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回 暗中相助
胡嵐見趙昀一籌莫展的模樣,也是著急的很,附耳胡晴近前,悄聲問道:「姐姐,線香快燃盡了,你可有想到下聯?」
胡晴搖了搖頭,亦用低不可聞的語音道:「雖然想了幾句,但根本不是合適的工對啊。花息淚這個上聯可謂是千古絕對,足見其學究竟天人。」
胡嵐嬌嗔道:「姐姐啊,哥哥都對不上來了,你還有心情去誇獎那女人,真是的!」
胡晴勉強一笑,道:「聯句好便是好,我們自該承認。何況這一場考較只能靠郎君獨自發揮,便是我真想出佳對,也不能透露給他知道的。」
她暗忖道:「我勉強想出一句『炮鎮海城樓』,也是包含五行,但海城樓乃是妖界孤雲城中建築,於眼前景觀全無干涉,何況就意境而論,上聯幽寂而下聯粗獷,兩聯之間風馬牛不相及,實在並非首選。花息淚說池水碧綠,對了,泉出而為水,可以用『茶烹鑿壁泉』為對,較之『炮鎮海城樓』大為雅馴。但,下聯意境依舊不協,便如天衣有縫,完璧而缺,不能與出句匹敵。哎,連我都覺如此難回答,真夠難為郎君了。看來這第二關,郎君便要敗了。」(作者註:茶烹鑿壁泉,繁體字的字腳分別為木、火、金、土、水。)
趙昀緊鎖眉頭,搜腸刮肚,苦苦思索,仍是想不出合格的對句來。他這才知千百年來無數人為這小小辭章,推敲苦吟,為求一字而嘔心瀝血,實在與決鬥場中刀山火海煎熬無益。
這時那黃杉侍女春花提醒道:「趙公子,請注意回答時間。」
她的語氣似乎得意洋洋,又似乎惋惜遺憾,到得趙昀耳中卻只如催命符一般可怕,心臟也隨著不爭氣的狂跳不已。
他不想給李青蓮丟臉,但可惜他的文藝能力有限,實在做不到李青蓮那般,既是劍仙的揮灑自如,又是詩仙的飄逸豪放。
「看來,我只有放棄了!數百年來憐玉會都考不倒青蓮傳人,沒想到了我手上,卻被對方考的無地自容。李青蓮啊李青蓮,你是不是在痛罵於我了?」
便在此時,遙遠天際傳來一陣杳渺的鐘聲:「咚咚咚??????」
駱綺紅忽然拍手雀躍道:「哈,沒想到在這也能聽到白雲寺的鐘聲呢。據說這白雲寺乃是在那寂寥山村之上,每逢深夜,旅人聽見寂寞鐘聲,望見殘燈明滅,便起鄉關思家之情。哈呵,只是現在天色尚明,完全沒有那種寂寞意境,看來要特意挑那深夜孤燈時候,聽聽這仙林馳名鐘聲。」
花息淚道:「我都說了,旁人不許插嘴,一有插嘴提示便算趙昀主動認敗。這位小姐,你既出言,那這道題便算趙昀輸了。」
趙昀還不及開口,胡嵐已經叫了起來,不服氣道:「什麼嘛,我們和這女人可完全不是一路的,她說的廢話怎麼能算到我哥哥頭上?你這麼欺負人,這場比試不考也罷,誰稀罕?」
駱綺紅更是咯咯嬌笑道:「嘻嘻,我說這位花息淚花姑娘,你們憐玉會咋這麼霸道呢,管天管地官空氣,還要管我說話?本大小姐乃是猛獸堂駱綺紅,與這小子根本全無瓜葛,正樂得他小子出醜呢,又怎麼會幫他解圍?現在的小姑娘啊,總是疑神疑鬼,別人隨便發句感嘆,也以為是背後罵她醜八怪呢。」
侍女秋月走到花息淚身後,輕聲道:「少主,此女的確是猛獸堂駱萊盛孫女,『薔薇仙子』駱綺紅。日前猛獸堂曾與趙昀一行人起過衝突,當時還有蜀山派眾人在場見證,應不可能這麼快就轉敵為友。況且,奴婢等人一路見駱綺紅默默跟在趙昀身後,而趙昀卻對她不聞不問,冷漠至極,料來他們不是一夥的。」
花息淚點了點頭,道:「好,我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便讓趙昀再占些便宜。只不過,下不為例,再有人出聲,這場延續千年的詩文考量就此終結。駱仙子,你既然喜歡看熱鬧,應該知道怎麼做了吧。」
駱綺紅「哼」了一聲,卻是不再言語。
春花高聲叫道:「時限將至,趙公子若無回答,便算是輸了。」
胡嵐一顆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裡,雖然知道哥哥並無一分勝算,可偏偏還不肯死心,莫名的保持著一分期待。
卻聽趙昀洒然說道:「且慢,我已有了下聯。花姑娘上聯是煙鎖池塘柳,我便對燈深村寺鐘。不知優劣,還請花姑娘品評。」
胡嵐板著手指數道:「燈是火,深是水,村是木,寺是土,鍾是金。哇,真的是五行都有!哥哥你好棒!這句話聽著就好有意境,好有感覺,好厲害啊!」
