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142章
朱先生是遙鎮高級小學的老師,廣東人,說是逃難來此定居的。之前朱先生曾公開給學生們講解孫文的“三民主義”和共產黨的主張,現在已擔任校長。國共分裂後朱先生不再講這些言論了,但是在遙鎮不少高小學生和村上的年輕人都聽過朱先生的演講。
王懷德隨劉寶庫來到新宅後,第一個接受他們的就是挨著新宅的靳義堂的兒子靳學貞,靳學貞認識劉寶庫,他被劉寶庫拉到新宅後,隨後栗旗修就被拉進來了,她跟靳學貞都在高小一個班級讀書。
他們都聽過朱先生的演講,對共產黨的主張是知曉一二的,現在真正的共產黨從南麵過來了,都想聽聽現在的共產黨到底是個什麽樣了,國民黨搞政變反目為仇殺害同胞已經家喻戶曉誰不知道啊。
栗廟祝是被村長派去新宅查看情況的,卻跟著旗修參加了他們的“秘密組織”,回去給村長回報慌說是他們住親戚。
二天後,這事讓朱先生發覺了,就問栗旗修:“你們在哪裏聚集到底幹什麽?”
栗旗修說:“跟老師您當初給我們講的一樣,還動員我們參加紅軍,說紅軍是窮人的隊伍。”
朱先生讓栗旗修把那個王懷德悄悄叫到他的住處,跟他談了一個通宵,第二天王懷德他們就突然悄悄離開了新宅。
他們離開的那一天,劉寶庫也正好趕到,問王懷德如何要走,他說:“劉保順要跟新娘子住九了,我們等不得了,有人問起來就說我們是劉保順家的親戚,給劉保順圓了房就走了。”
劉寶庫理解他們,是怕壞人知道了報告給官府,劉保順在家裏也是悄悄宣傳了幾句共產黨的主張,被縣府知道了,那一定是被壞人發現了才去舉報的。
劉寶庫還有點依依不舍,王懷德臨走告訴他:“保重!後會有期。”
他們剛走半天,栗旗尚就帶著縣警包圍了新宅,說是有人舉報這裏有共產黨。
問劉寶庫人都哪去了,他不敢隱瞞“照實說”:“他們原本都是劉家的親戚,是來給劉保順賀禮的,已經走了。”
在新宅沒有抓到人,就把劉寶庫帶到縣警局,詳問了情況,做了筆錄,礙於栗旗尚的麵子,起碼是沒在現場抓到人,上麵沒再追究,就把劉寶庫放了。
原來劉寶庫從河口莊來遙鎮的時候,後麵就有人尾隨跟著,跟蹤他的人知道了新宅的確住著人,才回去報告,結果是警局帶人過來人已經走了。
都是劉家的親戚,是來參加劉保順大婚的,沒有什麽證據證明他們就是共產黨。壺關縣警務局和黎城縣警務局裏都有跟劉家沾邊的人,這事沒有造成什麽大的影響,暫且是不了了之。
究竟是什麽人舉報到潞府的?劉福祿還是把王天印列為他的懷疑對象。
從遙鎮出來的王懷德領著幾個人徑直到了他的老家縣城南三十裏地的黃山村,他們這次既然來到家鄉就不想空著手去找紅軍,怎地也得拉上幾十號人的隊伍。
黃山、店上、百尺、蔭城這一帶正是從河南上來的天門會活動的地方,不像在北麵,一有異常舉動就會有人注意。那個朱校長說得對,雖然他是怕把他的學生帶到陰溝裏,但是他的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他說他們這樣鬧遲早會翻船掉腦袋的,這可不是國共合作之時期,這裏也不是南方,宣傳共產黨那一套在這裏是站不住腳的,得馬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不要把我的學生都帶到陰溝裏,小命都沒了還鬧什麽“革命”?他讓他們立馬就動身,否則他就要上官府舉報他們,他是為他的學生安全負責。
正好是那個劉寶庫就帶來了壞消息,說是劉保順那邊已經有人舉報了,讓他們趕快離開這個地方。
劉福祿估計的一點不差,舉報劉保順的就是王天印,他是早年在兒子王加舉的介紹下參加的國民黨員,兒子隻要回來家就跟他講述當前的形勢,國共分裂後王加舉還叮囑他日後別接觸共產黨。
王天印聽了兒子的話,在平時就留意當前的形勢,他還清楚共產黨就是針對他們這些土豪鄉紳的,是要分他們的土地的。
從劉福祿家裏忽然傳出來“打土豪分田地除軍閥”的歌聲,甚至一些青年人老是往他家裏跑,王天印差人一打聽才知道是劉福祿的老三劉保順回來了,這個劉保順當初就是因為帶頭鬧糧怕抓才躲出去的,現在一定是參加共產黨了。
