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0回 不可磨滅
崔淑華雖然只用一隻手抓住孤峭岩壁,但身與勢合,又快又穩,宛若一隻敏捷靈猿,下崖的速度比之往上攀爬時快了數倍。
趙昀這才反應過來:「崔淑華為了照顧我,攀爬之時已有意放慢了速度。」
好不容易回到地上,趙昀連忙從崔淑華身上掙脫,臉上還留有一絲餘溫尚熱的羞赧,竟是不敢去瞧崔淑華清澈雙瞳。
不知為何,瞧見趙昀這幅窘態,崔淑華芳心突的一跳。
她剛剛把趙昀緊緊抱在身前,緊密帖觸,心中都無異樣感覺,但此時莫名竟覺體內一股熱流涌動,有如平靜池水被一塊石頭無端攪碎,幻化成萬千漣漪行到天涯。
「既然我犯了錯,便要承擔錯誤。」
趙昀愧意滿滿,誠意滿滿對崔淑華道歉:「崔醫仙,我鄭重向你道歉。在山下時,還以為這摩崖嶺並不如何艱難,可真正爬了才知道我高看了自己。這一回因為我的自負,讓你攀爬的努力半途而廢,我真的過意不去,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崔淑華淡淡道:「你知道就好。長興城中初見時,我就察覺你血脈粘合,天生衝動,想要為你開一些定心靜意的藥劑。那時你一口回絕,這次重見,所謂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你衝動的性子已是根深蒂固,較之妖界奇毒更難以拔除了。」
趙昀一怔,暗自驚心:「崔淑華所說的,正是我的致命弱點。我太容易被衝動左右,所以才總是忘乎所以,不自量力。其實世上很多事情,正如攀爬摩崖嶺一般,自以為能夠做到,而事實上卻是相距千丈萬丈,一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
但如果能改掉這個弱點,他便不是趙昀了。他坦然承認錯誤,也坦然正視自己的弱點,兀傲而又洒脫的一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看來我這輩子註定改不了這壞毛病了。」
崔淑華微笑道:「我早知道你這個人聽不進勸,所以這回是有意讓你吃點苦頭,受點驚嚇,也好知道進退。」
她頓了一頓,又語重心長道:「不僅是攀爬摩崖嶺,下次也要注意些。別再輕易許下不能實現的諾言,也別再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你自己也清楚,要費許多心力,你才能保住性命,可別一時衝動就輕易拋卻了。我的治療白費倒是無妨,就怕有人要為你傷心欲絕的。」
崔淑華所說的有人,指的便是李潔潔了。那日在長興城,李潔潔對她吐露心扉,言辭之中大有「非君莫屬」的意思。崔淑華雖是不懂情愛,不懂李潔潔那份患得患失的心態,但趙昀既是李潔潔的心上人,她作為師姐,自是愛屋及烏,對趙昀多番提點。一則希望趙昀能夠少點殺戮,讓仙林多一份安穩。二則希望趙昀能夠平安無事,免得李潔潔牽腸掛肚。
聽到崔淑華淡然而又深藏著關切的語聲,趙昀身體劇震,連心都是猛烈一跳,只將目光痴痴望著崔淑華。
這樣的炙熱目光,崔淑華曾不止一次的見過。那是她在徒弟西門有懷眼中看到的。她一向是把這目光當做弟子對待師父的一種孺慕,從未放在心上的。
可這一回,被趙昀如電似火的雙目一照,她竟驚覺自己臉上發燙,芳心亦是不由自主的驚喧,連忙將臉了別了開去。
趙昀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解釋道:「崔醫仙,我不是……」話聲戛然而斷,卻是趙昀忽然明白自己為何會在崔淑華面前舉動失措,頻頻犯傻,渾像一個沒見過絲毫風雨的小孩。
「原來,我在看待崔淑華時,竟在下意識中把她當做凌夜來的影子。」
一樣的清冷,一樣的淡然,一樣的古道熱腸,一樣的用瘦削雙肩迎對艱難重任。
更是一樣的對他關懷備至。
「凌夜來……」
趙昀心中一絞一縮,諸般心事一齊湧出,連眼中亦帶了不可磨滅的痛苦意味。
崔淑華已是無暇顧及趙昀的異樣,她正經歷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感覺。她的心撲通撲通的不斷跳躍,躁動如雷,一聲聲遮蓋她的心耳。卻偏有一個惱人聲音,透過重重鼓聲,不可斷絕的衝到她的心房:「崔淑華啊崔淑華,那天鐵老三抱著趙昀求醫時,趙昀的臉上明明帶著偽裝面具。你為何一眼就篤定那是趙昀?是不是因為,長興城初見的那次,你就對趙昀那雙眼睛印象深刻了?又或者,趙昀這個人在你內心深處,已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號?」
千丈高崖之下,相對側立的一男一女便各自懷想心事,一時俱是靜默無言。
半晌之後,崔淑華忽然醒悟過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對趙昀道:「你目前的狀況很不適合攀爬摩崖嶺,不管你多麼心急,都必須多修養幾天。這些天里,我會傳授你猿猴攀爬之術,你要用心練習,這樣才能機會攀上摩崖嶺。」
趙昀感激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多謝崔醫仙。」
轉眼又是十天。崔淑華例行用無影針和回生丹壓制趙昀身上的奇毒,行功已畢,就聽趙昀試探著問道:「崔醫仙,我現在的狀態可以重新攀爬摩崖嶺了吧?猿猴攀爬術我已經練成了,我感覺自己除了不能使用真氣以外,比平日都要要有精神。」
崔淑華道:「你終是忍耐不住,只希望這一回我們能夠成功攀上山頂。」
總算得到崔淑華允許,趙昀摩拳擦掌,暗地發誓:「這一次,我要千萬小心,一定不要再功虧一簣了!」
有了上次的失敗經驗,趙昀小心翼翼的攀上岩石,重新開了艱辛挑戰。他深知攀岩之路浩漫,絕不能浪費一絲一毫的氣力,因此有意的節省體力,沒有一開始就全速前進。
崔淑華這回卻是與趙昀並排前行,顯然是怕趙昀重蹈覆轍,萬一又脫力下墜,這樣也好及時照應。
兩人越爬到高處,果真呼吸便越覺艱難。四面壓迫過來的氣息,就像一枚枚利箭,不斷的折磨著他們的身體和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