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連做五回

  清明時節,雨霧氤氳,當勁風拂過鬆林,如隱隱濤聲,朝她撲麵而來。


  “新郎官來了,都讓開!”被大力搖醒後,耳邊滿是諸如此類叫聲,姚蟬打了個激靈,難道……


  手忙腳亂摸著胸口,還好,該有的都在,不過……低矮的房屋,被熏黑的牆麵,還有年久失修的家具,這是在哪?


  “愣著做啥,快接著!”婆娘要將公雞塞給她,姚蟬退後幾步婉拒,“謝謝我不餓……”


  這下對方愣住了,臉上褶子擠成一團,氣的手指直顫,“胡說什麽!這公雞是替你男人拜堂的,你還記得自個是誰嗎?”


  姚蟬莫名其妙報上名字。


  “還好沒全傻,我是你婆…”


  姚蟬試探回應,“你是我婆婆?”


  張婆子跺腳,“我是你婆家鄰居,哎呦這可咋辦,買來衝喜的新媳婦,竟然傻了!”


  風夾著腐朽味兒,從半掩的窗子吹來,兩人麵麵相覷,張婆子心道不妙,給她蓋好蓋頭,趕緊出門喊族長了。


  屋子嘩啦湧入幾人,七嘴八舌,倒讓她弄明白了來龍去脈。


  這小姑娘跟她同名同姓,今年十六,一年前爹娘相繼過世,跟一對龍鳳胎弟妹在後奶手裏討生活,


  她後奶知道鄔秀才一隻腳踏進鬼門關,急需衝喜,就把她賣過來了。


  恰巧鄔易也是爹娘雙亡,婚事隻能由族長主持全局,眼下那老頭打量了她幾眼,不大在意,“吉時到了,先拜堂!”


  姚蟬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傻不至於,約莫被拉來衝喜,心中鬱結,過幾天就好了。


  三言兩語被人安排好終身大事,饒是還在雲霧裏,姚蟬也十分不快,欲打斷婚事,卻被人以為要發瘋,左右被人架著,幾乎強迫著她拜堂。


  “一拜天地!”


  腦袋低下,兩段毫無交集的記憶交疊穿梭,如破碎鏡麵快速拚湊粘疊。


  “二拜高堂!”


  暗沉的光線透過蓋頭,入目的鮮紅,門外炮仗,嬉鬧童聲,無不提醒著她,這不是夢,而她,真的穿越了!


  衝擊太大,姚蟬手一鬆,公雞瞅準時機逃跑,帶倒喜燭,掀翻了供奉,還落到一小童腦袋上,挑釁似得啄著他腦門。


  “堵門,快,別讓它跑了!”


  慌亂中有人撞了她一下,姚蟬頭頂的紅蓋頭掉落,喜堂瞬間鴉雀無聲。


  以前的姚蟬頭發遮臉,膽小如鼠,如今頭發都梳了上去,露出瓊鼻精致的鵝蛋臉,瞳仁又黑又亮,隱約帶著驕矜。


  分明長著嫵媚風情的臉蛋,卻因眼中飛揚神采,整個人變得明亮殊麗起來,可惜蓋頭馬上蓋住,再見不到佳人麵容。


  牆角傳來的聲兒打破了寂靜,“新,新郎官咽,咽……”


  什麽?!咽氣了?


  “不,不是……”


  青年本就緊張,被人誤會愈發著急,梗著脖子,青筋都露了出來才結巴吐出,“新郎官,豔,豔……豔福不淺!”


  被人訓斥一番後年輕人委屈縮回牆角。


  鬧了這麽一出,眾人心有戚戚,估計是怕新郎那邊情況不妙,抓回公雞後,就送她進洞房。


  隻是剛走到院裏,就聽見房門啪的下被人打開,一個年輕人跌跌撞撞跑出來,嘴裏還大喊著,“不好了,鄔易他,他斷氣了。”


  “大喜日子別說渾話!”


  跟狼來了一樣,眾人還沒從喜堂鬧出的誤會走出來,麵帶不悅的告誡他別亂說話。


  年輕人急的聲音都變調了,又高聲重複一遍。


  這下終於有人信了。


  相熟的人匆忙趕往那裏,但又在門外不約而同的駐足,顧忌著傳言中他得的癆病,不敢進去。


  但在這時,卻有人推開他們闖了進去。


  “姚蟬?”


  姚蟬沒在意身後的議論聲,進屋後就聞見了刺鼻的煤味兒,趕緊打開門窗,將仍在冒煙的炭盆搬至院外。


  觸他呼吸察他麵色,掀開眼皮看他角膜反應。


  嘴唇殷紅,麵色潮紅,高熱,明顯一氧化碳中毒!

  鄔家族人此時也聞訊趕來,族長不顧家人阻攔強硬闖進來,發現鄔易確實沒脈搏呼吸,難過的眼眶發紅。


  鄔易學問好,年紀輕輕就得了秀才,未來肯定有大造化,可誰知……


  院裏彌漫著竊竊私語。


  “姚蟬真是倒黴,還沒洞房男人就死了。”


  “沒公婆孩子,長得還俏,往後日子難過啊!”


  “是啊,爹娘死了,丈夫成親當晚也死了,命真硬……”


  鄔族長沒功夫理會這些長舌頭,正要跟人商量該咋辦後事時,耳畔傳來驚呼。


  扭頭看時,姚蟬正在擺弄鄔易屍體,族長驚訝,難道姚蟬真跟外人猜測一般,被刺激傻了?


  其實姚蟬此時再冷靜不過了,心髒驟停,這種情況下該如何急救,上輩子她在急診室已實施過無數次。


  清理掉口鼻異物,擺出仰臥姿勢,在他後背墊著一塊平整被褥,右手掌放他胸骨下段,左手放在右手手背。


  壓下四厘米左右,手腕再放鬆,以一分鍾六十次有規律的按壓,做心肺複蘇。


  一邊做一邊觀察他症狀。


  “姚蟬,人死了你就讓他好好去吧,別折騰他了。”村裏人哪兒見過這種怪異舉動,大聲指責她不敬亡人。


  時間被拉長,姚蟬汗流浹背,可她手上動作依舊沒停,漸漸的,周圍的勸說聲,也逐漸變成毫不留情的指責。


  怎麽連做五回還是沒反應!

  是耽擱的時間太久了?


  先前還抱有希望的族長,此刻也頹然歎氣,悲痛道,“姚蟬,接受現實吧。”


  跟鄔家相熟的鄰居,已經張羅起壽衣棺材挽聯的瑣事,姚蟬不顧周圍拉扯,仍堅持著手上動作。


  就在大家已經失去希望時,姚蟬手下那人,大大的喘息了一聲,繼而聲嘶力竭的咳嗽起來。


  張婆子喃喃道,“這是活了吧?哎呦,老天爺顯靈了!”


  氣氛詭異起來。


  在場的人看著姚蟬,神色難辨,如果沒看錯,剛剛人是她救回來的吧?


  難道她會醫術?這也難說,畢竟她爹以前是鈴醫,不過拋去種種猜測,唯一能肯定一件事,姚蟬哪兒克夫,她分明是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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