王天印不是老是想跟劉福祿過不去,是他的家人做事也太出格了,原來他王家是製作金丹的,他劉福祿也是個做生意的,他們應該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可他當了個保長就以給村民戒煙來跟他王家作對,老族長跟父親都是因為這去世的。
他王天印就是有那點心裏不平衡。現在兒子王加舉成為鎮守使參讚了,他還怕他劉家不成,現在他又是國民黨一員,他有責任不能讓這裏出現共產黨鬧事。
王天印費了這麽大的事,還是讓劉保順逍遙法外了,他們來了個兩頭堵,河口莊這頭是兒子大婚圓房,家裏進進出出的人是給兒子幫忙的,遙鎮那麵是劉家的遠房親戚,也是來給兒子辦事的。
王天印還是咽不下這口氣,就到府城找兒子,見了王加舉埋怨他不辦事,連個劉家也治不了,分明是他們劉家跟縣警局串通一氣。
王加舉對父親一直跟劉家這樣子也沒辦法,知道他們是一輩子的恩怨了,上次村上建造濟旱池他父親就不參加募捐,還是他給募捐了,父親的心眼還是太小,跟人鬥不是鬥氣而是鬥智慧,人家劉福祿就是跟他鬥智慧,每次父親都會甘拜下風。
他是參讚不假,但他不願意參加任何組織的政治紛爭,他在省城也是聞名遐邇的,有人勸他從政,他都婉言謝絕,開始在潞安府中學堂任教員,由於潞安知府缺任,潞安府中學堂教職員倡議組織了八縣會議,他被選為參議,成了參政的主要活動人。
王加舉不想跟父親慪氣,他既然是舉報了村裏有共產黨活動,也是他分內的事情,現在官府上下都在活動,他雖然不想卷入兩派紛爭,也不能眼看著父親在這上麵盡吃虧,至於村裏到底有沒有共產黨,隻要這共產黨是出在劉家就不好說,壺關縣府的警務局、保安團都是劉家的親屬在掌握著實權。沒有個真憑實據那是不行的,是會雞飛蛋打一場空的。
他心平氣和地跟父親說:“爸呀,劉家有沒有共產黨,您老這一舉報就是給劉家報信了,要依我說就該讓他們盡鬧幾天,等他們鬧大了,尾巴露出來了,收拾不住了,您再來府上報案也不遲。”
“屁,他們家裏人都在哼哼共產黨的歌了,還不算盡鬧?再等他們盡鬧幾天那不早溜光了,還抓個屁哩?”王天印那服兒子說的話。
“您說人家唱共產黨的歌了,您抓住人家的現行了沒呢,人家誰承認是唱了共產黨的歌了?就即是唱了共產黨的歌了,就能肯定人家就是共產黨了?爸,這共產黨隻要是鬧,就有他們的目的,不得到目得他們能輕易離開?您日後得多學著點爸,不能意氣用事,真正是揪住他們的辮子了,他們是掙脫也掙脫不開了,那時再舉報,還怕官府不抓他們呢。”
王天印從潞府來的時候一肚子的委屈,自己不是也做過府營的把總嗎,怎還不如個兒子哩,還受兒子的訓斥哩。
沒過幾天,王加舉忽然通知父親到潞府,說是省黨部有人要見他……
在劉保順的婚禮上劉福祿還給王天印下了請帖,幾年前王天印趕著給自己娶姨太太的時候劉福祿也接過王天印的請帖,二人都是村長的身份,雖然內心都是擱著一條鴻溝,可麵子上看不出有什麽過節來。
劉保順圓房後是必須要住夠這九天了,劉福祿看出來老三那個著急要走的樣子,這次要不是人家王作豐,怕就鬧得事大了,除了劉保順被當做共產黨抓走外,連家裏的女兒們都會受到牽連。
他還是要親自跟老三談一下,他怎麽覺得這個共產黨就像當初的義和團一樣,最後還是會栽在官府的手裏。
劉保順正在屋裏跟媳婦嬉鬧,劉福祿在門外就聽見了,故意咳嗽一下子,緩緩邁進那一尺高的門檻,手裏拿著抽旱煙的那一套工具,煙袋煙杆還有熏著的艾繩。
施育兒忙下炕給父親端過一把凳子,劉保順還在炕上斜著身子躺著,隻是打一聲招呼:“爸閑了?”
劉福祿便從煙袋裏裝滿一鍋煙,便坐在施育兒給他端過來的凳子上,用艾繩點著,深深地吸一口隻“嗯”了一聲。然後又吧嗒吧嗒抽煙。
最終還是劉福祿開口說話:“聽寶庫回來說,在遙鎮住的你那些朋友剛剛離開還沒有半天,就有官府的人來了。”
劉保順沒有直接回答,隻是跟施育兒說:“給爸倒杯水。”
“你就不害怕?懸乎連家裏的人都牽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