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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墨門的態度

  盡管變故甫一發生,韓千乘與魏豹第一時間作出了應對,率領甲士馳援出事的城門。


  魏豹就在城樓下就近安歇,首先看到了青銅機關蛇破土而出於城門守卒處肆掠的景象,放平的吊橋露出黑洞洞的城門口,就像噬人的猛獸張開大口。


  堅守了這麽久,表麵形勢又朝著好的態勢轉變,稍微放鬆的心神驟然被眼前這一幕重新吊起,深深陷入絕望之中。


  韓千乘守衛宮城,出來時看到的已經是長長的火龍湧入新鄭,迅速推進到各處街道要害,街麵上三三兩兩衝出來的守軍前一刻還睡眼朦鬆得打嗬欠,根本沒能形成有力的陣形,抵擋不住跑起來的馬隊。


  萬事皆休,韓千乘倒吸一口涼氣,扭頭朝身邊親衛狂吼,“速去稟告大王,我去抵擋一陣!”


  語畢,韓千乘張弓開矢,一連串連珠箭射殺數名肆掠的秦軍攔路騎士,震懾住大股騎隊,身後護衛隨之一衝,重新將街道貫通。


  連劈帶砍,從王宮衝出的這支生力軍一路衝殺到城門火起處,魏豹正領著心腹甲士與機關蛇周旋。


  “平陽君,城門失守,與這死物機關周旋無益,快點聚攏敢戰之士奪回城防,這條大蛇交給我來對付!”


  魏豹覷得韓千乘打馬而來,驚惶的心緒稍稍收攏,“好,事發倉促,大半將士還未著甲起床就被堵在了營房,千乘你暫且頂住壓力,我去軍營領軍殺出重圍,直接回來這裏。


  韓千乘一點頭,踩著馬背就此飛身躥上機關蛇後背,隨著機關蛇的暴虐扭動整個人如同風打楊柳,搖擺不定。


  隨之而來的宮衛渾身染血,他們的壓力也非常之重,以不足千人的編製輪番抵擋秦軍鐵騎的衝擊,搖搖欲墜卻又咬牙兀自堅持。


  機關蛇見有人如同跗骨之蛆攀緣而上,扭動得更加利害了,撞踏了數處房屋。


  韓千乘可不管飛濺而來的碎石片瓦,連踏數步直到大蛇後頸處立定,拔出腰間寶刃,朝著七寸處直接插入。


  名匠打造的利刃配合著深厚了內力,一舉洞穿了機關蛇的青銅護甲,緊接著一股血泉飆出,機關蛇僵直片刻立即轟然倒地,隨後一名身材瘦小的秦兵從七寸處滾了出來。


  原來公輸仇在打造青銅機關蛇時仍將蛇類的關鍵位置設計成了駕駛艙,被秉承著打蛇打七寸的韓千乘一下子破解了機關蛇的威脅。


  機關蛇雖然被破壞,但它的作用已經達到了,不僅成功阻擋了守卒收起吊橋,還幫助第一批衝進來的秦騎打開了局麵,拓展了戰場範圍。


  就在韓千乘解決機關蛇的同時,校場軍營呼喝之聲大起,魏豹的及時趕至,讓手足無措的魏軍營卒找到了主心骨,發起了反衝鋒。


  來不及了,韓千乘心底忖度,心底一股莫大的悲涼湧了上來。


  李信已經打馬進城了,這說明新鄭城近一半已經為秦人所製,接下來的城巷拉鋸戰膽氣被奪的魏韓聯軍還能有幾分戰力,誰也不敢抱太大的奢望。


  “大王,趁著其餘兩門還沒有被合圍,我護著你殺出去。”


  韓宇此時在宮衛的簇擁下登上了宮牆,焦急得眺目遠望,韓千乘見城門處再無轉圜餘地,毫不猶豫得回到韓宇身前。

  “真的就沒有反推秦人出城的機會了嗎?”


  一旦失了新鄭,韓宇這個韓國大王就成了喪家之犬,終究是對魏豹與韓千乘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沉重得搖了搖頭,“義父,無論去哪裏千乘都會護你周全,請遲早決斷。”


  “現在當務之急是趁著城內還在抵抗,秦軍沒有完全控製四門,逃出城出,再晚就來不急了。”


  千般滋味湧上韓宇心頭,“逃,能逃出哪?”


  “去哪不都是寄人籬下麽?”


