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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那是個飛簷八角閣樓,四麵都垂了竹簾子下來擋風。


  幾人一起上了閣樓,隻見臨窗擺了張矮桌,桌旁還燃著炭盆,坐在窗前,能看到周府整個花園的樣貌。


  “池雲兄今日帶了上等的龍井,我來親自煮與你們喝。”


  周議笑著,從小廝手中拿過一罐茶葉放在梨木桌案上,旁邊是仆人一早準備好了煮茶要用的器皿,看來他們是早便說好的,趙慕鳶三人倒是湊了巧。


  “你來煮茶簡直就是浪費。”池雲搖搖頭,擠開他親自坐在案前煮茶。


  “不過是喝個茶,有那麽講究嘛。”齊邕是向來不愛這些附庸風雅之事,因此很是不能理解,反正他喝起來都是一個味兒。


  這話說的趙月鶯也很是讚同,她也不愛這些東西,倒是趙煙嫋好奇的趴在桌案邊看池雲煮茶。


  “可要當心點。”周議見她湊過來,旁邊便是燒熱水的小爐子,生怕她一個不小心打翻了燙到自己。


  “議表哥放心吧,我就隻是看著。”趙煙嫋笑嘻嘻的說著,果然乖巧的坐在那裏,隻是眼珠子轉來轉去的打量著池雲煮茶。


  “怎麽沒見到謹表哥?”趙慕鳶翻著書架上的竹簡,問道。


  按理來說,這種場合周議向來都是會把周謹這個胞弟帶在身邊的。


  “與你二哥在嘉雨堂呢。”周議答了一句,“我從嘉雨堂出來的時候他們還在講著你,說你的字寫的好。”


  “不如二哥寫的好,我都是跟著二哥學的。”趙慕鳶語氣謙遜,她寫的確實一般,隻不過比起大多閨閣女子要好一些便是了。


  “三姐姐的字寫的可漂亮啦!”在趙煙嫋眼裏,趙慕鳶什麽都是好的,見縫插針也要誇一句。


  齊邕靠在凳子上,捏了塊糕點吃,忽然想起阿姐留下的字帖,便說道:

  “若說習字,我那裏還有湘竹居士的真帖,我大哥說女孩子練湘竹居士的字最好,你要喜歡練字就送給你了?”


  “真的?”趙慕鳶眼睛一亮,湘竹居士的字她也看過,確實是適合女孩子。


  “那還能有假,反正我家現在也沒女孩了,留著那字帖也沒人練,等我回去找找給你送過去。”


  “那便多謝齊公子了。”趙慕鳶開心的道過謝,鼻息間已傳來淡淡茶香,眾人便圍到桌案旁,看著池雲行雲流水般的動作。


  “若是宋深在就好了,他可比我們懂茶。”齊邕看著看著,下意識便說了這樣一句話。


  “不是說回京城了嗎?”池雲問他。


  “瞎說,他是被他祖父關祠堂了。”齊邕端了杯茶放在鼻尖聞,他不懂茶,卻喜歡茶香。


  “關祠堂?為的哪般?”周議不解。


  “還不是上次流芳園那個蒙古姑娘,宋深不知道從哪打聽到她住在客棧,前幾日去堵人,那姑娘被惹惱了便將他揍了一頓,回去後被宋老爺子知道了,罵了他半宿,讓他跪在祠堂好好反省。”齊邕說著,眼神中帶著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哈哈哈哈哈。”池雲沒忍住笑了出來,“這麽大的事怎麽沒聽說過啊?”


  “他個不要臉的,是大晚上去找的人家姑娘,若不是我陪母親祭祖晚歸,碰巧遇到了,隻怕我也信了他的鬼話,還回京城了,他這樣回去宋大人不打斷他的腿。”齊邕是絲毫不給宋深留麵子。

  “蒙古姑娘可是說的阿木爾?”趙慕鳶忍不住好奇問道。


  “正是,怎麽你們也認識?”齊邕很是訝異,趙慕鳶可不像是會整日跑出去玩的樣子。


  “不隻認識,而且很熟。”趙慕鳶笑笑,這種事阿木爾竟然都沒和自己說過,明天她可要仔細問一問。


  “哦?”眾人都好奇了起來,趙月鶯更好奇,她的親妹妹怎麽交到了這樣的朋友她卻一點都不知道。


  趙慕鳶便將她們初識的場景美化了一下,又簡略說了自己在跟著她學箭術。


  “你說,她們是來做絲綢生意的?可知道他們是和哪個綢莊來往的?”


  池雲感興趣的卻是另外一個重點,他是祥雲綢莊的大少爺,而絲綢向來在蒙古及周邊幾個部族很是受歡迎。


  “你就別為難她一個孩子了。”齊邕聽出他話裏的意思,有些看不過去的把茶推到他麵前,“好好喝茶吧。”


  “算不上為難,若是池公子想與他們做生意,也許是個好機會。我聽阿木爾說她舅舅和之前選中的綢莊沒談攏,不過,還是待我明日去見阿木爾時,再仔細問一下她舅舅吧。”趙慕鳶笑著說道,若真是既能幫到查幹巴日,又能幫到池雲,她也樂見其成。


  池雲聞言臉上的笑意便更深了。


  “若真是有意做絲綢生意,到時候還要勞煩三小姐派個人,去榆錢胡同池家幫我遞個話兒。”


