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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五章

  “我就先告辭了,過兩日再來拜訪。”


  在淺竹園用過午飯,池雲還要忙著綢莊的事情,就沒有久留,“我改日有空閑了,再來看你。”


  “池兄慢走。”周議把他送出淺竹園,等劉氏也回了後院,這才看著趙慕鳶,“說吧,什麽事兒?”


  “真是什麽都瞞不過表哥。”她心虛一笑,“就是那二十萬兩白銀。”


  “那二十萬兩白銀怎麽了?莫非還不夠?”


  周議隻知道她在信中寫的一些大概,後來的事情便都不清楚了,所以趙慕鳶又詳細和他說了一遍,最後才補了一句,“我是來拉表哥入股的。”


  “你話都在皇上麵前說了,我要是不入,你豈不就犯了欺君之罪?”周議無奈的看著她,幸虧這二十萬是在分家之前就被自己拿出去的,否則他如今還真是一時周轉不開,“你一開始信中說清楚了,我也照樣會支持你的。”


  “那時候我還不甚確定呢,隻是先找你們借錢,若是成了,事後也好讓皇上知道,我並非故意隻給他三成,若是不成還能再把錢還給你和齊公子。”她笑了笑,樹大招風,趙家要強權,卻不能讓皇上覺得趙家強權,將孜然的利潤分出去,一則不會讓皇室在經濟上過快獨立強大,從而隨時拋棄自己和趙家;二則,徐徐有度才是長久之道,趙家也不能富的太快,就怕皇帝起了嫌隙之心。


  製衡之道,並不是隻有帝王才會用,與其把錢和皇室分完還留那麽多隱患,不如帶著大家一起掙錢,無論是賣人情,還是幫趙家囤聚實力強大的人脈,這都是很好的一條路子。如今議表哥既然已和周家閑雜人等分開,那麽昌泰票號她勢必是要拉一把。這一把拉下去,可不像是從前和醉霄樓的捆綁營銷那些小打小鬧,而是向著更高的一處走去了,這一把究竟怎麽拉,拉到什麽地步,想來齊邕也會很有興趣的。


  “你都這樣說了,我哪裏還會不同意。”周議翻著書架上的東西,找出一副畫給她,“你要的長信侯的畫像,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得來的。”


  “多謝議表哥。”趙慕鳶接過來,並沒有急著打開。


  “不過你要它做什麽?”


  “瞻仰啊。”她笑著,語氣半分玩笑半分認真,“聽聞長信侯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從前民間經常流傳他的畫像,僅是畫像就迷倒了許多女子呢。”


  “你呀,好好收著吧,可千萬不要被人發現了。”周議搖搖頭,是真拿她無奈,說她孩子氣吧,可偏偏她最懂世故,可你要說她懂事吧,偏偏有時候又如此隨性幼稚,“和長信侯相關的東西,如今可都是禁忌。”


  “我自會收好的。”她笑著福身告辭,“那我改日再來看望表哥和表嫂。”


  周府正門

  “你這是拿的什麽啊?畫兒?”賽罕扶著她上馬車,瞥見她懷裏的東西,好奇的詢問道,“什麽畫兒啊?”


  “長信侯的畫像。”趙慕鳶悄聲說了一句,“等下我們回去再看。”


  “你找他的畫像做什麽?”賽罕不解。


  “長信侯這樣一個傳奇的男人,聽聞還是個絕世美男子,你難道不好奇?”


  “聽你這麽一說,還真挺好奇的。”賽罕立即換了語氣,“回去我也要看。”


  “看什麽?”


  耳邊乍然出現熟悉的聲音,嚇得趙慕鳶手一抖,那幅畫便脫手落地,她扭過頭看到樹下站著一位黑衣少年,身背兩把劍,手牽一匹棗紅駿馬。


  “小青,你怎麽來了?”


  “出來為什麽不告訴我。”衛青牽著馬,往這邊走來。


  “怎麽著去哪兒還非得告訴你啊。”賽罕從馬車上跳下去,把畫撿起來,“我們還護不住她?”