胡晴亦覺不可思議,秋水雙瞳中既有仰慕嘆賞,又有迷濛意外:「好對子,好對子。郎君居然能想出如此妙句,簡直是切合妥帖,沒有比這句再合適的了。郎君是怎麼想到這句子的呢,燈深村寺鐘??????呀,原來如此!竟真是這駱姑娘暗中提示。原來,駱姑娘竟是深藏不露,精通詩文,比我更勝三分。」
原來趙昀頭腦昏漲之時,聞得駱綺紅一番閑語,剛開始還漫不經心,卻聽花息淚指責駱綺紅作弊,不由亂想道:「這駱綺紅跟著我,本就沒安什麼好心,又怎麼會提醒我?她說什麼鐘聲啊深夜啊都是莫名其妙,亂七八糟的,和我對句全不相干的東西,又怎麼算得上提示了?花息淚這麼謹慎,也是莫名其妙。呵,鐘聲,鐘聲,很好聽嗎?要一直說個不停?」
忽然間靈光一閃,心有靈悟:「不對,好像有哪裡不對。鐘聲,不就是金字旁嗎?還有深字,也是水邊,還有燈字,村字,寺字??????原來駱綺紅說話中竟包含了下聯的五字!」
趙昀早已不是不識之無的吳下阿蒙,既知五個字眼,將其組合起來,構成一個語句通順的句子,那是毫不費力。
聽到趙昀用此句相對,花息淚直接愣住。這「煙鎖池塘柳」的上聯乃是她耗盡二十年光陰想出的絕對,便連師父趙夢影窮盡情思也無法想出一個吻合的下聯來。
她這說是考較趙昀三個問題,其實重點便在這第二題的絕對。她自信趙昀並無能力對出下聯,故此才與四婢下山來專門一會趙昀。
花息淚想過趙昀對不出來的絕望,也想過趙昀拿一副拙劣對句來搪塞的低劣。
可她沒想到趙昀居然真的對上了,而且對的這麼工整。
天風海雨,激蕩在花息淚心房。
花息淚的腦中不由浮現出一個畫面:寂靜清寥的池塘邊煙雨蒙蒙,柳葉輕拂,宛若少女的幽夢。窗邊的女子懶厭梳洗,呆望著冷清世界。畫面瞬間變為深夜,那是流年暗轉,多情無應。幽黃的燈光暗淡而執著,照應著那少女不眠的夜。遠處突然響起一聲鐘聲,少女倏然回頭,窗外卻是山村的漆黑一片,連煙柳都瞧不清楚了。
能想出這樣的對句來,這趙昀無疑是天才中的天才!
趙昀見花息淚默然不語,知道她已被自己的回答震撼住,不禁咳嗽一聲,問道:「花姑娘,我這一題,到底算過不過關呢?」心下卻無半分得意之情,暗道:「這對聯雖然對出,保全了李青蓮英名,卻全賴駱綺紅暗中相幫,說出去實在丟人的很。我生平從不作偽,這一次卻因關係青蓮名聲,只好不規矩一回,實在心中有愧。」
花息淚這才從迷惘中驚醒,收拾起那一份少女心事,嘆息道:「你此聯不但對仗妥帖,而且勝在自然出色,意境韻味都直追我的上聯,如一人口吻。以虛帶實,手法高明。尤其是這個『深』字,既說明了村寺的遙遠所在,又可以說是對燈光的視覺感受,涵義深遠,當真稱得上是妙對。只是一三字『燈』、『村』與『煙』、『池』的平仄稍欠協調,不免美中不足。」
胡晴道:「話雖如此,但對句中向有『一三不論,二四分明』的規矩,一三字的平仄不協亦不算違禁。」這時趙昀答案已出,胡晴這時據理力爭自也不算違禁。
畢竟不是自己想的對句,趙昀倒也懂的謙虛,拱手道:「其實是姑娘你出句出的秒,至於我的對句嘛,那是勉強交差,幸好沒有出醜。」
花息淚美目白了趙昀一眼,暗道:「算你識相。」又用餘光瞟了一眼駱綺紅,暗道:「好一個薔薇仙子!仙林中只傳你艷麗無雙,沒想到連文才都是上上之選。呵,這趙昀果如師父所言,真是這般玉樹臨風,俊俏可人。我已改變心意,正愁他下不了台,卻正好有個駱綺紅暗中相幫。呵,我何必說破,考完趙昀最後一題,另行觀察便是。」
打定了主意,花息淚曼聲道:「趙昀,這第二關便算你過了。第三題嘛,我要考考你的詩才。李青蓮以詩歌名世,他的傳人自也應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我再讓你占些便宜,不限題目,不限體裁,便請你在線香時間內交出一篇作品來。」
什麼鬼!
寫詩?
趙昀不由又呆住。
背詩容易,寫詩卻難。背詩只要記憶好,一千首一萬首都能一字不差的背下來,可寫詩卻要求天分與勤奮合一,靈感與深情合一。除非像李青蓮這種詩才縱逸、七步成詩的天才,急切間根本寫不出一首好詩來。曾經有人說「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足見作詩之難。
而趙昀卻需要在一炷香內寫一首詩來!
這實在有點欺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