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魂同人/巍瀾】第60章 未生已死之身
偏偏昆侖君是神族中難得的一個善於變通的人,沒時間用神力蘊養,那就以自身精血為媒,將神力壓縮固化,封成一枚小珠置於筆杆當中,放置好珠子,下一步便是將原本就緊實非常的功德古木,煉製得更加堅硬凝實,整個筆杆越來越細,越來越小,漸漸的,就順眼多了。
可在法器成型的最後一刻,昆侖君卻猶豫了,他低頭看著手中黑沉瑩潤的筆杆,緊蹙眉峰口中喃喃道:“讓世人自己寫自己的功過,為功而德,為過而匿,若隻知趨利避害,豈非枉顧本心,枉顧純善?”
少年坐在一旁雙手拖腮,靜靜凝望著昆侖君神神叨叨的擺弄手中‘木棍’,間或還皺眉撇嘴、嘀嘀咕咕,覺得很是新奇,直到再次被瞪了,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改而盯著麵前的火苗發呆。
不過昆侖君糾結了很久,還是決定先把聖器這一茬對付過去,自由總要付出些代價,又想沒人管束,又想不長心眼,被吃幹抹淨都是輕的,天地都給他們撐好了,世人總該自己去摸索些存世之道,不能放任他們一味等現成的啊。
打定主意,接下來的收尾也便容易了,昆侖君口中傳出縹緲的清嘯之音,少頃有無數紅黑的細絲,自四麵八方而來匯聚到木管中,漸漸成就了古樸肅厚的筆型。
昆侖君逐步收攝自己的神祇氣脈,待法力波動漸漸平息後伸出手,於金光中握住了那黑沉的筆杆,一瞬間有紅黑相間的光向四麵八方飛射而出,耀目異常。
誌得意滿的山聖大人輕巧把玩著手中溫潤端凝的筆杆,看向少年嘖了嘖嘴。剛剛那紅黑光芒掠過少年時,竟然猶如有靈般,在盤旋幾圈後便盡皆繞過少年向遠方遁去。
做為這世間至陰至邪的鬼族,小巍根本無法被標記善惡功過,真是可惜了這麽好的孩子。無論他多努力的想要為這孩子在大荒爭出一席之地,都抵消不了鬼族不是生靈的缺陷。
昆侖君的目光有些無奈,望著少年悵然道:“小巍,這大荒,該見識的,你都見識過了,也沒什麽有趣的,要不……”
昆侖君忽然有些說不下去了,少年的目光如深山明泉般清澈見底,其中從來都隻有純然的誠摯與率真,麵對這份毫無保留的信任,他該如何啟口?難道當真要趕孩子回去嗎?在孩子見識了這浩然天地之後?
或者,讓這孩子陪他一起去守大封?能作伴還能解悶兒?不行,這太無恥了,他說不出口。
少年忽閃著一雙明眸,傻傻的等待下文,卻很長時間沒有等到,目光中便透出了疑惑。
昆侖君走過去,習慣性的拍了拍少年發頂,挨著少年席地而坐,一邊將手中筆杆拿給少年看,一邊口中說著:“剛做的,還熱乎著呢,這是我的聖器,明天就得派上用場。我想過了,三生石為因果之本,屬土占白虎位鎮封西方巒嶂;山河錐為山河之精,屬水占玄武位鎮封北方黑川;我這法器為功德古木所製,既然屬木,自然是要拿去占青龍位鎮封東方碧頃,這筆是標記世人善惡功過用的,便索性稱為‘功德筆’,你覺得呢?”
“好!”少年開心的猛點頭。
而昆侖君卻無奈的暗自搖頭,他問少年什麽,每每得到的答案都是‘好’,若他當真要小巍跟他一起去看守大封,想必這傻孩子也會點頭的吧,可他哪有那個臉,在這樣的大事上欺負老實孩子啊!
輪回、因果、功德、生死,原本這些被他嗤之以鼻的東西,如今都成了橫亙在他眼前的溝壑,想視而不見都難,很多事想起來很容易,經年累月的做就不容易了,四聖歸位也不過就是這幾天的事,大封漸有不穩之勢,得趕緊把小巍的去留決定下來才行,他得再想想。
相較於前麵兩件聖器,少年對功德筆更有好感,無他,不過是因為另外兩件聖器對少年都有排斥之意,可功德筆不同,功德筆給少年的感覺是熟悉的,親切的,同時也是安全的。筆杆觸手溫暖,少年很是喜歡這隻筆,可他識趣的沒有向昆侖討要,他知道這是辦‘正事’用的東西,不能拿來玩。
修整兩晚後,昆侖君帶著少年重新上路,往極東方向而去,與以往不同,這一次的路程被昆侖君走得四平八穩,慢慢騰騰,間或還到處翻犄角旮旯倒騰出幾隻幽畜一路追著玩兒。
少年也看不懂昆侖究竟是在幹什麽,那些幽畜藏得很深,翻上來著實費了不少功夫,可昆侖似乎顯得很閑也很有幹勁,翻上來的也不殺,就這麽趕著它們往前跑。而原本凶悍嗜血的幽畜,被從藏身之地掏出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個個都顯得沒精打采,追跑中不期然的就會有一兩頭在沒有遭到任何攻擊的情況下,忽然爆成一團血霧四散消逝。
昆侖君總是用隱晦的目光打量少年,以天地之威製衡鬼族,自然是越強大的鬼族受到壓製越多,可小巍卻在初期的不適之後很快恢複,行動坐臥如常。是當真影響不大,還是……在硬撐?
