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再見阮沐天
木清竹呆坐在床前,阮瀚宇的話沒聽進去多少,眼前卻不斷閃過阮沐天的臉,這麼多年,她一直都想去看看他,卻沒有這個勇氣。
今天他就近在眼前,這是個機會,她應該去看看的。
一定要去看看。
站了起來,腳步不由自主地朝著前面的走廊走去。
越靠近病房,她的步子越來越慢,也越來越沉重,心跳得急促起來,呯呯響著。
青色的紗窗把房間遮掩得嚴嚴實實的,密不透風,木清竹覺得那裡面的空間,似乎像個鐵桶,會把人匝得透不過氣來,還有那滿屋的空氣也一定是灰色而沉悶的。
不敢踏進去,仿徨不已。
站在房門前猶豫了會兒,她輕輕扭開了房門。
寬敞潔凈的病房裡,插滿了各種各樣的鮮花,沒有想象中的沉悶,南邊的窗戶全部開著,房裡空氣很是新鮮,舒適,不得不說,這間高級病房確實很適合病人的休養。
一張大大的白色病床上,躺著一個老人,六十多歲的樣子,身材高大瘦削,臉色蒼白如錫紙,閉著雙眼,平靜地躺著,像是睡過去了,如果不是仔細觀看,誰也看不出來他就是曾經叱詫商場的風雲人物阮沐天。
如今的他靜靜地躺著,再也看不到當年的半點雄風,只是那端正的五官,濃密的劍眉,依稀能看出當年的風彩。
這一切都怪她嗎?
木清竹的心瞬間像被鐵桶匝緊,沉重得直往下掉,呼吸,如繞絲圈一般,一圈圈的把咽喉繞緊,勒得她透不過氣。
「爸……阮伯父,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那真的不是我做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啊?」木清竹忽然躬下腰去,握著阮沐天冰涼的手,痛哭流涕。
這麼多年來,這是她在阮家唯一感到內疚的事,儘管於她無關,但一切也是因她而起,在內心深處里一直不能放下這個包裹,即使午夜夢回,心也是沉重,惶恐不安。
為什麼?明明是天下美事,卻變成了這樣一個慘劇。
她不該嫁進阮家嗎?
如果她不嫁進阮家,所有的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因此,他們恨她是對的,她是個罪人!
就是因為愛著阮瀚宇,她沒有弄清楚狀況就嫁進來了,都是她的錯嗎?
握著阮沐天的手,哽咽不成聲:「阮伯伯,我已經跟瀚宇離婚了,再也不會打擾到您了,也不會讓阮家蒙羞了,求求您,快點好起來吧,只有您好起來了,我才能心安,才能放心離開啊。」
她痛哭出聲,不止是為了他哭,也想到了自己可憐的爸爸。
爸爸的慘死,病床上昏迷的阮伯父,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如果真是她想象中那樣,那冤冤相報何時了!
這一刻,她的心忽然沉靜下來了,真的什麼恨都沒了!
如果真的就算是阮瀚宇設計了那場車禍,她現在也不怪他了!畢竟他也一樣的承受著這種痛苦,而且他的痛苦比她還要痛,要每天面對著這病床上最親最尊敬的人,他的爸爸,這種煎熬該有多麼蝕心痛骨!
她也不怪季旋了,痛失心愛的丈夫,一個女人該有多少的恨。
這一刻天地寧靜了,心也沉寂了。
萬事萬物都回到了起點。
她想,她是不是應該就此離開,然後帶著媽媽,去到一個未知的地方安度餘生。
不管她與阮瀚宇之間有著怎樣的愛恨情仇,他們已經回不去了,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這就是命!
屬於她的命!
景成瑞的話在耳邊響起。
「小竹子,如果經過這次事件,你要是看清了一切,以後一定要好好的選擇自己的人生……,你可以來找我,我一定會給你滿意的生活,包括終身大事。」
他這話說得多麼的貼切,一個從沒有相伴過她生活的人都能把她的事情看得如此透徹,而她身在其中的當事人卻看不清自己的路,一次又一次的沉淪,直到完全看不清自己的心。
就算做不成夫妻,做朋友也是好的,阮瀚宇是這樣說的。
不,他們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他們真的能心無旁蒂的忽略這些活生生的殘忍事實嗎?不可能啊!
