕的弟弟!”蕭康帝手裏的筆飛了出去,他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嘶吼出聲,怒喝道:“你們這些吃裏扒外的東西!朕這麽多年可有虧待過你們?結果一個個都反過來跟朕作對?他定北王是個好王爺,不僅如此,他還想做個好皇帝!”
靖王何曾見過這樣的架勢?他素來知道皇帝不甚喜歡他,挨罵雖然已經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但是昔日裏蕭康帝脾氣哪裏有今日這般壞?靖王“撲通”一聲跪下,卻抿著嘴唇隻字未開口。
內監似乎是在外麵聽見了動靜,跪倒在門外,膝行前進到蕭康帝跟前,小聲道:“皇上仔細龍體,靖王固然不懂事,但是也沒必要為此傷了龍體。那豈不是靖王罪加一等了?”
他一麵勸著,一麵對靖王使眼色,示意靖王向皇帝服個軟。
靖王大聲道:“兒臣忤逆犯上,實在是罪不可赦,還請父皇不必開恩。”
“你——”蕭康帝被靖王氣得一怔,瞪圓了眼睛,怒不可遏地指著靖王道:“好啊,好啊,王安,你看看,這就是朕生養出來的好兒子!”
王安急的直跺腳,忍不住低聲道:“靖王殿下還不快向皇上請罪?若是皇上被殿下氣病了,殿下可是想要背負上這不孝的忤逆之名?”
靖王冷著臉瞥了一眼王安,王安急的額頭上直冒冷汗,不斷地朝著靖王使眼色。靖王清了清嗓子,低聲道:“兒臣知錯了。方才是兒臣氣糊塗了。兒臣並非是有意想要觸父皇的逆鱗,更無意維護定北王,隻是不想父皇被奸人混淆聖聽,誣陷了清者而已。”
蕭康帝不怒反笑:“混淆視聽?以朕看來,現在在朕的麵前混淆視聽的人,不是別人,就是你啊。”
靖王聳動了一下肩膀,似乎是冷笑了一聲,旋即道:“兒臣實在是過意不去,就不在父皇這裏討父皇的厭惡了。兒臣先行回府反省了。”
還不等蕭康帝點頭,靖王便已經風風火火地離開了大殿。
王安扶著蕭康帝坐下,蕭康帝冷笑連連,道:“王安。你看,這麽多年了,他還是在意那件事情。朕這麽多年給過他那麽多次機會,他卻反倒要過來質問朕。好啊,好個賀仲麟,朕的好兒子。”
王安知道皇帝是對靖王又死心了,不過這麽多年來,蕭康帝對靖王的態度變來變去,他都已經看透了。隻是這次事情非同一般。蕭康帝對定北王起了疑心,那就是在等著板上釘釘的事情了,靖王如此公開維護定北王,不僅僅是讓皇帝丟臉了。更是讓他覺得定北王有什麽了。
靖王年少輕狂,畢竟不懂這些道理。王安苦笑,隻是苦了衛陵侯一番千叮嚀萬囑咐,到頭來卻還是成了一場空了。
靖王府中,靖王賀仲麟丟了手裏的劍,便翻身從校場的比武台上下來。
有侍女前來為他擦汗換衣裳,靖王擺了擺手,拿過帕子自顧自擦了把頭上的汗,道:“衣服給我,你先下去吧。”
“王爺,衛陵侯和衛陵侯夫人已經在偏廳等候您多時了。您可要過去見見?”
靖王聞言頓時一愣,急聲道:“君珩來了?怎麽沒人跟我說?”
那奴婢道:“王葉方才在舞劍,奴婢也沒有機會與王爺說不是?好在衛陵侯夫婦等的也不算太久,王爺趕快去看看吧。”
靖王一麵擦汗一麵小步跑到偏廳去。
薛蘭兮與季君珩已經在偏廳等候多時了,見靖王急匆匆地趕過來,兩個人急忙起身。
“君珩,你怎麽想到今日過來了?”靖王也不見外,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季君珩身邊,轉眼又看了看薛蘭兮,道:“怎麽夫人也來了?”
薛蘭兮笑道:“侯爺聽說王爺與皇上似乎是吵了一架,有些擔心。我前些日子見了謝貴妃娘娘,她也不放心王爺,這才讓我過來看看王爺是怎麽回事。恰好侯爺要來,我也就一道跟來了。”
“是母親啊。”靖王聞言便低垂眼眸,似乎是有些傷神,他苦笑道:“我說起來也已經好久沒有見到母親了。她跟在皇祖母身邊,大約是沒有什麽事情的吧?”