昆侖君此刻倒也不怕孩子嬌氣了,若能嬌氣一些才好,他最怕的是孩子暗地裏已經撐到極限,而他卻絲毫不覺,隻一味的去穩固四柱,若哪日孩子忽然撐不下去了,又當如何?
問,想必是問不出實話的,昆侖君並不懷疑少年會扯謊騙他,昆侖君真正憂心的是,如果連孩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裏,該怎麽辦?
這許多年的相處,讓他對自家小鬼王的想法多少還是有一些了解的。這孩子又聽話又叛逆,又強悍又孱弱,又聰慧又愚頑,又膽大又膽小,又天真又狡黠,你不去注意,便風平浪靜、晴空無雲,一旦你稍加留意,偏總能窺見寧靜表麵之下的波瀾。
昆侖君實是頭大的不知道該拿這孩子怎麽辦才好,貓兒尚且還有妖族作為後盾,可小巍這個鬼族卻是天憎地厭,沒有絲毫立錐之地的。
該怎麽辦呢?聖器歸位刻不容緩,可原本認為非常容易解決的,小巍的去留問題卻忽然間棘手起來。
最正確的做法就是送回大封之下,那個同為鬼王的聒噪小子已經被鎮壓了,小巍是正正經經的鬼族之王,在大封下完全可以過得要多輕鬆有多輕鬆。可昆侖君也知這種想法是自欺欺人,畢竟能有機會獲得自由,又有哪個甘心延頸就縛呢?
可不送回去,陪著他在大封之上看門,又能好到哪裏?同樣不得自在,同樣要受天地壓迫之苦,小巍無錯,但生為鬼族便是錯,無法彌補的錯。
昆侖君很傷腦筋,一連數日,手中的功德筆都沒忍心放出去,可時勢所趨、時不我待,在四柱又一次烈震之後,昆侖君終於狠下心咬咬牙,給少年多套了一倍的屏障,隨後以‘未生已死之身’為封字,將功德筆送了出去。
功德筆是昆侖君親手所製,故此,這一次昆侖君在法力上的消耗並沒有前兩次大,便也沒有立刻入定恢複法力。他一直緊盯著少年的反應,生怕有什麽閃失,可過了許久,六層屏障穩穩當當的閃爍淡淡金光沒有絲毫波動。
少年乖巧的待在原地,偶爾同他眨眨眼睛、扮個鬼臉什麽的,一切看起來都正常得很。
昆侖君等待半晌無事,自己也覺無趣,便尋思著,幹坐枯等不是事兒,要不就趕緊入定恢複法力得了,可還沒等他有所動作,一股莫名的力量,突如其來的抽空了他剩餘不多的法力,昆侖君隻覺腦中一陣嗡鳴,昏迷前最後看到的景象,便是自己套在少年身周層層疊疊的屏障,在那一瞬間,破碎出漫天光影。
屏障散得太過突然,以至於少年都沒時間調集更多陰氣抵禦,便被‘砸’個正著,隨著一口逆血噴出,少年瘦弱的身軀毫無反抗餘地的向後軟倒,頃刻便不省人事了。
一大一小橫倒豎臥在這幽穀綠蔭當中,清風和熏、暖陽如織,周圍都安靜祥和得似仙境般超然,又過了幾息之後,才自東方傳來隱隱轟鳴之聲,大地震顫,林中鳥獸躁動,可這些都沒能喚醒昏睡中的鬼神。
待昆侖君醒轉,早已不知過去多少時日,微微撐起身,腦袋還是一陣一陣的眩暈,昆侖君隻覺周身乏力異常,艱難的盤坐起來,幾乎是下一瞬便忙叨叨的入了定。
大荒山聖生為神族,手中握著山川權柄,隻要意識清醒,自然有的是手段恢複法力,一日夜後,枯竭的法力便已再度充盈起來。朗眸輕啟,雙目如電,可剛能視物,山聖大人的心便是一沉,概因麵前草叢中,少年小小的身子仍然無知無覺的癱軟於地,未見絲毫動靜。
這一驚非同小可,他連忙站起來三步並兩步的走過去,將少年身體翻過來,一張蒼白、灰敗的小臉瞬時映入眼簾,昆侖君緊皺眉峰盯著少年緊閉的雙目,用手探了探果然氣息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