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7回 清淚漣漣
趙昀萬料不到葉芷竟會說出這句話來,身體猛的一抖,故作鎮靜,竭力將語調平緩,道:「對修真的人而言,床並不是一個休息的好場所。」
葉芷語聲幽幽,雖是柔弱,別有一股動人心魄的力量傳來:「若如此,我便只有下床陪公子坐待朝霞了。是我請求公子留下,卻叫公子無可棲身,則我又如何能酣然高卧?」
「但你??????」趙昀兩字剛出嘴唇,便即住口,一念柔情翻轉,將一切虛文縟節滌盪粉碎。
溫嫻伊人忽作如此大膽邀約,已是一往情深的最好說明,再無須用言語加以求證。
趙昀亦將外衣除了,翻上了床榻,輕輕掀開鴛鴦錦被一角,將身體鑽了進去。
陡聞濃烈男子氣息竄上心間,小小被窩中便自覆滿的消魂噬魂的炙熱,葉芷嬌弱之軀便如驚弓之鳥,抑制不住的微微顫抖起來。
趙昀又愛又憐,猿臂一伸,悄然已將文雅肌體攬在懷中,鼻息中當即便擠滿了幽蘭清香。但他想到葉芷病情,又不敢緊緊擁抱,只是輕輕依偎著,輕輕道:「芷兒,你終於肯喜歡我了。我真的很開心,很興奮。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誰都羨慕我不來。」
葉芷的身體更顯驚惶,低不可聞的聲音卻洋溢著幸福的笑意:「趙郎,你又在耍無賴了,盡說些甜言蜜語來哄我開心。」
「天地良心,我可沒有說謊。能得到你的芳心,是我三生修來的福分。」
「卻不知三生石上,可寫有你我的名字?」葉芷低低一嘆:「我想,大概是沒有的。」
「芷兒,你為什麼要這麼悲觀,相信我好嗎?」
葉芷將頭更靠近點趙昀胸膛,對繚亂青絲置之不理,只是問道:「趙郎,我前次接連幾天拒絕你的好意,你心裡是不是很惱我呢?」
趙昀一愣,隨即道:「怎麼會呢?我明白其實你心裡也一直有我,所以根本沒把你的拒絕當作打擊。」
「呵,怪不得你還死皮賴臉纏著我,像盡了一個無賴,而不是那個威風凜凜不可稍犯的凶神惡煞。」
趙昀知道葉芷心結並未完全打開,鄭重說道:「芷兒,你知道嗎?除了淼姐姐以外,你是首個讓我說出愛字的女人。我心中,實是愛煞了你。」
葉芷又是感動,又是酸澀,燕子呢喃道:「有你這句話,我也不輸那些姐姐妹妹了。只是,我是看不到明天,看不到幸福的。我怕突然哪一天,這日子也不遠了,突然就睜不開眼了,再看不見哥哥,看不見家人,也再看不見你了。所以我想要逃離這短暫的甜蜜,最終卻仍是逃不開,也不想逃了。趙郎,趙郎,你為何要待我這般好呢?」
「那為了我,芷兒你振作起來好不好?你是不相信萬毒醫仙的醫術嗎?他一定會治好你的宿疾,一定會的。」
「我只是不相信這美好的未來。我不敢相信老天會如此厚待我的。」葉芷眼中清淚漣漣,珠玉濺落,儘是愁曲哀賦:「趙郎,你還記得在大荒幻境中,你和我同在一片樹林中,同望著天邊那一輪明月嗎?」
趙昀驀覺衣袖一濕,柔聲道:「記得。你不要再哭了。」伸手去將葉芷臉上淚水揩去。
只是葉芷的眼淚就像決堤了洪水,怎麼也揩不盡:「我最愛一首詩,讀給你聽好不好?獨上江樓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來望月人何處,風影依稀似去年。你聽,這詩寫的多好啊。可惜,那樣美麗的月色,卻只得一個人獨賞了。」
趙昀連忙安慰道:「這首詩太悲觀了,並不算好。況且,你一定會平安無事,我一定要和你繼續走下去。」
葉芷搖了搖頭:「你可以死,哥哥可以死,北門爺爺可以死,為什麼我就不能死呢?其實,我一方面埋怨老天,另一面卻非常的感激老天。多虧了這個怪病,哥哥凡事都遷就我一點,你也是一樣,更可憐我一點,在意我一點。謝謝你,趙郎。」
趙昀道:「我可憐你,只因為我是真的喜歡你,愛你。你要怎麼樣才完全相信我心呢?」
「我相信的,我相信的,我只是怕,很怕這美夢是海市蜃樓,轉瞬即逝。趙郎,你能吻我一下嗎?」
趙昀低下頭頸,循聲摸索,便噙住了伊人嘴唇,吻住了苦澀情淚,亦吻住了一世傷心。
在這無邊的黑暗之中,在這惆悵的氣氛之中,只有一點涼薄的歡喜,撫慰著少女百結愁腸。
