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魂同人/巍瀾】第46章 蒼生何辜
“現今再說這些又有何益?終究大錯已成!神農之失,我自始便未曾阻止,拖到如今這步田地,我難辭其咎?可為今之計,唯有先將這地陷彌合,再做計較,前嫌暫且擱置,幫幫我,好嗎?”女媧雙目含淚痛苦的說
“你避世離俗、謹小慎微都多久了?還沒被擺布夠嗎?伏羲以八卦給出暗示,最終連元神都殉了大封,你耗盡心力以五彩石補天,也不過如那道搖搖欲墜的封印一般徒勞,我擔下天大幹係才讓這世間多少通透些,為什麽要補?”昆侖君望著遠方悵然道
“昆侖~~~~,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抗衡的究竟是什麽!這些年你縱鬼族啖噬生靈,我心懷惶恐愧疚未曾勸你,可你怎能眼看著這天地盡皆毀去?我們再沒有盤古了。”女媧痛心疾首的哭訴
“是啊,我們再沒有盤古了,可憑什麽盤古就該當一聲不響的歸於混沌呢?在這世上,難道隻有不夠強大,隻有足夠蒙昧,才能短暫而愚頑的活下去嗎?”青衫男子雙手攏於袖中,獵獵寒風吹得周身衣襟上下翻飛,可那張清俊的臉上,神色卻出奇的平靜:“我不願如螻蟻般活著,你們都說天意不可違逆,可我始終想不明白,它憑什麽做我的主,若非要逼我,我寧願死的像昆侖山,而不是哪個荒山野嶺的小墳包。”
“昆侖……”女媧痛心疾首的喝了一聲:“蒼生何辜?”
昆侖君聞言笑得淒涼道:“你這樣問我,我還當站在麵前的是神農,若如此說,那鬼族又何辜?我等神祇,大荒稱聖,受九州敬奉,卻偏偏私心用甚,不管不顧的點燃大不敬之地,於泥沼中燒出了死生不知的鬼族。此舉本就有傷天和,及後卻又棄之不顧一封了之。我當時還奇怪,那些肮髒的東西尚在初萌,以你同伏羲之能,為何不將其覆滅?卻不曾想,你們窮盡心力封印的時候,就已經在構架輪回了,如今既見事不可控,便想當然的枉顧道義以一己之私決定鬼族去留。若說當真因果循環皆有定數,之於鬼族爾等可能心安?”
“是,我們是瞞了你,你看過伏羲八卦,世間萬物皆分陰陽,連混沌也是分陰陽的,你天生占著混沌之陰,與我們自始便壁壘分明。輪回之說你嗤之以鼻,可沒有地底陰極,輪回如何能圓轉自濟?哪怕到了今時今日你也還是反對的,我可說屈了你?”
昆侖君有些傷心,頹然的說:“是,你說的對,告訴我,我也不會答應。我一直跟天爭,跟地爭,跟命爭,我就是想爭一爭,能不能做自己的主。活著就是活著,死後再生也終究不是自己,你們的輪回,不過自欺欺人罷了,我不信,我就是不信。盤古、伏羲都沒逃過,你以為避世能避開什麽?神農從黜降凡俗起便馴服於這天道,可我,不服。”
“如果我們都錯了呢?昆侖,我知你心有不甘,可天道實不可違!”女媧趨近悲呼,滿麵憂色。
“那也沒什麽,錯便錯了,不過以死謝之,待日後洪荒大陸自會有如盤古般強大的人應運而生,到那時,我們的誤入歧途便是最好的前車之鑒,一個清淨安寧的大荒或可助其做完我等未竟之願,也算對盤古有所交代了。”
女媧歎了口氣,眉峰漸漸散開:“也或許你是對的,神農耽於執拗失卻分寸,可是……即便他錯了,我們終究不能回頭,隻希望他錯了一次,不要再錯第二次便好。”
“他怕是沒有多少時間能再錯下去了,隻要在這世間,我總能看住他的。當初他瞞了我,如今便也由不得他,相信我,我說過有能力肅清這一切,我從未明言要求各族禁止征伐,可我有能力,也做得到。我給過他們機會,那個時候危機未臨,他們不能把握還能算做情有可原,但你看看如今,這荒原大地已無戰火,這是第二次機會,這樣的機會沒有下一次了。”昆侖君執肅的眼眸中波瀾沉寂,止水不驚。
女媧欣慰的鬆了口氣:“你還真是長進不少,讓我覺得,即便我死了,也能把這一方天地交到你手上。”
昆侖君笑了笑沒有在意,他隨性慣了,想什麽說什麽,半點也沒忌諱,可同為洪荒聖人的女媧,金口玉言從來不止是說說而已。
女媧話音剛落,昆侖君已感覺到了那股突如其來的巨大壓力,毫無緩衝的砸在他肩膀上,但他卻絲毫未見動搖。蒼茫天地間,青衫男子深吸口氣,平伸出手掌,悠然的承接漫天縹緲雨絲,細細體會著那壓在身上的……沉重的一天一地。
卸下千鈞重擔,女媧著實鬆了口氣:“我能為你做什麽嗎?”
