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魂同人/巍瀾】第91章 鎮魂令之主
九幽罡風不斷掀起墨黑色的柔順長發,風中裹挾的粗糲石子在白皙細膩的肌膚上劃開一條又一條淺淺的口子,淡薄的霧氣還沒等到飄散馥鬱,便被阻隔在迅速複原的傷口之外隨著罡風淡去,地上很冷,冷到骨髓都仿佛被凍出了冰渣,稍一顫動便撕筋刮骨。
鬼王少年醒來後仍閉著眼睛躺在地上,他忽然就特別特別的不想起來,忽然間就覺得特別累,特別想要昆侖來拍拍他的頭,特別渴望昆侖溫柔的目光,特別想念那青衫上初雪的味道,想的整個意識本源都在瑟縮、顫抖,可是他知道已經沒有了,全都沒有了。
九幽很冷,冷到極致就會莫名覺得熱,仿佛有陽光撕破黑暗天幕照到身上的感覺,可是鬼族明明不應感覺冷的,究竟是從什麽時候起,愛上了陽光的灼熱呢?好像,已經不記得了。
過了許久,隨著那雙墨黑深邃的眼眸漸漸被撐開,濃鬱的黑霧再次覆蓋住少年身軀,盡管九幽下連個會喘氣的都找不見,可少年還是習慣於把自己遮起來。
昆侖說過,不穿衣服,醜。
還是要回大神殿拿件衣服穿的,用霧氣遮擋總歸是看起來不太牢靠。
輕輕的歎了口氣,賴床的孩子終於還是在無奈中撐身坐起,骨骼在行動間響起劈啪的脆聲,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少年動作的流暢性,傷後無意識的恢複總避免不了出現這樣或那樣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不過這些都是可以迅速調整過來的,歪的地方掰一掰,多的地方磨一磨,鬼族天生不就是這麽卑微又惡心的東西嗎?像地底淵獄中的汙泥一樣,無論如何搓圓捏扁都裝不出個活人該有的樣子,他其實也挺厭惡這樣的自己,可是又能怎麽辦呢?
數十年光陰飛逝,再次踏足昆侖山,峰巒植被處處透著陌生的冰冷,沒有了昆侖的昆侖山,也不過就是這天下群山之一罷了。
空寂蒼涼的大神殿仍如他離開時那樣,幹淨得像凝固了歲月更迭,作為諸神禁地,這裏終年不落塵灰,可同樣也無法通過痕跡判斷是否曾有人來過,鬼王少年輕撫了一下殿內床榻,默默的坐下來。
不可能有人來過,昆侖不在了,護佑黎民的大荒山聖不在了,曾經終年喧囂的各族祭祀再也無人記起,也許過不多久,提到昆侖,世人便隻知有山,不知有神,曾經屬於神族的豐功偉績,隨著受益之人生命的消逝而漸漸淹沒在歲月長河中,神族為拯救世間生靈萬物而逝去的靈魂將無人祭奠,無人緬懷,到那時,就算提到昆侖亦或蓬萊,在世人眼中也僅僅隻是做山而已。
為了什麽呢?昆侖,我不懂,你放棄我,放棄你自己,為了什麽呢?這世間萬物朝生暮死歲歲枯榮,頂多一場熱鬧罷了,你拚卻性命守護的,究竟是什麽呢?
打開床榻角落的木盒,裏麵整整齊齊疊放著兩套暗紋華麗的玄色祭服,鬼王少年伸手去取,不想那看似光鮮的布料卻在碰觸之下片片碎裂,撈都撈不起來。少年苦笑一聲收回了一無所獲的雙手,怔怔盯著沾在指尖的絲絲縷縷發呆。
昆侖,我以為至少大神殿裏的時光能停留在我們分別的那一刻,就好像我所有的苦難和寂寥都隻不過是一場夢而已,等夢醒了,我依舊能滿懷希望的去找你,可惜,我卻從未夢到過你,也或許,鬼族,從來就不配有夢。
雙手托著那個盛滿絲燼的木盒,鬼王少年一步一步的向山巔走去,墨黑色的長發如瀑布般披散在身前身後,欺霜賽雪的皮膚被黑發襯托得像是能泛出若隱若現的熒光。他沒有瞬移,或者說根本就沒想過要在昆侖之巔使用陰氣,在少年眼中,這山上的雪是世間最幹淨的東西,他不願意再用自己肮髒的氣息去侵染一絲一毫。
行至山巔,映入眼簾的是滿地早已斑駁淡去的枯葉痕跡和大神木光禿禿的幹癟枝杈,鬼王少年茫然的看著麵前這棵陌生的枯木佇立良久,忽而低下頭吃吃的笑了起來,笑聲初而肆意漸漸轉為悲涼,顫抖的身軀慢慢跪伏於地,少年無聲的在心中悲泣,昆侖,你看到了嗎?你用性命換了這四海升平,可如今我們還剩下什麽?我,還剩下什麽?