趙昀滿心憐惜,忖道:「她不宜經歷大喜大悲,但今日又讓她遭受情緒劇烈波動,怕更影響了病情。須儘快哄她入睡。」便移開了嘴唇,笑道:「好香好香,今天晚上我非大做特做好夢不可。」
葉芷破涕為笑:「哪有你說的這麼誇張,無賴。」臉上又不禁掠上一朵紅雲。
「那我要快快做夢,證明我此言非虛了。芷兒,時間已不早,你也快好好休息吧。」
「嗯,趙郎。」
葉芷發泄出心內鬱結情緒,又與趙昀表露了心內情意,亦悲亦喜,精神消耗極大,倚在趙昀身上,不一時便沉沉睡去。
趙昀右手輕撫著葉芷青絲,腦中反覆回念著那兩句詩:「同來望月人何處,風影依稀似去年。」亦不禁痴了。
第二天一早,葉芷初撐開眼睛,便見到趙昀溫柔眼波注視著自己,不覺一陣害羞:「趙郎,你已先起了啊。」
「也沒有起來多久。」
「呵呵。」葉芷忽然笑了起來。
趙昀奇道:「怎麼啦?我臉上是有花啊,還是有貓啊?」
葉芷道:「都不是。我只是忽然想到一件好玩的事。哥哥若是知道我和你在一個被子中度過了一晚,他吃驚的表情准比生吞了個雞蛋還要精彩。」
「是啊,誰會想到葉大小姐居然也會這麼瘋狂呢?我也沒想到,只是過了一夜,葉大哥便成了大舅哥啦。哈哈。」趙昀終於明白了為何眼高於頂的葉楓一見面就和他認作兄弟,修為傲視的北門吹血又為何會救他性命,折節下交,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葉芷的關係,他們是愛屋及烏了。
葉芷啐道:「你又胡說了,我們之間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望著葉芷薄紅微嗔的模樣,趙昀享受無比,一笑道:「反正你是我的,我一點都不著急,你又跑不了的。」
葉芷道:「你轉過身去,我要穿衣服了。」
趙昀嘴上道:「你身上不是穿了內衫嗎?什麼都看不到的,你還在怕什麼嗎?」卻依言轉過身去。
待葉芷梳洗完畢,趙昀拿出了那張少女面具:「現在要給你改容易形了。」將中指咬破,鮮血一滴,直按葉芷眉心。
葉芷只覺心兒一顫,瞬時被那張面具蓋住面龐。待包圍全身的霧氣散去,對著銅鏡一照,便見鏡中人眉目如畫,膚色凈美,正是一個傾國傾城的絕色女子,驚嘆道:「真可謂以假亂真,以假勝真了。」
她自己的膚色因為病症而變得的慘白,而此時肌膚白裡透紅,富有血色,越看越喜歡,道:「要是我真有這麼漂亮就好了。」
趙昀自己則變作了那個彪形大漢,笑道:「那可不行,哪有丟寶貝撿石頭的道理。你原來的容貌比這面具少女可要美麗一萬倍。」
最美麗的情話都在不經意間說出,不必思考,不必修飾,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葉芷心裡一甜,努嘴道:「好啦,別再說胡話了。我們出發去求醫吧。」
經過趙昀昨夜的誘導,葉芷更開朗不少,只將愁緒深埋心底,先全心感受這難得的幸福。
趙昀下了樓梯,對店小二道:「節賬。」他此刻外形嚇人,而嗓音也自動變成粗壯,不免將店小二又下了一跳。
店小二戰戰兢兢,總算將房錢算好:「原價一兩三錢銀子,大爺給個一兩便成。」
葉芷奇道:「小二,你為何如此緊張?」
小二強自辯解道:「哪有,我哪有緊張?姑娘一定是看錯啦。」
趙昀取出一顆金珠,放在櫃檯上:「這個夠了吧?」傳音葉芷道:「忘了和你說,昨天我在葉家聯絡處收了一大包金珠,此去求醫路途上也方便不少。」
葉芷道:「這些事情,沒必要和我說的。」
兩人隨即說了客棧,踏上趙昀早準備好的馬車,奔往長興城方向。
店小二握著那枚金燦燦發光的珠子,還沉浸疑惑之中:「這大爺外形兇狠,還以為他要狠狠捉弄我一頓,故意不給店錢。沒想到他非但脾氣和煦,出手也這般竟闊綽。如此看來,他不少一般的江湖豪客,而是真真正正的大人物。」
過了半晌,他才忽然醒悟過來:「怪了,剛剛與大爺一起出去的那少女從何而來?我可沒有將一個女子記在登記簿中。還有,昨晚只見到那個老頭子回來,又沒有另住房間,也沒見到他出去。莫不是他現在還在那大爺的房裡?」
他大了膽子,打開了葉芷所住之屋。但見空空蕩蕩,哪有一人?他更是瞠目結舌:「厲害了。那老人絕對也是個神秘人物,竟神不知鬼不覺的從我眼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