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楊舒戎
兩人沿著小徑,走了大概有半個小時,饒是葉婉兮體力再出眾,雙腿也是發軟,只是不說出來罷了。
終於,走在前面的蕭裴琛停下了腳步,葉婉兮也隨即停了下來,蕭裴琛拉過葉婉兮的手,將她拉到最前面。
當眼前的視線不再僅僅是蕭裴琛的背影,葉婉兮猛地捂住了嘴巴。
眼前是一座墳塋,一座十分簡陋的墳塋,墓碑上面只刻了五個字:生母楊舒戎。
至此,眼前是什麼人,已經不言而喻。
墓碑上不曾寫楊舒戎的名號,甚至連誰立的碑都不曾寫,或許是到了正午,這裡的霧氣漸漸散去了,周圍的景緻緩緩地顯露了出來。
墳塋再往前二十米左右,便是懸崖了,從崖底吹上的寒風還帶了一絲絲的水氣。
蕭裴琛的生母竟然是葬在這個地方,簡直不敢相信。
蕭裴琛是天瀾的三皇子,那麼這位楊舒戎至少也是皇上妃子,而且還生出了這樣的人物,不管聖上怎麼樣,都至少不會讓楊舒戎的品階太低才是。
這樣的人,怎麼會葬在這裡,葬在這個離懸崖不遠的半山腰,而且還是蕭裴琛親自立的墓碑。
她以為,這樣的身份,應該是葬在森嚴威儀的天家皇陵才是。
難道說,這個時代的風俗已經是這樣地清新脫俗了?
「婉兮,跪下。」蕭裴琛對著葉婉兮說道。
葉婉兮徑直跪在地上,蕭裴琛也隨之跪在她身側。
緊接著蕭裴琛磕了三個頭,葉婉兮也學著他的動作,磕了三個頭。
蕭裴琛看著葉婉兮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然後對著墓碑說道:
「母親,這是葉婉兮,您的兒媳婦……」
葉婉兮低垂著眉眼,將蕭裴琛說的話一字一句記入腦海之中,她沒有想到,今天竟然是這樣重大的一件事情。
她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辭彙來敘說的此刻的心情,也許是開心,也許是悲傷,更或者,是一種濃濃的心疼。
蕭裴琛十歲失去了這位母親,一個人在戰場上鐵血廝殺了十三年,哦,很快就要過年了,是十四年了。
一個皇族,總要有一個人出來,守護著這一方的勢力。
蕭裴琛將她的背景一一告訴楊舒戎,然後讓葉婉兮又磕了三個頭,方才站了起來。
他側過頭,看著葉婉兮眼中的神色,心裡為之一震,她怎麼會流露出這樣心心相惜的眼神。
葉婉兮和她的母親隔了一輩,但如今,葉婉兮看著他母親的墳塋,卻這樣地讓他覺得惋惜,這兩人,應該可以相處地很好才是。
葉婉兮收回視線,轉頭對著蕭裴琛說道:
「相公,娘親生前是怎樣一個人,你可以跟我說嗎?」
葉婉兮的額頭上還有一顆石子嵌在裡面,一雙眼睛卻如墜入了漫天的繁星,亮地驚人。
伸手將額頭上的石子撥去,蕭裴琛牽著葉婉兮的手,原路返回。
「母親出生於將門之家,雖是女子,卻巾幗不讓鬚眉,在戰場上征戰多年,是實為了不起的人物。」
一句十分簡短的話,讓葉婉兮聽的心中豪氣頓起,她見過戰場是什麼樣子,但是她也是僅僅藏在蕭裴琛身後的人,她不需要真正見識那些血腥的事情。
她見過那般的慘烈的戰後,她不敢去想像在廝殺時,是怎樣的一副場景,但是絕對也是兇險恐怖萬分的。
巾幗不讓鬚眉。
「那怎麼會嫁給你皇上呢?」這樣的女子,難道不是最重視自由的嗎?
