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似是故人
客棧裏不算熱鬧,半下午的很少有人出來走動,大堂裏三三兩兩坐著茶客,低聲說著各自的事情。
房內肖則盼剛由憑香梳好頭發,對著昏黃的銅鏡端端正正插了一支玉簪上去,房門被推開,秦玦一個人走了進來。
憑香看看他們兩人,最後給她戴上了與頭飾相稱的耳墜,悄聲退了出去。
肖則盼摸摸自己的脖子,睡了一會兒好受多了,微微揚起頭:“那個女子,皇……怎麽安排了?”
本來習慣的想說皇上,臨時想要改個稱呼又不知道怎麽說才合適,隻好避開跳過不談了。
“帶回來了,現在跟著二夫人。”秦玦坐到矮凳上,剛從外邊回來身上還有些熱氣,被略顯陰暗的房內氣息中和了一些,他舒展開眉頭。
肖則盼抓住最後三個字,問道:“二夫人?”
“嗯,剛剛將在外的身份關係跟大家確認了一遍。老夫人,公子,夫人,二夫人,其餘的女眷都算作丫鬟。跟在身邊的幾個為家仆,剩下的暫時當做雇來的鏢師。”秦玦簡單解釋了一下,“說清楚,以免他們搞混。”
這就是指但凡見到肖則盼的,都是稱她為小姐,沒有人將她和秦玦往那方麵想,誤認多是將肖則盼當做秦玦的血親。
相敬如賓太過,導致這樣的局麵也是可以理解的。
秦玦心裏為這種誤解莫名惱火,卻不曾想過他人的像這樣的看法,也是對他和肖則盼之間情感的最大肯定。再沒有什麽關係,比融於骨血的親人更牢固。
“這麽說來,我是夫人?”肖則盼問道,食指指指自己。
秦玦很理所當然的點頭:“自然是你。”想起剛才肖則盼的停頓,他又道,“就像那時在山崖下,你稱我夫君便好。”
“是。”肖則盼不扭捏,直接應了,與之相比更重要的自然是陸以如的事情,她問道,“就讓她跟著?這女子不妥。”
“還沒有決定,先聽聽你怎麽說。外邊人太多,要是直接拒絕,二夫人的性子大概是要鬧的,這樣可能會引起更多人的注意。為免多生枝節,就先帶回來了。”
“嗯,我原本坐在一個小茶攤上,攤主告訴我他在前一天看到了這女子,前後神態相差甚遠。現在不知道為什麽而來,但一定有所圖,就不知是謀財還是衝著……”肖則盼沒有再說下去,等秦玦的答複。
秦玦想了一想,有了一個猜測:“我懷疑是後一個可能,但不是為我們而來,是為二夫人。”
“為她?”肖則盼一時間想不明白,“不太懂。”
“你把這件事和北越的聯係一下。”秦玦提醒道,現在正是兩國敏感時期,稍微整理一下,這種猜測完全站的住腳。
肖則盼揉揉額角,北越現在意圖不明,平都裏也曾混進過不單純的北越人氏,並且十有八九跟陸以如有過接觸。如果北越想要做什麽,那麽陸以如這裏是最好的突破口,也就是說,這人是過來協助她的?
見她眼睛一亮,秦玦知道她是想到了七八分,仿佛能掐會算竟接著她的思路講下去:“如果假設成立,那麽還可以往下想,二夫人和那女子之間,本來關係也匪淺,那麽極有可能,當初北越使者遭逢的元國暗算……是偽造的。”
過於震驚,肖則盼抓緊衣袖,這也太……荒唐了!那個時候,元國和北越正開打吧,溱國還是個不比北越差的國家,北越皇帝到底是怎麽想的!
“不過這目前的一切,都是我們的猜測,沒有真正的證據可以證明這一切。等北越的探子回來,也就能下定論了。”秦玦看向緊閉的房門,輕聲道。但願這一切都是他杞人憂天。
肖則盼冷靜下來,道:“這樣說來,那女子還非得留下不可了。”
秦玦點頭:“放在眼皮底下看著會放心一些。”
想到陸以如在大街上朝她大喊,肖則盼莞爾:“這樣也好,也免了二夫人再衝過來與我一頓好吵。”若是不留下那人,陸以如一定會以為是她從中作梗,指不定還會說出什麽話來。
這本是含有俏皮味的話,秦玦卻沉默了,良久才道:“她脾氣古怪,又懷著孩子,你盡可能躲開些吧。”
手不自然去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他不知道,他是不知道。肖則盼收起彎翹的嘴角,溫柔答是。
秦玦從肖則盼房裏出來,雙手成拳握緊了一下又鬆開,說到孩子的時候她有些反常,自己沒有看錯。一定有什麽事,瞞過了自己。
走下樓梯,酒櫃前站著一個身材矮小的老人,鬼鬼祟祟,著急地向掌櫃的說出自己的要求。
幾乎是他的視線一落到那老頭身上就被察覺了,轉過來的也確實是一張與背影相稱的老臉,沒有出現什麽鶴發童顏的情況。他看著老頭像受了驚的兔子似的拔腿跑出一丈左右的距離,然後定在了原地。
老漢慢悠悠把腿收回來,再慢悠悠回到酒櫃前,掐了一把自己的小胡子,又忘記了,他可不認得自己。
“掌櫃的,這不夠二兩吧。”老漢舉著葫蘆晃了幾下,頗有不滿,“好歹老漢我跟你做了這麽多次生意,怎麽還少斤短兩的!”
掌櫃地把酒勺掛回去,哼了一聲:“我肯賣給你就不錯了,酒錢都欠到十兩了,按照咱們說好的,五兩結一次的!”
“這麽計較,都跟你說了聽老漢我的,把桌子上的茶換成老漢我的,你的生意一定會大好的,到時候你就看不上這點小錢了。”老漢把葫蘆拴在腰間,再次試圖把自己的茶賣出去。
秦玦朝這個方向走過去,老漢後背一涼,隨時做好逃跑的準備。
“掌櫃的,給他把酒打滿。”秦玦掏出一錠銀子,擺在櫃台上,閃閃發光。
掌櫃的連忙收起來,“是是,馬上馬上。”他朝老漢一攤手,“葫蘆拿來。”
老漢傻傻地給他了,他抖抖眉毛,突然發現,這小子也還不錯嘛,知道孝敬老人家,不過今天遇到的有趣姑娘和他是什麽關係,是哪位公主?應該不會呀,公主差不多都出閣了才是……
老了老了,離開那地方太久,都陌生了。
“季伯伯,沒想到在這裏遇上,不妨上樓敘敘舊,正好家母也在。”秦玦輕輕將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隨後施力將人扣下。
逃跑失敗的季無休在心裏哀叫,為什麽他會認出自己,十多年前自己離京的時候,這孩子還隻有腿高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