昆侖君笑了,他想起自家那個總是著急長大的孩子,他們都想幫他,可是有些事他隻能自己做,有的路,他隻能自己走。
“不用。”昆侖君聽到自己的聲音如是說,可這個聲音卻陌生的仿佛隔著千萬重歲月更迭。
“人族,你待如何?”女媧猶豫了一瞬,可終究還是問出口,那是老人再三再四的牽掛,她不得不問。
昆侖君苦笑道:“神農困在一副凡人的皮囊裏,行事本就帶著三分俗氣,等他什麽時候脫掉那張皮,該當為自己言行臉紅了,你莫受他誤導,我如何,眾生如何,鬼族如何,大荒如何,你自己親眼去看,不要聽他說。”
“既這般厭煩,你為何還要給他大神木果?”女媧輕笑道
“討個好,讓老爺子少罵幾句,而且也可以再多尋幾年開心,終歸沒能讓他得償所願不是嗎?”昆侖君不以為意的聳聳肩,神農是個正經的‘聖人’,曾為神族時他睿智練達,降為凡人後他盡心竭力,昆侖君自知成不了他那樣正經的‘好人’,但是他倒希望自己身邊都是這樣正經‘好玩兒’的人,隻要別太吵就好。
“人族之於我,之於神農都是牽掛,你頑皮要顧著分寸。”女媧道
“你當知我,何必多此一問,我其實已經想了很久,也是直到最近才想通——人族孱弱如斯,三毒不清,六根不淨,愚頑短視,爭勝好戰,我橫看豎看,瞧不出一星半點的好,可緣何你造出這些無用的東西卻得了天大功德?為何上天一定要偏私人族?”昆侖君遙望蒼穹霧雨,喃喃道:“如今我才明白,人族才是最適合這片天地的生靈。”
女媧疑惑的一挑眉:“哦?此話何意?”
“這世上大多數生命,隻知有生,不知有死。即便你我,也早就在漫長的歲月中遺忘了對死亡的敬畏。可人族不同,他們生命短暫,自出生起每過一天,便離死亡更近一步,功過是非不過數十年彈指一揮。可你看,他們活著的每一天,都在奮力掙紮,為飽暖、為財權、為聲名、為情愛,為傳承,為一切你能想到或根本想不到的,無謂的事。他們如螻蟻一般,一茬一茬的生,再一茬一茬的死,你甚至來不及知道他們的名字,來不及看清他們的樣子,如此卑微的存在,可他們也是在為自己做主啊。我們這些所謂的洪荒聖人,看似法力強大,生命悠長,說白了不過是空耗光陰罷了。我們能做的事很多,可最後我們又都做了些什麽呢?”
“我還以為,你說要屠滅人族,是因為他們紛爭不斷。”女媧歎息道
“我隻是,不願像他們那樣認命罷了,我看不起他們,可那卻並不是他們的過失,似你我這般法力強大的神祗也同樣沒得選啊,說不上誰對誰錯,你放心吧,我會做我該做的事。”昆侖君看著雲海漫不經心的說
女媧轉身離去,臨走前向下方看了一眼,卻什麽都沒說,而在麵前浩浩湯湯的洪水彌漫中,突兀的出現了那抹瘦弱的玄色身影,踏浪而來,一個一直以來乖乖做‘乖孩子’的孩子,忽然之間不聽話了會是什麽後果?唉,還能有什麽了不得的後果,大荒山聖用實際行動告訴你,打不得、罵不得、管不得、舍不得。
在那一瞬間,昆侖君似乎理解了女媧的無奈,於他們而言,自己也不過就是個不乖的孩子而已,隻是先前他們誰都沒留意,不知不覺間,這個‘不乖的孩子’長大了。
少年步伐淩亂的靠近昆侖君,及至近前更是羞愧的低下頭,這一次,他違背了昆侖的命令,沒有乖,可他不要再等了,空乏的等待太過難熬,他可以接受一切責難,隻要讓他呆在能看得到昆侖的地方。
昆侖君看也不去看他,轉身前行,少年猶豫了一下便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蒼茫天地災禍橫行,可少年的眼中隻能裝下那個偉岸的青衫身影。
連天暴雨終成災禍,從西北高地轟然往東,洪水咆哮著卷過千裏赤地,濁浪滔天民生凋敝,顓頊三跪九叩祈求蒼天,可天道終究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