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彼此違心的錯過
一個月之後。
天空陰陰的，仿若狄曦的心情。她提著水果和營養品站在狄家主宅的雕花鐵門前。腳下明明是堅固的柏油路，可為什麽踩在上麵卻有種如履薄冰的錯覺？
忐忑、恍惚、頭皮發麻…
這個家，她太久沒來過了。她也真心的不想再踏入一步。
大媽已經回來了，爸爸、哥哥他們一家人團聚了。不知為什麽，這樣的現實反而更讓狄曦覺得自己像隻毫無存在意義的小螞蟻，不，該是說，她這隻小螞蟻還是一隻帶著羞恥心與不快樂的。
——她要和你談談你母親的事！
是狄宸的一句話，讓她動心了。其實她最該做的，就是不再去挖掘這件事，也許真相還不如她知道的那樣，殘破不堪、不忍直麵。可人但偏就是如此奇怪的動物，明明知道卻又好奇。
狄曦深深舒了口氣，按下對講。
唐彥萍命傭人退下，親自為她迎門。“您好…”狄曦抬眼見到的是狄母，她立刻錯愕的慌了起來，急忙禮貌地鞠躬。
狄曦將手裏的東西交給傭人，換了鞋子拘束的站在玄關。唐彥萍見她尷尬得無所適從，手指了指示意她到沙發這邊。“坐吧。”
而後，唐彥萍又讓傭人去沏茶。見旁邊的女孩低眉順眼、仍然緊繃繃的，她莫名氣急。“從我回來，我就一直叫你回家。可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聽話？一個姑娘家住在外麵能安全嗎，就算是在學校，你一個人遇上頭疼腦熱的，誰能在你身邊照顧你？”
在來這裏之前，狄曦試想過大媽看到她會是怎樣難看的顏麵。她想過大媽生氣，卻沒想到，她竟是因為自己不回家這種不聽話而氣。
狄曦心中拂過一抹暖意，她也覺得自己太不懂事了，“對不起…我沒有考慮到這些，讓您擔心了。”
這孩子還是這樣生疏…唐彥萍之前隻是聽老伴和狄宸說過，如今見到她，自己算是真正體會了。
狄母是個直爽的人，見她如此，將剛剛輕啜一口的茶杯放下直入主題。“你不用拿話敷衍我，我知道你心裏一直解不開扣。”
終於到說到重點了嗎？狄曦突然想起當年狄允中說過的話。
——你媽當年勾引我二叔還妄想當狄家二少奶奶，生下你這賤種以後發現自己始終上不了位，就把你一扔自己跑了！我二叔把你抱回來養，你知道我們家人多不同意嗎？從我爺爺那就不答應。不過後來想想，覺得養著你也不是全然沒用，備不住長大後拿你當個企業聯姻的工具也不錯。
想起這番話，她的臉發燙了，身體卻是冷冷的，麵對眼前這個被母親破壞得支離破碎的女人，她整個人羞愧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狄曦垂頭愣著，臉色也不好看。唐彥萍知道她在想什麽。“你母親的事，你不用自責。真實情況並不像狄允中說的那樣。”
並不像狄允中說的那樣…
狄曦雙眼微微張大了些，有些恍惚的看向狄母，仿若不相信自己剛才聽到了什麽。
“你媽媽很愛你。可她後來得了癌症，才不得已想把你交給我、讓你在狄家生活。”
唐彥萍想起當年的一幕幕——
狄曦的母親確實是在會所上班，她陪酒卻也潔身自愛。隻是遇上了狄宸的父親。
誰規定男人一生隻能愛一個女人的？狄宸的父親愛上了小曦的母親，她知道，她吃味，但她無能為力。
甚至狄曦出生她都不知這個孩子的存在，直到有一天，狄曦的母親帶著孩子來找她…
狄曦的母親抱著繈褓裏的孩子“通”的跪在她麵前，“大姐，請允許我這樣喊你。求求你，請讓這個孩子在狄家生活吧！我不想讓她和我過著顛沛流離不安穩的日子，我想讓她在這個好的環境成長。”