  趙慕鳶正要將畫卷起來收好,誰知畫中露出來的那半張臉,看的她心一驚。


  這眉眼,這鼻梁,怎麽看都和衛青如出一轍,她急忙將畫展開,可這樣看又不甚相似了。

  “不是說好回去再看的嗎?”賽罕嘀咕著,也伸頭過來看,嘖嘖兩聲,“確實是絕世美男,不過這看著.……”


  “有些眼熟是不是。”她說話時的聲音有些僵硬,將畫軸慢慢卷回方才的位置,隻留下男子的半張臉,然後舉起來,對著正往這邊走來的衛青。


  “他?”賽罕失聲,“怎麽會這麽像?”


  畫上的男子穿著深紫祥雲袍,站在梅樹下,手裏端著翡翠酒杯,像是正在飲酒賞梅,風華絕代而不失雍容華貴,分明這是用來形容女子的詞,可用在畫中人身上絲毫不讓人覺得奇怪。


  “都說了這不可能。”衛青踏進院子,不耐煩的靠在井口邊的樹下。


  “那你怎麽解釋你和長信侯這樣相似啊。”賽罕不依不饒,“你要是長信侯的兒子,那要是被人發現了,可是會連累慕鳶一家子人的。”


  “或許,真是隻是湊巧了。”龐魁川在旁邊插話,“世間樣貌好看的人,五官或多或少是有些相似的。”


  “要你拍他馬屁啊。”賽罕錘了他一拳,“看不出來我這是逗他嗎?”


  “我的名字和身份都是師傅曾與我明言的,並且還有玉佩為證,那玉佩上刻著一塊青字,就是我的名字。”衛青替自己解釋,他當真不是那什麽長信侯的孩子。


  “行啦,管他是不是呢。”趙慕鳶拍拍他,這有什麽好值得生氣的啊。“不管你的父母是誰,對我們來說你都隻是衛青。”


  衛青下顎緊繃著,沒有作答,他隻是擔心……如果自己真是那樣的身份,會像賽罕說的,連累趙慕鳶她們。


  “不包括我啊。”賽罕急忙撇清關係,“他要是長信侯的孩子,我保準兒第一個把她供出去,說不定揭發有功,賞了我銀子就能還你錢了。”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去揭發你?”衛青沉著臉色,“虎頭關第一女匪?”


  “嗬嗬。”賽罕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當我方才那話沒說,算你狠。”


  外院

  趙奉回到金陵這些時日,也是難得懶散,午後坐在廊下喂著魚。


  “昨日出去做什麽了?”


  “去了一趟議表哥家。”趙慕鳶趴在魚缸邊,拿著樹枝逗魚,看它們被嚇到後在魚缸內亂竄,卻始終逃不出這一方魚缸。


  “今日過來又是為了什麽事兒?”


  “啊?嗯……”她猶豫了些許,“祖父見過長信侯嗎?”


  “自然見過。”趙奉又丟了一把魚食進去,“不過那時我的官階低,隻遠遠看見過幾回。”


  見過啊,那祖父也見過衛青,卻沒有察覺絲毫異樣,或許真是她們想多了吧。或者那畫像,本就畫的與長信侯不大像,古代的畫像對真人的還原度終究沒那麽高,不如直接問見過的人來的更可信。


  “怎麽想起問他了?”趙奉瞥了她一眼。


  “沒事兒,就是聽多了長信侯的事情,覺得有些好奇。”她笑笑,將話題岔開,“明日咱們就回京城了,祖父這裏可都收拾妥當了?”


  “我這裏沒什麽可收拾的。”他站起身,從屋內拿出一本書給她。


  “這是什麽?”她看著藍色的封皮,好奇的詢問道。


  “長信侯的詩集。”


  長信侯的詩集?她急忙好奇的打開,入目便是兩行小字,字跡端正,筆鋒淩厲。


  “舊時載月同故遊,一杯酒,弓十弦,夢裏難消.……誌輕愁。”她撫摸著那兩行小字,仿佛看見了一位灑脫不羈的少年,醉酒挽弓,眉眼孤傲,卻難掩心中那一絲意難平。“他到底是怎樣的人?”


  “不知。”趙奉搖搖頭,世人千千萬,所看見的長信侯也是千千萬個不同。

  “老太爺,三小姐。”管家悄悄進走院裏,低聲喚了一聲。


  “怎麽了?”