她哀哀哭泣著,感覺這幾天似乎已把這一生的眼淚都流幹了。
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她擦了淚,站起身來。
「阮伯伯,您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啊,我先走了,以後再來看您。」木清竹又握了握他的手,哽咽著說道,說完再看了他一眼,咬牙掉過頭去。
「啊!」她驚叫出聲來。
阮瀚宇正滿臉鐵青,額角的青筋暴起,眼裡像藏著刀子似的望著她,直直的,恨不得把她殺了。
昨晚上他們還溫存軟語,可這一刻的阮瀚宇讓木清竹害怕,他像頭暴怒的獅子。
「瀚宇……」木清竹臉色白得透明,喃喃的惶恐地叫著。
「你到這兒來幹什麼?看笑話嗎?誰讓你來的?」阮瀚宇眼裡的光絞著她,冰冷的話里淬毒,他一把衝過來抓住了她的胳膊,「你來這裡幹什麼,我已經決定要忘記過去了,你為什麼還要來?還要讓我看見。」
他狂怒地吼叫,眼裡的火像要燃燒起來。
「不,瀚宇,我不是故意的。」木清竹蒼白著臉,拚命地搖頭。
「你還想怎麼樣?」阮瀚宇失去理智怒吼,抓著木清竹的手越來越用力,心裡的那股怒火也越來越旺,他用力一甩,木清竹被他手中的力道甩去跌倒在病房冰冷的地板上,徹骨的痛從胳膊上傳來,她斜卧在地上再也站起不來,滿臉的淚水,泣不成聲。
「告訴你,以後再也不準來這裡,你沒有資格來這裡,滾,不要讓我再看到你。」阮瀚宇厲聲喝斥,直直盯著趴在地上的木清竹,眼裡的光越來越可怕,他不能再呆下去了,再呆下去看到這個女人,他不能保證會不會把她殺了。
重重呼出口氣,看了看靜靜躺著的,如同死去般的阮沐天,拳頭收緊了又放鬆了,爾後,他終於轉過了身去,逃也似的沖了出去。
木清竹想她一定會暈過去的,她太痛苦了,幾乎到了麻木的邊緣。
這時有腳步聲傳來。
「少奶奶,怎麼是你?」驚訝的中年女聲傳來,木清竹抬起了虛弱的頭,看到了一張白哲的卻滿是皺紋的臉。
「淳姨。」她麻木地叫出了聲。
「少奶奶,快起來,地上涼。」中年婦人扶起了她,看著她痛苦的抽泣著,嘆了口氣。「剛才是少爺對你發牌氣了吧,我剛在走廊里遇到了他,他怒氣沖沖地走了。」
淳姨把她扶到一邊沙發上坐下,再次嘆了口氣。
「少奶奶,這事也不能怪少年,換了誰,看著自己的爸爸這樣躺在病床上,誰的心情都不會好的,少奶奶就多體諒點,畢竟是一家人,萬事都好商量的。」淳姨倒了杯開水遞給木清竹,又遞過紙巾給她。
「我知道的。」木清竹點點頭,「我不怪他們。」
「嗯。」淳姨點點頭,關切地問道:「少奶奶,您什麼時候回來的?打算什麼時候回到阮氏公館去。」
淳姨是阮家工人中唯一一個還算對木清竹好的人,她原本一直呆在阮家奶奶身邊的,後來木清竹與阮瀚宇結婚後,奶奶便把她撥到了阮瀚宇居住的翠香園,因此在阮家,她算得上是一個對木清竹好的人。
木清竹去到美國后,她便自動申請了過來照顧阮沐天。
木清竹沉吟著,想到淳姨是奶奶身邊的人,肯定會有些事情要向奶奶報告的,而她與阮瀚宇離婚的事還不宜讓奶奶知道,她答應過阮瀚宇的,便笑笑說道:「我也是剛回來的,過不了多久就要回去了,到時***生日我會回到阮氏公館看看的。」
「這樣啊,怪不得我都沒有在阮氏公館看到過您呢。」淳姨恍然大悟地說道,聽說木清竹又要走,沉吟著,終是開口:
「少奶奶啊,您這樣長期呆在國外也不是辦法,阮家畢竟是您的婆家,少爺又這麼年輕,你們這樣長期分居,也不是辦法啊,還是回來吧,一家人心平氣和地坐下說說話,一切都會過去的,這世上啊就沒事過不去的檻。」
木清竹聽到這兒,鼻子泛酸,她還能回去嗎?顯然那是不可能的,可淳姨不知道真相,她也沒必要解釋,只能沉默著。
「老太太還經常念叨著您呢,上次我都看到她老人家對少爺說,她九十大壽時一定要看到您否則就饒不了少爺。」淳姨繼續說著,臉上有了絲笑意。
木清竹則聽得心裡發慌,吶吶出聲:「奶奶,她老人家還好吧。」
「還好,都九十高齡了,耳聰目明的,心裡啊比誰都明白著呢。」淳姨笑咪咪的。
「好,那就好。」木清竹臉上也出現了笑容。
「少奶奶,聽我的勸,回家吧。」淳姨忽然捉了她的手,「這外邊再好也比不得家裡好,更何況還有丈夫婆婆在家,奶奶都念叨著抱孫子呢。」
木清竹怔住了,這話聽起來恍若隔世的感覺。
她獃獃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