“憑什麽？合著你破壞了我的家庭還得讓我當好人把你的孩子當我自己的養，讓她享受和我兒子一樣的待遇？嗬，我有病還是你有病啊！”
“大姐，我知道是我錯了！我的確，也遭到報應了…”狄曦母親哭著，用膝蓋蹭上前，抓住狄母的裙角哀求，“可我求求你，求求你答應我吧！”
“你想都別想！”
收回思緒，經過時間洗禮的唐彥萍雖然看淡了恩恩怨怨，卻對小曦和她母親很愧疚。“當時我什麽都沒想的就把她趕出去了，我不知道她得了癌症才這樣求我，更沒想到，她為了讓你進這個家，為了給我賠罪，居然故意出門讓卡車把自己撞死…”
唐彥萍蹙眉看著狄曦，眼裏全是悔恨。“小曦，我並不是完全因為受不了你父親的背叛才離開的，你母親去世之後，我見過你，可每次看到你，看到一無所知的你在繈褓裏笑，我的心頭都像有一把鞭子在打我自己！”
“不，真正愧疚的人是我！”真相原來是那樣，狄曦壓抑不住的喊出來，“因為我媽媽，您和爸爸才支離破碎，哥哥才失去了正常的童年。”
唐彥萍突然覺得自己糾結了二十多年的心結，在這一刻解開了。狄曦真的是個善解人意的孩子，以前她總擔憂這孩子和自己有隔閡感，可她決定了，以後她要代替小曦的母親疼愛她！
“小曦，你也是我的孩子。”唐彥萍拉過狄曦的手，用顫抖的聲音說，“你可以叫我一聲‘媽媽’麽？”
其實，她好想擁有媽媽。
她好怕大媽不待見她，好怕自己用盡一生都彌補不了母親的錯。
可現在，大媽原諒她了。
“嗚…”狄曦咧開嘴，紮進唐彥萍懷中。“媽…媽媽…”
“好了，別哭了。”唐彥萍摟著她，輕撫著她的頭。
“原來，我媽不是喪盡天良的壞女人。我媽媽不是把我拋棄了…”
狄曦身體裏那根緊繃的弦一下子全放鬆了，她整個人像泄洪一樣，嗚咽得一發不可收拾。
良久，她的眼淚才停止。唐彥萍突然想起了Jacky Chow，問她：“我聽你爸說，Jacky Chow最近一直在追你。你是怎麽想的？”
狄曦紅著雙眼，被淚水欺幹的臉明顯僵了一下。她分明感到有種微微被拔的疼痛，整張臉極其不自然的頓了一下：“我，還沒想好。”
唐彥萍點點頭，“中西方還是有文化差異的，我聽你爸說你沒有喜歡過他。其實我也不建議你和他在一起。”
狄曦沉默，不曾反駁。
隻是在她邁出主宅大門時，她已經決定了——答應Jacky Chow的求婚。
記得狄允中說過，她，不過是當做聯姻的工具才進了這個家門的。
她知道爸爸、大媽、哥哥包括爺爺在內，都沒有過這樣的心思。
隻是她自己，走不出這方圍城了。
她和媽媽畢竟是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如果不是媽媽，狄家人會好好的。
母債子償，一切，都是她的錯…
所以，既然她還姓狄，她就不能不為善良的他們做點什麽。
雲柯要繼續運轉，在哥哥作為leader的當下，會越來越強的。所以她和Chow結婚，隻有利而無弊。
至於幸福，她不要了。人活著總要做出讓步和犧牲，總為自己想就太自私了。
至於逸良…
她承認，到現在這一刻，她還愛著他。恐怕這一生，她也依舊。
那個他們懷念學校的夜晚，她和他，也發生了最意外的狀況。
第二天清晨陽光縷縷投射進賓館的窗台，她醒了，他還在身旁睡著。那樣安靜、無邪。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和他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和他，始終沒有交集。
她沒有驚擾他，隻是獨自離開了。
可她不死心，她想了，如果因為這個意外讓她懷孕，她絕對會不顧一切的和逸良在一起。哪怕他不愛她，她也會倒追！