  “京城傳來消息,宋慶源一案,了解了。”


  “如何了解的。”趙慕鳶急忙詢問。


  “宋慶源勾結黨羽、收受賄賂、欺瞞聖心.……大大小小列了數十條罪狀,連帶禦史台一並彈劾其在京城時為人張揚等等證據,皇上已經下令,秋後問斬。許是顧及宋尚書,並未禍及妻兒族人,隻罰了宋尚書一年俸祿。”


  “便宜他們了。”她有些失望,不過想想也是,隻因為一個宋慶源,哪裏就這麽容易扳倒宋家,皇上這也是不想讓宋家如此快倒台吧。


  “凡事留一線。”趙奉聽她語氣很是失望,忍不住開口教誨:“宋家如今到底是和趙家有些姻親。”


  “是,阿鳶記住了。”她笑笑,恭聲答道。“那孫女先回去了。”


  秦家

  “我的兒,你這又是要去哪兒啊。”秦夫人不舍的看著正在收拾行李的小兒子。


  “娘,我就暫時去京城一段時間,年前肯定會回來的。”秦扶桑笑嘻嘻的安撫著她。


  “萬寶票號要在京城開分號,扶桑這是為咱們家分憂。”秦槭樹站在一旁,很是嫌棄,卻又不得不開口為他說話,“扶桑年紀也不小了,是該懂事了。”


  “真的嗎?”秦夫人不大相信的看看小兒子,又看看大兒子,“可你也不能讓扶桑一個人去啊。”


  “大哥,不如我也一起去,我陪七弟去。”秦榕憫眼睛一亮,如此提議道,結果話才說完就挨了秦槭樹和秦扶桑一人一下。


  “你去做什麽?”秦扶桑強烈反對。


  “二哥打我也就算了,我可是你六哥,你怎麽能打我.……”秦榕憫不服氣的還了回去。


  “你還嫌他在家裏這幾年,坑你坑的不夠是吧?”秦槭樹真是恨鐵不成鋼,他們老秦家怎麽就出了個性子這般軟的老六,老七在外麵賭輸了錢,報老六的名字,喝花酒與人鬧了事,報老六的名字,當街打了知府家的公子,報老六的名字,還不就是看準了老六,是幾個兄長裏麵性子最和順的,不會責罵他。“以後你秦家老六的臭名聲不僅在金陵,在京城都讓他給你敗壞透了。”


  “怎麽說話呢。”秦夫人嗔怒他一句。


  母親是打心眼兒裏,偏愛自幼不在身邊長大的老七,秦槭樹不敢再還嘴,隻對秦扶桑說,“此去京城,安穩經營票號,不許生事。”


  “是是是,母親,大哥,你們就放心吧。”秦扶桑笑眯眯的,不管能不能做到,先擺足了態度再說,“我這次去京城啊,絕對好好經營票號,事求穩妥。”


  “再過兩個月就是你父親的忌日了,還是要回來一趟的。”秦夫人跟在兒子身後,說是年前回來,可如今才九月底呢,若真拖到過年前一天回來怎麽辦?他也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


  “娘。”秦扶桑背對著她,低頭收拾著東西,隻喚了一聲娘,便沒有再說話。


  出了秦府,秦槭樹將他送到城門處。


  “父親的忌日,你還是回來吧。”他看著少年淩厲的輪廓,當年離家時還隻是個路都走不穩的稚子,原來歲月過得竟這樣快嗎?


  “若是能回來,我自然會回來。”秦扶桑拉扯著手中的韁繩,笑著答道,“二哥回去吧,我這就走了。”


  “扶桑。”秦槭樹喊住他,“一路順風,珍重自己。”


  “二哥這樣我很是不習慣啊。”少年大聲說完,背轉過身衝他揮揮手。


  蕭瑟秋風中,明明他的身邊還跟著隨行的家仆,可秦槭樹看著他的背影卻覺得格外悲涼,他曾經那樣恨父親趟了朝堂的渾水,可終究,他也走上了這條不歸路。


  幼時懵懂不解的事情,終有一日還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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