宮闈深深的皇宮,裡面的人手段毒辣莫測,哪裡是這樣一個女子可以應付的,縱然是她可以應付,想必也不屑於應付。
她見慣了那樣大的場面,卻早早地葬於此處。
蕭裴琛聽到葉婉兮的問題,也是微微愣了一愣,然後反問道:
「嫁給皇上,不好嗎?」
葉婉兮一怔,突然想起來,皇上好像是蕭裴琛的爹來著,心中頓時狂汗。
不過,她還是認真地解釋道:
「我以為,像娘親這樣的女子,應該是最崇尚自由的,嫁給皇上,或許是許多女子的夙願,但是絕對不會是娘親這樣性子的女子。其實大多瀟洒的人,都會追求自由。
有一首詩怎麼說來著,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蕭裴琛看著葉婉兮,漆黑的雙眸,是葉婉兮視線無法觸及的深處,低醇寬厚的嗓音在葉婉兮的耳邊響起:「那你呢?」
「我什麼?」葉婉兮被蕭裴琛的眼神看得心裡七上八下的,弱弱地問道。
「你也是可以因為自由,而拋棄生命和愛情的嗎?」
葉婉兮沒有想到蕭裴琛會問自己這個問題,她斟酌了一番,然後搖搖頭,回到:
「我不是,那樣的人,畢竟是少數,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人生,是選擇自由,還是選擇什麼,都是不一樣的。」
「走吧。」
蕭裴琛沒有對葉婉兮說她娘親真正入宮的原因,那樣陰暗而小人的目的,活在那樣一座毫無人氣的房子中。
他小時候總是不懂,為何娘親看著一把長槍便能看上一天,直到今天,他或許才恍然,那是她為了家族,所放棄的自由。
她的仙逝,想必是她最後僅有的尊嚴了罷。
執意不肯進入皇陵,而是來到這樣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也是她對自由的嚮往。
視線移植自己身側的女子,抓著她的手無意識地加重,這些東西,她都不需要知道。
依舊是冗長而沉悶的小徑,蕭裴琛摟著她,葉婉兮將身體的重量大部分都靠在他的懷裡,回去的路倒是走得輕鬆了許多。
走出小徑,便是台階,葉婉兮這時才後知後覺地、小心翼翼地問道:
「相公,今天是娘親的忌日嗎?」
「恩。」
葉婉兮看著看不到盡頭的台階,嗓子微微有些發緊,究竟是怎麼樣的過往,連新年都不願意過。
回到府里,已經是時辰不早,七喜來不及給葉婉兮弄那樣隆重的妝容,葉婉兮也被弄得很疲憊,不願意再多加配合。
於是刪減刪減再刪減,葉婉兮幾乎是化了一個裸妝,梳起簡單的髮髻,頭上也只是插了一隻翡翠步搖罷了。
她今天穿了水綠色的緞面長裙,腰間的腰帶上用精湛的秀功綉出極為祥和的祥雲,雖然葉婉兮打扮清減,但是身上象徵著王妃頭銜的東西卻一樣沒少,可見七喜的心細。
一路走到門口,蕭裴琛也剛好到門口。
因為早上要去祭拜,所以蕭裴琛穿地是平日里的衣服,而現在要去參加新年的宮宴,故而換了一身衣服。
葉婉兮瞧著,蕭裴琛一身黑袍,袖邊和頸邊用銀線綉出了皇家的圖騰,更為驚人的是,蕭裴琛的腰帶之上也是綉著祥雲,和葉婉兮竟然十分默契和登對。
長身玉立,眉目如星辰,自帶濾鏡和美顏效果的臉。
葉婉兮覺得今晚看著這張臉就夠了,還要吃什麼東西啊。
葉婉兮混混沌沌地被弄上馬車,然後又渾渾噩噩地來到了宮宴之上,看著富麗堂皇的宮殿。
以前,葉婉兮倒是覺得無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現在竟然有些反感。
蕭裴君坐在皇上右手下面的位置,蕭裴琛坐在蕭裴君的左邊,兩人不曾有任何的對話,葉婉兮心裡覺著可惜。
突然,葉婉兮看到有人再朝自己招手,定睛一看,竟然是蕭裴琛的妹妹,蕭霓裳。
葉婉兮對這位小姑子,那是一個又愛又恨,這年頭這麼萌的妹子已經很少見了。但是蕭霓裳好像對葉熙有有著奇怪的情愫。
她真是不知道,到時候該如何去解決這種事情。
「相公,小妹在朝我招手呢。」
蕭霓裳今日穿地也格外隆重,公主的派頭顯露無遺,她朝葉婉兮走過來,身上的配飾叮叮噹噹響個不停。
蕭霓裳先到皇上和皇後面前,朝著兩人規規矩矩行禮之後,便來到葉婉兮的身邊坐下。
「嫂嫂,好久沒有見你,果然只有哥哥才能把你帶出來,之前哥哥去打仗的時候,我有去找過你,但是你的丫鬟說,你生病了,不便見我,去了好幾次都是這樣,你病地很嚴重嗎?」
葉婉兮有聽過七喜無意中提起過蕭霓裳過來,心裡對於這個妹妹又喜歡了幾分。
只是,這個病……
真是日了狗了。
「唔,霓裳,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犯的是相思病,相思病不嚴重,但是無葯可醫,需要對方回來方可恢復。」
葉婉兮說地煞有其事,蕭霓裳也聽地煞有其事,倒是蕭裴琛看著自家王妃這樣哄騙自己的妹妹,有些好笑。
「嫂嫂,我近日來也是覺得有些茶飯不思,是不是也得了相思病?」
葉婉兮一聽,熊熊滾動的八卦熱血就衝上了腦門,興沖沖地問道:
「哦,不知道小妹在想誰啊?」
當蕭霓裳吐出了一個名字的時候,葉婉兮瞬間覺得,自己還是太年輕了,有些問題,就不該問出口,今日的眼淚,真是格外地咸啊。
因為,蕭霓裳有些嬌羞地說道:
「葉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