  在韓宇看來,不再是韓王,手上無兵無民,連立錐之地也不可得,客居燕丹魏咎處與圈禁於鹹陽並無二致,而且突出重圍還有可能傷折在亂戰之中。


  甚至在心底,韓宇隱隱還有一層擔憂,大秦如此強橫,掃平天下隻是時間問題,自己垂死掙紮的困獸之舉有極大可能會激怒鹹陽的那位,到時候可就求苟活尚不可得了。


  韓宇悲慟得讓人掛出降旗,跣足披發得獨自進入祖廟捧出祖宗牌位,領著一眾宗族子弟佇立宮前等待受降。


  王宮這邊的動靜自然影響到城內的抵抗烈度,韓軍幹脆丟下兵器抱頭蹲伏一旁,有的魏卒受到影響要麽四散而逃,要麽也作出這副引頸就戮的姿態。


  “嗐!”


  魏豹輕啐一聲,“韓宇這個軟骨頭的。”


  因為韓宇的放棄抵抗導致城內本就一邊倒的戰鬥局勢更加摧枯拉朽,魏豹聽到逃卒的說辭是怒不可遏,雙眼都因充血紅了起來。


  隻是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城內秦兵越來越多,魏軍掌握在手裏的範圍區域隻剩下西門一隅,再不趁亂離開等到秦軍合圍就真的被堵死在這座城裏了。


  “確定隻有西門秦兵沒有設圍嗎?”


  魏豹滿臉灰漬,頭上纓盔都歪斜耷拉著,顯然是發髻在戰鬥的過程中變得散亂起來,見探馬歸來,忙急聲詢問。


  “君上,北門在韓王豎降旗的時候就被秦兵接收了,我們回大梁的路被阻住了,我們回不去了!”


  身邊打探消息的親衛哭訴道。


  這一番話擊潰了場上眾人的心防,一夜奮戰落得個無家可歸的下場,當時就有士卒沸騰鼓躁起來。


  魏豹有些茫然,有著被天地孤立的寂寥感,身邊聚攏的魏兵就更加焦灼不安了。


  “將士們,回鄉之路已經斷絕,隻剩下西門仍在我們手裏,門外秦人埋伏了多少伏兵還是未知之數,願意繼續追隨魏豹殺出一條血路,一路去盟友大楚國暫時盤桓的就請緊跟在我後麵!”


  身為殘餘魏軍主心骨,魏豹率先鎮定下來,決定由西門沿大道殺出逃向楚國。


  周圍魏軍先是一楞,然後再度強提精神振奮起來。


  “秦人暴虐,大家難道忘了長平之屠麽!”


  “唯一的出路就是團結起來,追隨君上殺出去,到了楚地,再轉道大梁。”


  親衛們接著魏豹的話做著鼓動工作。


  秦國長平之戰坑殺趙軍降卒的故事引發了魏軍的強烈震怖,最大的恐懼之下爆發出的是死中求活的勇氣。

  兵法雲,圍師必闕,目的就是防止困獸死鬥,給對方一條逃生的道路,敵軍人人爭相奔逃,於途中或埋伏或銜尾追殺,都能最大化的殺傷喪失戰鬥意誌的敵軍。


  李信確實在西門通往楚地的大道上布置了伏騎,由於葉騰的南陽軍團大麵積非戰鬥減員,還要分出人手照顧躺在營中哼嘰的病號,人數也極為有限。


  被魏豹領著數千敢死之士一衝,頓時沒能防住,反而被衝散開來,等到再度聚集起來的時候隻能望著亡命徒們騰起的煙塵長歎。


  秦軍伐韓,在新鄭與魏韓聯軍大戰落下帷幕,韓王韓宇俯首係頸向秦軍主將李信投降,魏軍主帥平陽君魏豹僅聚攏起不足五千的殘兵逃至楚國陳地,倉惶如驚弓之鳥。


  至此秦國盡收韓地,與盟友齊國將楚地與燕趙魏隔絕開來,魏豹隻好在獲得楚王的支持下暫時屯駐在陳地,準備加入下一輪抗秦大戰。


  “以新鄭及周邊新納韓地為潁川郡,移商閭、贅婿充實潁川戶口。”


  這是鹹陽對新征服的韓地的處置,秦王嬴政已經迫不及待得要將秦法秦風在這片土地上推廣施行。


  新鄭城曾經的少府署衙內,李信與葉騰相對而坐,臉上洋溢著勝利者應有的笑容。


  “夏醫師已經刪選出醫治中毒士卒的草藥了,現在衙門裏正全力搜集,隻要多用上幾副藥,再將養上一段時間身體,士卒們就能完全恢複過來,在春訊到來之前就能順利趕上昌文君合圍大梁的戰役。”


  葉騰喜不自勝,第一時間將這個消息通報給了李信。


  “有了解藥就好。”


  “南陽軍團錯過了破韓之功,隻能在接下來的大梁之戰中斬獲勳爵了。”


  秦以戰功論賞,葉騰原本的一番雄圖壯誌隨著士卒們臥床不起化為泡影,難免有些傷神。


  新鄭是公輸仇與李信一力拿下的,葉騰不能分潤,有軍法官記錄著,李信也做不了這個人情,隻能這樣安慰道。


  “這還多虧了李將軍妙策,在敵人最麻痹大意之時利用公輸家的霸道機關建此殊勳,大王天顏大悅,這才免了葉某及南陽之軍的責罰。”


