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魂同人/巍瀾】第23章 我不想隻做一個孩子
每每在世間行走經年，昆侖君都會帶著自己的一貓一鬼回昆侖山巔數日，他總是站在極高的山頂矗立良久，任憑冰雪加身不為所動。
“昆侖，你在找什麽？”
少年並非無知無覺，若開始時惑於世間繁華喧鬧，那麽如今許多年過去了，該新奇的新奇過了，該驚詫的驚詫過了，日子越來越平淡，走過世間山川，卻永遠不知何處是終點。
少年能感覺得到，昆侖的神情越來越落寞，也越來越失望，可少年急在心裏卻也不知該如何相幫，故有了今日一問。
“我在找，凡世生靈為何執著。“昆侖君悵然的答道。
女媧曾經預見的那個‘日後‘，現下已經顯現，結局也並不遙遠，可昆侖君自知還有很多事是他沒有弄明白的，他隻想求一個明白，他有那麽多困惑，世間無人能解答。他在找什麽，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沒有方向，可他總是想要去求一個明白，也許是為了他無端隕落的龍，也許是為了渺無蹤跡的伏羲，也許是為了始終不肯認命的，他自己。
那是太多、太多的不解，巫、妖二族的分崩離析，究其原因是戰神部族與人族大戰而起的，那場戰爭起得倉促，散得無聲，可世間生靈終究為此付出了沉重，且難以挽回的代價。
當年共工攜神龍去撞不周山，連昆侖君親自阻截都沒能攔住，大荒山聖是眼睜睜看著已經被自己重傷的神龍，拖著流血不止的身軀，依然義無反顧的向不周山撞了過去。昆侖君不懂，都傷得那麽重了，神龍本可以借此覓地養傷，根本就不用死的，可他竭盡所能終究還是沒能留住，執著、璀璨、隕落，那是神龍的選擇，而他的選擇又是什麽呢？
昆侖君的目光深遠而憂鬱，有些悲天憫人的寂寥。
“為了，吃飽。“少年眸間含星的望著昆侖君，仿佛麵前一人，便足以讓一個鬼族之王饜足。
昆侖君無奈的笑了笑，伸手拍拍少年的頭：“孩子話。“
少年垂目難掩失望，昆侖一直把他當孩子呢，可是他已經長大了，已經懂得很多了，已經強大得足以為臂助了，為什麽昆侖不信他？
他說錯了嗎？這世間所有的欲壑難填，不都是因為沒‘吃飽‘嗎？
“吃飽，若這世間每一個生靈都能吃飽，那才真的會天下大亂呢。”昆侖君喃喃自語道
少年可不管什麽天下大亂，他答應過凡間生靈血肉不再入口，那麽那些生靈是活著還是死了對他就沒有影響了，遊魂吞噬起來除了能量少點外，跟生魂也沒太大區別，關鍵是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沒有味道，所以根本沒得挑。
就在這終年冰封的山頂風口，生來不畏寒暑的鬼王少年擠在昆侖君身邊，趁大荒山聖神遊太虛的功夫，一片一片的去撕他的青衫吃。大神木雖繁茂，可每一片葉子都是天地精華匯聚，這許多年枝杈間也被薅得現出大片大片的空隙，昆侖君曾嚴令少年不許隨意偷摘葉片，少年很是聽話，每每坐在樹下垂涎得聞聞味道，卻也能管的住自己不動手。
這些奔波的歲月，少年心口時時絞痛，全靠大神木葉來補充本源能量的損耗，可少年不願驅除作亂的昆侖血，便隻好一直瞞著大荒山聖，默默的認下了那些關於他貪吃饞嘴的逗弄。
昆侖君不是沒察覺少年的小動作，可似乎是已經習慣了少年對大神木葉的貪戀，這鬼族小孩跟著他這麽長時間缺吃少喝，聽話乖巧的餓肚子也沒怨言，不過吃幾片樹葉，隻要不浪費，他還是供得起的。
一個時而不住悄悄抬頭瞄一眼，偷吃得開心快樂，一個一動不動默默低頭忍著笑，寵溺得忘乎所以。一件好好的青衫就被三揪兩揪給改成了乞丐衫，最後還是昆侖君終於看不下去少年那一副，又沒吃夠，又覺得自己揪得有點過分，已經沒法交代的糾結小模樣。便索性扒了自己身上那四處漏風的‘破布‘，重新取新葉化出一件青衫穿了，將那被少年垂涎的’破布‘直接丟進少年懷裏。
換好裝的昆侖君笑著伸手刮了少年的鼻子，而後瀟灑離去，被輕易放過的少年滿足的笑著，緊緊抱著半幅青衫不緊不慢的吃著。那些和暖的、溫柔的、寵溺的、或隻字片語，或一舉手一投足，總會令少年覺得自己是重要的，是被認同的，少年喜歡這樣踏實的感覺，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可大慶卻不喜歡昆侖山巔，作為一個舔過戰神血，給自己主子惹了天大麻煩的蠢貓。他每每站在自己惹禍的地方都會沒來由的心虛氣短，盡管吃過大神木果後，已經不會被神殿雷霆之威反噬，可他還是很不自在的。