隻是她的月事，還是如期而至了…
很多事，不是她想，就能實現的。既然命運如此注定，那麽隻能按照這種路線走下去。
狄曦抬起頭，天晴了。她眯著眼，望著耀眼的日光，不知是不是被刺到的緣故，一滴淚從眼角緩緩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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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逸良很關心夏清漪的懷孕狀況，時不時的就來公寓看她。
隻是，懷孕之後脾氣越來越大的夏清漪，每見他一次，火就越大一次。
“清漪你看，這是你必須聽的胎教音樂。”言逸良將自己特意買來的胎教書和光盤拿給妹妹，不想夏清漪卻連看都沒看的丟去了一邊。
“逸良，我真不懂你！你和小曦到底是怎麽回事？有件事我想了又想決定還是告訴你，Jacky Chow你應該聽過吧，他向小曦求婚了！”
求婚…Jacky Chow他知道，他曾經覺得絲毫進入不了狄曦眼中的男人，如今也要晉級了？言逸良全身明顯震了一下，連手上拿的書都險些掉在地板上。他看著夏清漪，好一陣才發出一個單音節，“哦…”
那晚之後，他和狄曦彼此沒再見過麵，甚至連一通電話也沒有。
實話說，他很自責。不管是不是她太美還是自己被醉意攛掇，他怎麽也不該她做出那種事！
他是個懦夫吧，假使再見她，他不知該如何麵對…
夏清漪不知言逸良在想什麽，隻聽到他隻用這毫不上心的隨口應了一聲。她急了，“就一句‘哦’？我問你，你到底喜不喜歡小曦？”
言逸良不語，遲疑了。
夏清漪更加急了，“說話呀你！”
“我也不知道。”言逸良眼簾垂下，語氣有些頹喪，“我以為自己不喜歡她。她總是纏著我賴著我，可當她變得冷冰冰，自己一個人在外麵自力更生時，我又放心不下她…”
他該是喜歡她的吧，不然這麽多年他為什麽一直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如果不是喜歡，為什麽在她喝醉之後心氣很高的送她回學校，還…
夏清漪柔軟了下來，“逸良，直麵自己的心。你該去和小曦說清楚，她已經等你太久了。別再讓她心痛，心灰意冷了就什麽都回不來了。”
雖然還弄不清自己的心，但言逸良突然有種危機感。
對，他該拿出男人的模樣，去把她留在身邊！
他像是開竅了一樣急匆匆的辭別夏清漪，然後又用最短的時間買了一枚鑽戒。
他也不知自己為什麽這樣做，也許隻是忍受不了其他男人對小曦這樣。他撥下狄曦的號碼，好幾聲之後她才接通。可他不管這其中原因，隻大聲的說：“狄曦，我要見你！現在，立刻我要見到你！”
“好…”聽筒對麵的狄曦想了想，回答。
正好，她也有事要對他說。
兩人約在曾經狄曦最喜歡的甜品店見麵。那時候，狄曦總是纏著言逸良叫他陪自己來這裏。
兩人麵對麵，狄曦低著頭，像是在思忖什麽。而言逸良也是不語。隻是他的右手始終揣在口袋中，那裏麵有一個紅色絲絨的戒指盒。
好一陣，兩人同時抬頭。
“我…”
“我…”
像是一種天然的默契，他們竟同時開口。狄曦和逸良對視笑笑，誰都沒有忘記那一晚，可誰在這一刻都不曾提起。
真的，隻剩下笑了。
“你先說吧。”言逸良很紳士，卻不知，有時讓步是一種錯過。
“我…”狄曦看他一眼，又仿若麵對不了一樣的低下頭。她的手不安地在咖啡杯上摩挲著。良久，她鼓起勇氣，“逸良哥，我要結婚了。我已經答應Jacky Chow的求婚了。”
“決定的…這麽突然？”言逸良結巴了。這一刻，他的世界昏天黑地。