  葉騰深深一禮,“葉某在此謝過將軍了。”


  “李某豈敢貪天之功,此役能獲全功,一賴大王運籌帷幄,明燭千裏,第二則是全仰仗公輸先生舉世無雙的機關術。”


  李信連忙扶起,“葉大人所率南陽之眾雖然因為被敵人暗中下毒所拖累,沒能趕得上大戰,但也恰好麻痹了敵人,給公輸先生施為創造了條件。”


  “不過奇怪的是,投降的韓宇並沒有承認投毒一事,其他的軍事布署倒交待得清清楚楚,因為廢王還要押往鹹陽交由大王發落,不好煎迫用刑,所以事情的真偽還不得而知。”


  葉騰:“竟有此事?”


  “我本意還想問出毒藥配方以便夏醫師能更精準的用藥呢。”


  “我與軍司馬觀察審問了韓宇,暫時得出的結論都是他的主論不像是作偽,也就是說,投毒一事極有可能是魏國主將單獨行事的。”


  李信在接受韓宇投降後,第一件事就是逼問治療中毒士兵的解藥,最終通過推測將此事安在蟄伏陳地的魏豹身上。

  “看來是劑量小了。”


  得知大戰結果以及南陽之兵後期中毒的狀態後,韓經悻悻然,丟掉了手裏的空瓶子。


  毒蠱在試驗階段最多是用三五個死囚試藥,沒有過下在飯食裏一下子朝數萬人投毒的經驗,這種毒蠱又非常難提煉,韓經隻有這一瓶存量,也就導致了秦兵上吐下泄渾身發熱但不致死的情狀。


  “忙活了一通,仍是沒能延緩秦軍破新鄭的進程,秦與聯軍不形成對峙互耗的局麵,這與我們的利益不符,也與公子一開始的計劃有所偏移。”


  焰靈姬同韓經一樣,沒能想到李信能打開思維局限,借助公輸機關之利,用騎兵攻陷了新鄭城。


  “秦人對士兵中毒的後續調查還在繼續,我們這幾天碰到的羅網之人明顯增多,羅網殺手的活躍,足以說明此事對秦軍的震動。”


  典慶轉述了潛伏下來的不良人傳來的秘信,提醒韓經不要暴露。


  “瓶子都扔了,孤身闖秦營的事情我是不會再做了。”


  韓經擺擺手,“再說念端的同門師兄夏無且已經找到了解毒的草藥,這種渾水摸魚的機會恐怕秦軍再不會留給我了。”


  “既然這邊的結果已經無可挽回,公子是不是該啟程出發了,畢竟羅網的搜查是一日強過一日,殺死他們不難,難的是不留下痕跡。”


  焰靈姬撇撇嘴,“陰陽家的那個女人可是被你給放了,她可是對你的武功路數知之甚詳,一旦宣揚開來,羅網再一比對,最終鹹陽的怒火還是要引到我們身上。”


  “東君給自己下了封眠咒印,又發下了夫死子散的毒誓,必然不會將我的情報透露出去,靈兒你就放寬心吧。”


  韓經沒說自己拿焱妃幼女月兒威脅對方的事情,隻避重就輕得講了其中一部分。


  “現在最讓我感到擔憂的是漢城三郡沒有相對應的技術對抗公輸家的霸道機關術,看來我們有必要立即前往墨家一趟了。”


  韓經在布置漢城、樂浪的防禦工作時隻考慮了後勤方麵的問題,毀壞了大段的遼東走廊道路,讓本就艱難的後勤運輸變得更是寸步難行。


  秦軍真要容不下偏居天下一隅的韓經,悍然攻擊漢城三郡,最佳的路線隻能是羅津港,而有著充分準備的軍港是嚴陣以待,軍艦數量質量都不是秦國一時半會能趕上的。


  可要是算上公輸家的助力,興許遼東的道路以及一時的艦船技術領先可能就算不了什麽了,畢竟對方是連蜃樓這樣的海上“航母”都給打造了出來。


  韓經在往墨家趕去,殊不知墨家此時也是群議洶洶。


  爭論最利害的無非是公輸家使用霸道機關術助秦破韓,眼看著下一個目標就是大梁城,而墨家卻作壁上觀,沒有給抗秦聯盟提供支持。


  風暴最中心的兩人就是現任墨家钜子六指墨俠與墨家二號首腦同時也是燕國太子的燕丹。


  “墨家應當謹守墨子兼愛平生的天誌,發揚推廣墨門精神,而不是卷入與強秦的爭鬥,這會徹底葬送墨家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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