而雷霆卻是昆侖君的‘最愛’，他經常挑逗那些威勢煊赫的天地之威，然後惡質得閑庭漫步一般避開降下的天罰，再大肆嘲弄著對他無可奈何的‘天道’，年複一年樂此不疲。
大荒秩序未定，生靈死魂無處皈依，那些在天災下、動亂中逝去的生命，哭冤含恨不肯瞑目，虛無的魂魄卡在生死之間，殘留凡世徘徊不去的遊魂怨靈，越來越多。
借著吞噬這些靈體，少年的力量也在不斷成長越來越強。可緊隨力量而來的是屬於那些靈魂的記憶碎片，那些恐懼的、壓抑的、怨恨的、惡毒的、悲哀的、絕望的……諸般困擾不一而足，少年也漸漸開始壓製不住內心的惡念，時常會冒出些令他自己都驚懼的念頭。
他甚至數次控製不住自己內心的饑餓，而將貪婪的目光轉向了昆侖和大慶，那些近距離來自於生魂血肉的吸引，令他的內心越來越瘋狂。
直至有一次，他蒼白顫抖布滿青筋的手都已經摸上了昆侖的頸項，那溫熱的血脈跳動，在皮肉的遮蓋下逾顯誘惑，令長期壓抑的心神幾乎頃刻失守，他還清楚的記得當時撲了上去張嘴啃咬昆侖頸側，那種香得能令意誌沉醉的眩暈似乎僅僅隻持續了一瞬間，他便被昆侖笑罵著拎起來打趣一番。
那一次他是花費極大代價才最終阻止自己做出更可怕的事，而表麵上他還在粉飾太平，竭力維持著一個懵懂少年該有的樣子。
對於那些影響他的，來自於凡間各族，銘刻著靈魂印記的記憶碎片，少年並不能像驅除能量那樣輕易的將之隔出體外。不過經過不懈努力，在耗損大量能量的不斷嚐試下，少年終於摸索出一些實用有效的驅除方式。
斬魂刀是昆侖用盤古斧刃的銳意給開的鋒，刀身附著一絲混沌之力。鬼族的身體又是不懼傷損的，隻要將意誌和本源能量守好，那麽整個形體皆可舍棄。
對於行程，昆侖君有自己的規劃和安排，他是隨意慣了的人，對身邊這一貓一鬼管束的也沒開始啟程時那麽嚴。大慶瘋出去幾天十幾天的不見貓影是常事。而漸漸的，原本聽話乖巧的小鬼王也被蠢貓帶壞，經常溜出去玩得樂不思歸。
少年是會經常消失些時日的，每每在他覺得快要壓製不住自己內心的欲望時，總會尋個隱蔽的去處把自己藏起來，用斬魂刀一遍遍將自己的形體切削得骨肉支離，然後靜靜的等待著那些血肉碎骨化為霧氣重新幻化成自己熟悉的模樣。等傷口都痊愈好了，又是下一次毫不顧惜的刃芒加身。
那個自稱是他‘兄弟’的鬼族沒有說錯，斬魂刀上所附混沌之力確實會損耗鬼族賴以維生的幽冥戾氣，可同時也有一個很大的好處，那些記憶碎片上的靈魂印記會隨著被混沌之力湮滅的能量而消散掉。
少年吞噬過數不清的怨靈遊魂，有這些能量的加持本該已經強大到恐怖的層次。可許多年過去了，積累下來的力量少之又少，連昆侖君都奇怪的問了幾次，少年卻總是輕描淡寫的裝呆避過。
那些屬於鬼族的，齷齪又肮髒的欲望怎麽能讓昆侖知道呢？凡世間遊曆數十載，少年早已不是初入世的那個無知小兒，先前他甚至可以理直氣壯的罵自己的同族髒，可現在那樣的鄙薄之詞，他早已心虛的難以出口了。
雲一樣的昆侖，泥一樣的自己，少年漸漸的沉默下來，連注視都隱藏得小心翼翼。
昆侖君偶有回顧，目之所及全是少年壓抑而平淡的笑容，久而久之便也少了關注。
不意間，大荒山聖身邊驅遣的神將，其實是個鬼族的消息，也終究泄露了出去。
這全是拜那個自稱是什麽同族’兄弟’的鬼族所賜，數十年中，那個鬼族流竄各地，肆無忌憚的吞噬生靈，卻又每禍害一處都刻意留下幾個與他打過照麵的凡人。
大荒廣袤，那樣陰險的小伎倆沒有立時發作，卻也於近日東窗事發，雙生鬼王，一般無二的形貌，如何否認？就算辯解也難以取信於人。
數月後流言蜚語傳遍四方，凡人對鬼族的厭惡懼怕，終究還是牽連到了有容留鬼族嫌疑的大荒山聖，昆侖山下不再有敬奉膜拜的人潮，隻餘歇斯底裏的哭號、咒罵。
對此，昆侖君是毫不在意的，畢竟，連過去那些讚頌，他都沒正眼瞧過，這些凡人連血脈都能摒棄，戰神祠不都被燒光了嗎？辱罵幾句，他又何須在意。
可少年卻很是難過，沉鬱不語幾天，終於還是下定決心同昆侖君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