那隻攥緊戒盒的手，竟因震驚而微微鬆開了些許。
狄曦勾勾唇，蕩漾著一抹無奈，“其實也不算突然吧。他，很早以前就喜歡我了。我想了想，我的歲數的確也不小了，遇到合適的人還是趕緊嫁出去的好。”
她違心的說著。其實心裏卻有一個聲音，不停地在對言逸良叫嚷：我還沒有答應Chow，逸良哥，如果你現在挽留我，我一定留在你身邊！
合適的人…這麽說，小曦是真的喜歡上他了？
言逸良不相信卻又快崩潰了，他好想問她：他們共度的那一晚究竟又算什麽？她對他的熱情、對他的愛，難道隻是過眼雲煙嗎？
可他張了張嘴，卻什麽沒問出口，就像有什麽堵在喉嚨中一樣。
好一陣，言逸良才穩住自己幾近迸發的心緒。他扯動唇角，扯出一記違心的笑。“是嗎，那，恭喜你了…”
狄曦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幾不可聞的音量，她自己可以聽到，而對麵男人察覺不出。
“嗯，謝謝…”她幹澀的答。不再直視他的雙眼，看著杯中一圈圈的咖啡漣漪，問他，“你呢，要說什麽？”
“哦，沒什麽。隻是想問你一些關於戲劇的事情。不過既然你要結婚了，我問清漪也無所謂。”
言逸良笑得豁達。狄曦覺得視線裏的他好刺眼，她以為他會挽回，可他沒有。那充滿期待的晶亮眸子在這一刻終於化為了灰燼。
那晚，她問他，有沒有喜歡她。
他不答，隻是吻了她，甚至還有之後的意外。
後來想想，他是男人，那一切不過都是醉後的常態。
狄曦全身像是木了，想哭哭不出，想發脾氣也釋放不出。她終是擠出一個比悲傷還悲傷的笑容，“是啊，以後你大概隻能問清漪姐了…”
兩人又不語了，沉默橫亙在冰冷的空氣中。
“我…答應Chow晚上的約會。我先走了。”狄曦實在不知自己該如何麵對他的無情。
她拎起背包，從言逸良身邊掠過。就在邁開步子期待他最後挽留的那一刻，他果真開口了。
“小曦！”言逸良站起身望著她的背，也不知自己為什麽會喊出來。
狄曦回頭，眼眸又緩緩的燃起了期待。
許是言逸良沒看到這種情緒，許是對自己還是沒有勇氣和信心。他喉嚨是緊的，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終於，好生吞咽了一下，像是將所有無奈和苦悶一並咽了下去。
“我，祝你幸福…”
那一瞬，淚水朦朧了所有視線。狄曦哭著，卻又笑了，“我會的…”
然後她轉身，再也沒有出現過言逸良的視線…
言逸良的右手，徹底從戒盒上鬆開了。
真的，鬆開了…
合著甜品店的音樂，他不知所措，可還在想她…
淚水將我淹沒 到底誰該難過
究竟是誰放掉 這段感情
我才終於明白 辦不到的承諾 就成了枷鎖
現實中幸福永遠缺貨
請告訴她 我不愛她
笑著難過 自我懲罰
想終止這 一切掙紮
橫了心說真心謊話
別告訴她 我還想她
恨總比愛容易放下
當淚水堵住了胸口
就讓沉默 代替所有回答（P.S：逸良和小曦，就這樣結束了。其實我應該給每一個角色一個盡如人意的結局，可想了很久，又覺得，縱然是虛假，也該接地氣一點吧。畢竟現實就是這樣，往往不盡如人意的。多少愛侶，來了又走，合了又散。逸良和小曦的悲劇，也源於他們兩人自身都有問題，如果逸良再勇敢一點，如果狄曦再放下一些，結局也許就不一樣了。今天我拆散了這一對，隻是想說一點，該爭取的我們就去爭取，該珍惜的我們也好好珍惜，得到了就不要輕易放手，畢竟人隻有一輩子，不該遺憾太多^_^
P.P.S：明天大結局喲~話說，終於大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