跪伏良久,待傷懷漸漸平複,鬼王少年踉蹌而起,循著記憶中的位置,挖開了大神木旁的一處土層,也不過就是尺半的深度,下麵漸漸現出些堊白淩亂的脈絡,鬼王少年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這些早已失去本來麵貌的殘骸,嘴角不自覺的扯出個滿是酸楚的微笑。大慶總喜歡把吃剩的魚骨埋到樹下,還道這大神木是盤古所栽與天地同壽,連樹幹帶枝葉都補養得很,一顆果實世間難尋,能為大荒任何生靈續命,說不定就能把沒有了肉的魚骨給‘養’回來。當時他還暗暗笑過異想天開的饞貓兒,可如今,他卻多希望貓兒所想真能實現,多希望大神木能把他的昆侖也‘養’回來。
埋完木盒,少年仰著頭走到大神木下,剛伸出手,複又克製的在距離樹幹不遠處停下,閉了閉眼睛,隨即退後兩步垂下手掌。
深深吐出一口氣息,鬼王少年喃喃的說:“你不喜歡我,更不喜歡昆侖把你交給我,所以,你連自己都不喜歡了嗎?連自己都不要了?怎麽能這樣,我都沒回來過,我沒有打擾到你,為什麽要這樣?昆侖明明還在的呀,他還在,我把他留下了,我們等等他好嗎?等等他,你還是他的,都還是他的,我其實沒想過要得到什麽。”
神樹無言,不能給迷茫的孩子任何指引,可神樹卻是有靈性的天地至寶,終究不會對這世間深情完全無動於衷,陣陣微風拂過,在那毫無生氣的樹幹上,一支嫩綠的新芽於枝杈間萌出,輕輕的在風中搖曳,鬼王少年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掌向上,那新芽連著一段樹枝便落在了他的手上。
少年捧著手上的枝芽泣不成聲,可他卻不敢落淚,鬼族無淚,眼眶裏能淌出的隻有血,可他的血,是髒的……
落寞的一步步走下山,當行出山門的一刻,鬼王少年恍惚中慢慢轉身向後看去,此時身後已不見了巍峨的山門,隻有遮天蔽日的樹冠荊棘阻路,輕輕握住掛在頸間的鎮魂令,少年知道,若無指引,世人便是終日在山中打轉,也尋不見通往大神殿的路途。
鎮魂令,鎮魂令,鬼王少年眼中忽然一亮,昆侖說過,製作鎮魂令的木質取自大神木主幹,這是能蘊養神魂的寶物,連神魂都能蘊養,對昆侖那已被清洗得如凡人般孱弱的魂魄自然更加有效。
想到這裏,鬼王少年立刻感覺連體內的陰氣流轉都快了起來,他興衝衝的瞬移到山下村寨,隨便抓了一件寬大的袍子套在身上,然後便黑霧一卷直下地府,橫豎外麵還有陰氣幻化的兜帽披風罩著,無礙的。
幽冥地府,帝君殿。
攝政官這些時日哪裏是去找什麽記載天地至寶的典籍,他那是把所有能調動的傀儡都派了出去,滿大荒尋覓藥缽的蹤跡。
本來還以為這次怎麽都能先混過昆侖君在地府停留的七七之期,卻不想時日未到就又被斬魂使堵到了門口。
攝政老判官連委屈帶驚怕的都快哭了,心道斬魂使大人不帶您這麽忽來忽去嚇唬鬼的,我一個靠著資曆混閑差的糟老頭子,我容易嘛我,您怎麽就認準了總逮著我一個百般為難呢?
可斬魂使一開口,攝政官苦瓜一樣抽縮的麵孔立刻舒展成了‘眉開眼笑’,隻因少年毫不拖泥帶水的開口便言:“我找到能穩固昆侖君魂魄之物了。”
哈,這還有什麽好說的,果然斬魂使大人福澤深厚,神通廣大,東西找到就行了唄,那您老人家堵到我門口算哪一道啊?去往生鬼差那裏守著昆侖君魂魄等投胎不完了嗎?
鬼王少年根本不懂地府這些彎彎繞繞,自然也不知老判官的困惑,隻見他很自然的從懷中掏出漆黑的令牌道:“這是鎮魂令,持此令者為‘鎮魂令主’,可在陽世行走,亦可管地府陰曹,你們陰世鬼差在上麵行事多有不便,正好有鎮魂令主居中調停,省卻你們許多麻煩。你們隻需敬著他便好,但有所需務必鼎力相助,若有何為難之處盡可過後說與我聽。有這令牌護佑,昆侖君的魂魄想必能安穩許多。當然,若連這鎮魂令都不頂用,我會再試其他法子。”
攝政官一臉苦相的聽著,半晌未能言語,心道這是壓了一座山過來還不夠,臨時又加了一座啊,爺,都是爺,都不能得罪,你們神神鬼鬼的想一出演一出,吃定了地府忌憚你們不成?還什麽鎮魂令主在陽間行走管地府事?你讓一個活人去管鬼,怎麽想的啊!喚你一聲斬魂使大人,你就不知道自己骨頭幾斤幾兩重了是吧?果然是天生的下賤胚子。背上山聖傳承也掩不住臭氣的醃臢玩意兒。
“你,心裏罵我,”鬼王少年一雙澄澈清冽的墨色雙瞳直視著攝政官變幻不定的表情,在攝政官連道不敢的喊冤後輕笑一聲說:“不用擔心,你想什麽我聽不到,不過昆侖君以前教過我一個凡人的詞,叫做麵從腹誹,你如何想的我不在意,也沒有必要在意,對我來說,能做事的人才有用,我向來不喜拖延,你要記清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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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說九幽下連個會喘氣的都找不見?不是還有小鬼王在嗎?我該怎麽回答呢?呃…,好吧,因為巍巍說了——我不算,我是假裝的!
另外,我寫這幾章就是要呼應兩個點,一個是趙雲瀾說的:“我如果知道,寧可就當年殺了你,也不會……”(究竟是怎樣的苦難,令瀾瀾心痛到要親手殺掉巍巍?)另一個點是電視劇裏那句:“強大是要付出代價的”(究竟又是什麽樣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