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過往不忘
率先進入視線的是一件灰色的布衣,藍色碎花布頭巾包著發髻,背影蕭索。那人坐的筆直,頭卻是低著的。
泠知欲言又止,拉了跟在肖則盼身邊的憑香和泠良退出去,輕手輕腳把門關上。
殿內有些暗也有些靜,肖則盼直接坐到她身邊位置,端起她一口未動的茶盞自己喝了一口,感受到滿齒溢滿茶香後道:“這麽多年終於想明白了?”
先是輕笑,安寧抬起頭,“是的呢,時間過的真快。”
一道長長的傷疤如一指寬的蜈蚣蜿蜒在她潔白的額頭,肖則盼一愣,原本輕鬆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別動,讓我看看。”
隻能用一個詞來形容她此時受到的衝擊,觸目驚心。安寧臉上妝容素淨,唇色也白,肖則盼既是心疼又是生氣,後隻是挑高的唇角諷道:“安寧公主真是好本事,這樣傷痕累累,也有臉回來!”
“我現在是不是醜的狠了?”安寧摸了摸自己額頭上的傷疤,朝肖則盼燦然一笑,“要不是這樣,我還真的不敢回來。話說我好不容易回來了,你就這麽歡迎我麽,連杯茶都舍不得?這鳳來宮寒酸到這地步了嗎?”
好歹說話時眼神還挺靈動,肖則盼舒緩下眉頭,要是調整回來了,這一下挨得也就值了。
“要喝麽?”她把自己喝過的茶舉到安寧麵前。
安寧揉了揉自己的臉,吐出兩個字:“惡心。”撇開頭,嫌棄至極。
“你是打算留在這裏,還是怎麽樣?安寧公主。”如果她留下,那肖則盼就準備好華服將人收拾的光鮮無比,要是想離開的,馬車軟轎丫頭侍衛也隨時候著。
安寧笑得有些張狂,末了呲一下牙:“你都叫我公主了,我還能不留在這裏?”
雖說留下,這公主在宮裏也是待不久的,按照她的脾氣,恐怕是要做那巾幗女英雄了。肖則盼站起身來,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村婦妝容:“走吧,沐浴後換身衣裳,這幅模樣看著怪異。”
安寧乖乖背對著銅鏡坐著,任由肖則盼在她臉上塗塗畫畫。
全部都是用的肖則盼的東西,也不顧忌什麽,安寧回宮的事情肯定是瞞不住的,且不說這一路行蹤是否隱蔽,單單臨北王發現她不見的時候,也該是快馬加鞭讓人告訴作為內應的丞相了。
與其被人找上門來,還不如自己大張旗鼓瀟灑一回。
將指腹的胭脂抹開,隻是添了一抹桃色,安寧個人的氣色便好了不少,又將她原本疏淡的柳眉描深,手指拂過那條凸出的傷疤,肖則盼笑問:“你怕疼嗎?”
“我還會疼嗎?”安寧反問,受過那麽重的傷,現在痊愈了,就再也不會疼了。
肖則盼滿意點頭,這樣就好。她揚聲叫人:“安太醫,進來吧。”趁著安寧進去換衣服的時候就叫憑香把這老人家請來,安太醫有一手絕妙的功夫,當年先皇寵愛的梅姓妃子手上有一胎記,就是他搗鼓著給變成了梅花。
安寧明白了肖則盼的意思,也不錯吧,這麽多年總不能白過,留點印跡也好。
禹州也跟著背著小藥箱板著個死人臉過來了,看到屋子裏還有另一個人的時候鬆了一口氣,好像不是娘娘的問題。
安太醫一看,“嘖”一聲就趕緊閉上了眼睛,像是被眼前的一幕刺瞎了眼,連退三步。
“嗬嗬,安老這是做什麽?”安寧被他逗樂,捂著嘴大笑,這老頭雖然有些縮手縮腳的,但總體還是挺好玩的。
安太醫仔細看了看她額頭的傷疤,發現雖然做不到完全不留痕跡,但總能將肌膚變平疤痕變淡變細的,為什麽皇後卻是直接讓他帶那些東西過來了呢!
“公主這傷慢慢調養還是……”
“不用了。”打斷他的是安寧自己,她杏眼微眯,“直接紋上吧,正好這猙獰的傷疤可以作枝幹,給本公主畫枝桃花出來,怎麽熱鬧怎麽來。”
安太醫企圖向皇後求助,怎麽也得勸著吧,雖然紋了樣後會好看些,但是總歸流於輕浮,哪配得上公主金枝玉葉,清貴天成。
“這疤太大,即使作為桃枝點綴的桃花太多太繁便不好看了。不如改為藤,會開花的藤。”安寧膚色白皙,黑藤紅花很適合她。
“……”
安太醫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他早該知道的,人以群分,這兩人感情這麽好一定有共同之處。
在心裏想象了一下,安寧覺得不愧是書看的多的肖則盼,這點子不錯,於是欣然同意。
拿針的手都在抖,安太醫深吸一口氣,能怎麽辦呢,這倆孩子都說這樣好,自己還能反駁不成。麵色一凝,手裏速度加快,針刀以及各種瓶子快速回轉。
一個多時辰,即使在一邊遞遞東西的禹州也出了一身汗。
肖則盼幫安寧取下咬在嘴裏的布巾,這麽長時間的折磨,足以把那些過去都回憶一遍然後放下了吧。當然放下歸放下,該還回去的自然也不能失禮不還不是。
有些誇張,但真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韻味啊。
憑香搖搖頭,避開剛紋好的藤,給安寧公主重新擦了臉,正欲退出去的時候看見安太醫氣喘籲籲累癱在椅子上,不由咧開了嘴,真是,手上端著東西都不好遮掩,嘻嘻……
肖則盼很有耐性再給她化了一次,最後選了顏色最濃的唇脂抹上。鬆開放在她頰邊的雙手,肖則盼眼裏閃過滿意,道:“好了,你可以轉過去看看。”
安寧的手因為用力過猛還有些失力,她手指顫抖著撫上額頭,那道疤還靜靜地躺在原來的位置,那麽長,那麽寬。額頭的細細密密的刺痛讓她回神,有些東西不用剜除,隻要把它變成其他東西就好了。
她慢慢轉過身,銅鏡裏的影像總是暗黃的,黑色和紅色的搭配並不刺目,但也足見妖嬈,這是安太醫在肖則盼全程的指導下紋出來的樣子,安寧心道,這人內心深處的瘋狂可見一斑。
玫紅色的華服豔麗卻不張揚,還真是為肖則盼量身定做的衣裳,本身就透著內斂的威儀。
安寧彎起大紅的唇,鏡中人的嘴角彎曲更甚,她可是溱國最麻煩的公主,怎麽能這麽低調呢!周身氣勢一下子改變,黛眉上挑笑意微微,眼角含毒。
跋扈,囂張,自來自去,這才是她安寧!
肖則盼點頭,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