  “這倒沒什麽勞煩的,到時候我定然和池公子說一聲便是了。”她說著,抬手幫身側的趙煙嫋理了下腰間的絲帶。


  “叫你不要老是拽,拽歪了可就不漂亮了。”


  “她什麽時候漂亮過呀。”趙月鶯笑嘻嘻的扯了下她飄在耳後的發帶。


  “我一直都漂亮!”趙煙嫋氣鼓鼓的瞪了她一眼,還記著她剛剛說自己是小騙子的事。


  幾人在閣樓喝著茶說笑了一會兒,小廝過來說壽宴要開席了,她們便與周議等人各自分開了。


  周家老夫人的整壽做的很是隆重,光是戲台子都搭了一個院子那麽大,台上唱了一出《穆桂英》,老夫人聽得開心,就又點了一出《花木蘭》。


  趙月鶯不愛聽戲,便和趙祈鸞低聲說著話。


  “周老夫人怎麽愛聽這些戲啊,倒與別人不太一樣。”


  “那你便不知道了。”坐在趙祈鸞身側的周語,笑著低聲解釋,“我祖母年輕時候,還真是差點就代父從軍了。”


  “還有這樣的事?”趙月鶯來了興致,索性和趙慕鳶換了位置,貼著那周四小姐坐下,聽她講周老夫人年輕時候的事。


  趙慕鳶便一邊剝著杏仁吃,一邊和趙祈鸞低聲議論著台上的戲文,她愛聽京腔兒,趙祈鸞則愛聽江南小調兒,雖喜好不同,倒也能聊到一起。


  聽過戲,天色也暗了下來,周老夫人留了二嬸嬸用晚膳,趙慕鳶兄妹三人畢竟不是周府嫡親的,略推辭一番,便先回家了。


  剛到趙府,葉嬤嬤便說父親給她回了信,她急匆匆回了碧籮館,鑽進自己屋裏看信。


  父親的回信很長,趙慕鳶連晚飯都沒吃,一個人悶在屋裏,把信看了好幾遍。

  原來這些事,還是要追溯到先帝那會了。


  先帝在位時,有一位極其受寵的妃子,便是如今的嘉太妃;這嘉太妃受寵到什麽地步呢,先帝曾在她初懷龍種時便有意廢太子而重立,聖旨都寫好了,可惜嘉太妃卻生下來個公主,先太子得以保住儲君之位。


  本以為這樣也就算了,誰知道在先帝駕崩前一年,嘉太妃居然又生了小皇子出來。但小皇子畢竟還小,所以先帝臨終前思考再三,把皇位傳給了如今在位的文泱帝。


  問題就出在這裏了,文泱帝登基沒多久,年號還沒來得及改,嘉太妃就帶著小皇子偷偷跑了,這一跑就是十幾年。


  你說跑了也就跑了,跑之前還放話,說是先帝臨終前留下了旨意,待到小皇子成年之日,你文泱帝就要乖乖禪位,怕人家不信,還說她手裏留有先帝親筆所書的聖旨。


  再看看文泱帝這邊呢,當年在諸位皇子中,上有文武雙全,品行敦厚的太子,下有聰慧過人的七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宣德王;這二位可謂是呼聲最高的皇位候選人。


  且因為先帝在位時,寵信奸臣長信侯,文武百官在分為太子黨與七皇黨的同時,又分為丞相許仕派與長信侯衛珆衡派,當時的朝堂上可謂是鬥得腥風血雨,不僅皇子之間鬥,官員之間也鬥。


  而在如此凶險的朝堂宮闈之爭中,文泱帝拚著一口老血,靠著當時還是小小五城兵馬司指揮使的田汣的支持,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結果龍椅還沒坐熱,你嘉太妃就鬧這麽一出,換誰也不能忍啊。


  據說文泱帝還是三皇子時,與長信侯衛珆衡過節很深,而衛珆衡當年妥妥的是宣德王一黨。更重要的是,衛珆衡的發妻,是嘉太妃的長女,也就是那個與太子之位失之交臂的公主。


  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當年的長信侯,上到朝野下至江湖,黨羽眾多,他被文泱帝下令斬首之後,連續數月,大周官員罷朝,商人罷市;彼時又恰逢田汣病逝,文泱帝走投無路之下,隻能選擇扶持了外戚,也就是當今皇後楊氏一族,這才慢慢坐穩了皇位。


  皇帝本以為終於能安心清理朝堂了,結果楊氏一族也不是省心的,後為了打壓楊氏,皇帝又扶持了宋氏一族,也就是如今的吏部尚書宋厚山,令其兩家先鬥著。


  但十幾年過去了,宣德王依舊沒有倒下,可想而知長信侯的黨羽隱藏的有多深,眼看著那小皇子一天天長大,文泱帝實在沒辦法了,正巧這時候聽說新科探花趙振遠要回金陵守孝,順著線一捋,發現趙振遠的父親趙奉當年是田汣的舊部,覺得這人可用,便死馬當成活馬醫,暗中命趙振遠在金陵收集宣德王謀逆的證據。


  趙振遠這兩年也是嘔心瀝血戰戰兢兢,或許真是運氣好,還真就找到了宣德王囤養私兵的一些小證證據,雖說小,到底也是證據。


  皇帝得知後便立即下旨召趙青杬入宮為妃,又急匆匆把趙振遠給調回了京城,與此同時把齊盛留在了金陵繼續往深處查,希望借此機會找出嘉太妃和小皇子的消息,好斬草除根鞏固皇位。


  這再後麵的事,趙慕鳶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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