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春雪
“你的意思是說……”季君珩抿了抿嘴唇,上下打量著薛蘭兮,旋即點了點頭,淡淡道:“好,我盡力去找找。隻是若是找不到,你也不要怪我不努力就是。”
薛蘭兮點了點頭,笑道:“那就多謝侯爺了。”
“我們走吧。”季君珩說著,打量了一番薛蘭兮身上披著的大氅,皺眉道:“怎麽就穿了這麽一點?這種管看不保暖的東西,穿著不是累贅麽?”
薛蘭兮愕然,“咱們是要去哪裏?京城現在已經不是很冷了。”
“山上冷得很。尤其是終南山。”季君珩說著,四處打量了一番,翻出來了一件極其厚重的黑大氅,示意薛蘭兮穿上。薛蘭兮放下了自己身上的那件,換上了又厚又保暖的大氅,頓時覺得心中很是踏實。
季君珩換下來鎧甲,拉著薛蘭兮往馬廄走。
一路上的人見到季君珩皆是遠遠問候,但是薛蘭兮卻注意到他們說的並不是“侯爺”,而是“將軍”。
這裏是京郊的營寨,如果沒有猜錯,這裏的人都是季君珩的親兵。或許在他們的眼裏,季君珩永遠都是“季將軍”而不是“季侯爺”。
馬夫牽來了季君珩的馬,那是一匹生的威武神氣的馬兒,四肢修長矯健,通體呈現暗紅色,鬃毛極長。季君珩安撫了一下馬匹,薛蘭兮笑著靠近,道:“真是好馬。”
那馬兒看見薛蘭兮頓時不屑地撲騰了兩下,季君珩立刻安撫住了馬兒,道:“這是自然。這匹馬是為數不多的汗血馬與千裏馬的混血品種。汗血寶馬早已經絕跡,千裏馬也是難尋,這匹難得的良駒,還是當初在塞外戍邊的時候,定北王割愛贈與的。”
馬兒似乎是聽得懂季君珩在講述他與自己的過往一般,親昵地蹭了季君珩兩下,小聲的嘶鳴了幾聲。
薛蘭兮點了點頭,季君珩翻身上馬,也拉著薛蘭兮坐在了自己身前。薛蘭兮小時候很會騎馬,她的騎術是哥哥親手教的,隻是數十年都不曾再碰過馬,如今也不免生疏了起來。
季君珩拉著馬韁,馬兒便像是與他心有靈犀一般,策馬奔騰了起來。馬兒越出了營寨老遠,便徑直朝著遠處的荒原奔去。
京城郊外的北邊,便是一大片荒原。冬日的冰雪還未消融,春的氣息還被殘留的冰雪寒風阻擋在了千萬裏之外。因此這片荒原顯得尤其突兀荒涼。從荒原的最高點可以俯視京城,遠處氣勢恢宏的皇宮,亦或者是近處巍然聳立的高祖皇帝陵寢,都顯示出大順京都非凡的氣勢。
再往北邊走,就能看見一大片極其遼闊的平原,與山川連綿起伏。這山川高大巍峨,即使是在京城當中,也能一睹其風采。但是薛蘭兮卻從未真正去看過那片山。
她隨手一指,指向了那高大巍峨的山丘道:“那是什麽地方?”
“是終南山。”季君珩輕聲道。
薛蘭兮點了點頭,道:“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能在京城裏麵看到那麽一座山,但是卻從來都沒有人告訴過我這座山叫什麽名字。我一直都很想去看看,可是卻總沒有機會。”
“不是有了嗎?”季君珩啞然失笑,靜靜望著前方。馬蹄略過荒草與丘壑,直直朝著那一片山嶺掠過去。冷風呼嘯,隻是薛蘭兮穿的厚重,因此並不覺得冷。季君珩一手握住韁繩,一手拉住薛蘭兮的手。
遠處是大片大片淺灰色的雲層,積攢在一起,但是若是往頭頂看,便能看到大片淺藍色的天空,淡淡的色澤,看著頗為幹淨通透。
不過半個時辰的路程,便已經接近走到了山巔之上。季君珩扶著薛蘭兮下馬。馬兒便停在兩個人身後,薛蘭兮往山下瞥了一眼,但見山下是浩渺無邊的人間煙火地,偌大的皇城,高祖皇帝往後數十代皇帝的陵寢,在山巔之上望下去,便顯得格外渺小。
或許是因為站的極高的緣故,薛蘭兮甚至能看到遠處有稀鬆的雲霧飄動在山嵐間。此情此景,當真不似在人間。
季君珩卻伸手指了指北方給薛蘭兮道:“你可知道,那邊是什麽?”
渭水河一側是皇城,另外一側一片黑壓壓的,薛蘭兮看了片刻,道:“那是……軍營?”