薛蘭兮點頭道:“貴妃娘娘一切都好,病也快大好了。太後娘娘護著貴妃娘娘,沒人敢傷她。”
靖王歎了聲氣道:“都是我不爭氣,若是我稍稍掙點氣,現在也不必每每入宮給母親請安都要請示父皇了。現在我被禁足在府上,也沒有機會去看她了。”
薛蘭兮道:“王爺的孝心,蘭兮會替王爺轉達到的。過些日子便是太後娘娘的壽辰了,到時候皇上龍顏大悅,總不至於再扣著王爺不讓進宮吧?太後娘娘那裏也不好交代不是?王爺再忍耐些吧。”
靖王歎息,卻見季君珩臉色不甚好看,道:“那日的事情想必君珩你也都聽說了?”
“此番容王來勢洶洶。”季君珩直截了當地便吐出了這麽一句話,道:“王爺也不必灰心會造成這樣的結果。皇上疑心定北王不是一日兩日了,隻是剛好容王準備萬全,一切事情都水到渠成而已。我們不管怎麽做,都會顯得極其突兀,隻能讓皇上引起不必要的懷疑。”
靖王咬了咬牙,道:“容王未免也逼人太甚了吧?”
季君珩道:“不僅如此,皇上已經決定多留定北王一些日子了。昨日皇上悄悄找武將商議,到底派誰暫時鎮守邊疆。結果還沒等大家說話,豫王就跳出來舉薦人了。”
“誰?”
季君珩指了指靖王:“你自己。”
靖王一愣,“我?”
季君珩嗤笑:“皇上終究是舍不得把你丟到北疆那麽荒涼的地方。畢竟,他還要找人來平衡時局。若是豫王或者容王一家獨大,那這朝廷便失去了兩者相互掣肘的平衡狀態。若是失去了平衡,便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你放心,皇上不到萬一,絕對不會犧牲你的。”
靖王笑了笑,“那這是該恭喜我,終於在父皇的眼裏還有點用處了?”
“不。”季君珩抬了抬眼:“王爺讓皇上禁足是好事。往後的事情,王爺就再也不要參與了。”
靖王聞言臉色大變,急忙道:“那王叔之事豈不是……”
季君珩與薛蘭兮對視一笑,“你放心。此事若是聽之任之,也不見得不是什麽好結果。畢竟,現在隻怕還沒有到容王亮出最後底牌的地步。他隻是想讓皇上先擊垮定北王,自己再上一記定心丸而已。”
“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
此事不了了之之後約摸著個把月,端午將至,大理寺卻上奏稱自己從先前的鹽場一案中的一個要犯當中,提審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皇帝看了那折子後,什麽也沒有說,隻是將折子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拂袖而去。
季君珩眼睜睜看著蕭康帝離去,諸位達成紛紛圍觀那折子上寫的是什麽東西。他默然不語,聽王安尖細刺耳的聲音叫:“退朝”之後,便轉身邁步離去。
“季侯爺留步。”忽然有一個清朗的男聲叫住了季君珩。
季君珩聞言便不由得勾了勾嘴角,轉身定了定神,看向來人:“哦?不知道豫王這是……”
豫王對季君珩笑的溫和無比,但是那份不達眼底的溫和卻又反射出來絲絲冷冽的光芒,像是一隻緊盯著獵物的狡猾狐狸一般。
他快步上前幾步,湊到了季君珩的耳邊輕聲道:“本王知道,季侯爺最近大約是為了定北王的事情,煩惱透了吧?”
“此事皇上自有定奪,都是些空口無憑的東西,王爺怎麽能夠輕易相信呢?”季君珩慢條斯理地說道。
豫王緩緩點了點頭,笑的愈發溫暖燦爛:“這麽看起來,似乎是季侯爺已經有了把握了?”
“什麽把握?臣實在是不知道豫王殿下所言是什麽。”季君珩索性開始裝傻。
豫王斂起笑容,淡淡道:“那就走著瞧吧,季侯爺。”
季君珩朝著豫王略一作揖,旋即聽到了身後有人高聲把那折子念出了聲來:
“鹽場小販某某招供,定北王曾於此定期獲利不少……這……定北王?難道說——”
身後一片嘈雜的討論聲,隨著那一封折子被公開念出後,轟然炸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