季君珩頷首道:“那是京城的常備軍,二十萬人。平日裏你是看不到他們的,但是他們如今,都已經出動,在渭水河畔訓練了。”
季君珩的潛台詞,即使不用說薛蘭兮也知道。
一場無可避免的戰事,就要開始了。
薛蘭兮歎息了一聲,對季君珩道:“我聽說了一些事情。”
“外麵的傳聞嗎?”
“對。”
“怎麽說?”
薛蘭兮疑惑的看向季君珩,他自己身為知情者,難道不是應該對其更加了解麽?但是薛蘭兮還是如實道:“就是說……北狄侵犯我大順邊境土地之類的吧。總之很模糊,似乎到底怎麽樣也沒有人知道。”
季君珩聞言不覺輕嗤,“是皇上要刻意隱瞞此事。”
“隱瞞此事?”薛蘭兮大驚失色,“為什麽要隱瞞此事?莫非戰事已經打的很激烈了麽?”
季君珩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北狄本來在陰山以北蟄居。十年前我們最後一次……顏家軍與北狄左庭王大戰,顏家軍被叛徒出賣情報,為其所累,敗北之後,北狄便開始不適侵吞陰山以南的土地。再加上北狄逐漸蠶食羌蕪國的土地,隨後便以燕山和陰山連成一片。他們前一段時間意圖再破雲中城,雲中郡太守誓死抵抗,已經戰死兩位太守了。”
他波瀾不驚地一一道來:“雲中城向來是大順對抗北方蠻人的一道最有力的屏障。若是此番雲中城失守,隻怕對大順和京城而言,都是莫大的威脅。“
薛蘭兮已經想到過北狄的戰事或許會相當激烈,但是卻沒有想到,居然已經到了雲中城了。
雲中是何其重要的地方?任何一個想要對北方出兵的軍隊,唯一可以做糧草補充,輜重停留整頓休息的驛站便是雲中郡。那是連接中原與北方最重要的一道屏障,是絕對不能丟掉的。
“那皇上想要什麽時候出兵?”薛蘭兮小聲詢問道。
季君珩擺了擺手:“我就是不明白皇上的心意,許是靖王在他麵前說了什麽。你也知道,賀仲麟那小子,一旦是碰到戰事,腦子一熱起來,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但是偏偏,此刻朝中並無可用人才。隻怕容王更要極力推舉靖王去前線掛帥了。”
薛蘭兮抿了抿嘴唇,小聲道:“容王會不會……若是皇上舍不得靖王,那麽就算是容王說出個花來,皇上也不會動搖的。我隻怕容王讓靖王出征不成,會反倒讓你——”
“若是無計可施,卻也隻能如此了。”季君珩迎風而立,沉沉道:“此事沒什麽可怕的,蘭兮,你不要慌張。”
薛蘭兮哆嗦了一下|身子,眼淚不覺便要掉出來。她沉默了許久,方才止住了心頭的哽咽:“人人皆是知道此番抗擊北狄,勢必凶多吉少,怎麽侯爺卻偏要……”
“關係到大順的生死存亡,我乃大順之將,若是不為國戰,何必為將?”季君珩一字字道:“蘭兮,若是當真走到了那一步,我也一定會為你安排好退路的。雖說不能讓你全身而退,但是卻總能保全了你的。”
薛蘭兮的額角突突的跳動著,她緊抿著嘴唇,定定看向季君珩,忽然開口道:“在你的眼裏,我就是那種,一旦你遇到什麽事情,就會立刻拋棄你的人嗎?”
“蘭兮?”
“我薛蘭兮,在你的眼裏,就是這樣的人是不是?”薛蘭兮抬起頭,靜靜地與季君珩對視著,似乎是要逼問出些什麽一般,薛蘭兮深吸了一口氣,用無比冷靜地口氣一字字道:“那我今日就告訴你,我——絕對不會退縮的。”
季君珩看向薛蘭兮。
“你聽好了季君珩,我從來都不是什麽,隻會躲在你身後,什麽事情都要你幫忙的小姑娘了。我可以自己解決麻煩,也可以自己獨當一麵,我也不怕……不怕什麽陰謀詭計。你若是戰,我便等你歸來;你若是敗了,死了,我也不絕對不會離開季家一步的。\"
“你說過的,你活一日,便有我一日活著的時候。那我也告訴你,隻要我薛蘭兮還在一日,我便不會輕易允許你拋棄我。我不會離開你,你也休想甩開我。”
季君珩緊抱住薛蘭兮,低聲道:“那我們,一言為定了。你可不要反悔。”
薛蘭兮擦了擦眼角的淚花,點了點頭用力道:“我們說好了,誰也不許拋棄誰。”
“那是當然。”季君珩低聲道:“你可是說過的,永遠都不能甩開我。就算是我死了……”
“你不會死。”薛蘭兮捂住了季君珩的嘴,定定道:“你不會輕易死掉的。”
季君珩勾了勾嘴角,“蘭兮,凡人皆有一死。”
“我不知道,但是季君珩,他不應該死在北狄人的刀下。”
“因為沒有哪個北狄人配殺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