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落戶
劉保山那日在父親的祭日上可算是開了眼界了,全家人就他是幾乎當了鬼子的漢奸,開初他還是受姐夫張雲虎的影響,沒想到人家是共產黨的偵查員。
??現在守著河口莊空空的老宅子和幾畝上好地,劉保山思緒萬千,昔日父親偌大的家業在他手裏已所剩無幾了,縣城裏的生意在鬼子的掌控下不但沒有盈利還縮水了一半,另一半他捐獻了上黨戰役。
??現在雖然說是一貧如洗了,卻沒有站在人民的審判台上,這是他最大的造化,這多虧當初他沒有站在人民的對立麵,也多虧姐夫劉寶庫給他提供了幫助八路軍的那些機會。
??不過他本來就沒有想與人民為敵,他家這些革命者一直就影響著他,他就是想乘這個機會多做些生意,守住父親留給他的這份家業。
??懸崖勒馬啊,他有時候對自己感到很幸運,多少漢奸都被人民審判了,而他卻是功臣。
??他忽然發現他跟父親在任何方麵都相似,論性格呢還是論長相,他麵對著鏡子仿佛是看到了父親的影子,高大的身材,筆直的腰板,關爺神像似的沒有表情的那張臉。
??眼下在解放區的百姓都忙於落戶,有不少從戰場上下來的傷病員願意留在本地的縣區就給他們落實戶口,分房分地。
??而他劉保山現在是兩地戶口,在河口莊有他的戶口,在遙鎮父親還給他落了戶口,目的就是要他守著遙鎮的新宅子。
??對於遙鎮那個新宅,劉保山也聽到過一些風言風語,父親從來就沒有跟他提過那裏的事,他是排行老四,即使該知道一些那裏的事也輪不上他,那先得輪了他的三個哥哥。
??現在三個哥哥都去世了,兩個被追認為烈士,還有他的姐姐保杏(江平),姐夫劉達飆(劉寶庫)、張雲虎。給他的臉上增添了無限的光彩。走到哪裏他的腰杆都挺得筆直筆直的。
??麵對眼前的落戶問題,他選擇了遙鎮,把河口莊裏的房產全部給了兩個嫂子。他選擇遙鎮落戶的目的就是要讓河口莊的人徹底忘掉他曾經是個漢奸,這是他離開河口莊的理由。他要在遙鎮重起爐灶,重新做人,給父親守住這份家業。
??再者他選擇遙鎮主要還是衝著那新宅去的,這是他壓在心底的想法,當年他跟父親在那裏住過一段時間,那個時候還小,現在他已到而立之年了,他常常把新宅和父親聯係到了一起。
??他感覺父親在新宅裏有他的秘密,他所聽到的不一定就是假的。要不在父親當年那麽輝煌的時期,不隻是交給他的那點資產。在抗戰時期父親還給八路軍民兵捐獻了不少錢糧。
??父親跟他的性格一樣,心思重,不怎麽注重表現,更不會高調浮誇,是個不張揚不顯財的低調子人。
??可是父親臨死前沒有給他留下任何遺囑,難道他還有誰可以信賴的嗎?在鬼子入侵前,他知道父親對他就是十分的不滿,熬到解放了,他的漢奸罪名也洗清了。
??不過他知道,父親在去世的時候也是很突然的,使他始料不及的,也許是他們父子都沒有趕上離別前的那一刻?。
??新宅的大門被一把大鐵鎖鎖著,他從兜裏掏出在家裏取的鑰匙打不開那大鎖,上黨戰役期間被八路軍傷病員占用過的痕跡還在大門口殘留著,有傷員使用過的拐棍,上麵一頭還纏繞著軟綿綿的海綿,有纏傷口的紗布……
??那種沒人住的淒涼讓劉保山陣陣心寒。
??幾個左臂上帶著一個紮有紅心小袖標的村民朝他走過來,那袖標上寫著“農會”兩個字。
??他知道他們是農民協會的,是現在最有說話權的組織,河口莊也有,他們的幾十畝上好地都是農會分給貧農的。“一切權力歸農會”,大家都叫的順口了。
??“農會同誌,這是我的老宅,我剛剛回來。”
??“先前在哪?有證明沒有?”
??“有,有。”他將證明掏出來。
??“家裏幾口人?”
??“四口。”
??“四口?這麽大的宅子。”
??“那好吧,你得上村農會一趟。”
??他被幾個農會隊員帶到了村公所。
??跟他談話的是農會主席,姓赤叫赤隆韜,劉保山覺得他有點麵熟,姓赤?好耳熟,看他盛氣淩人的樣子,也不敢對他細端詳。
??農會主席是代表農民的利益的,他劉保山是個經商的,不純粹是沒地沒房的農民,他父親給他留下的新宅就能說明他至少是站在富農這一邊的。
??“你是劉福祿的兒子?”赤隆韜問。
??“呃,老四,老二老三都是革命烈士。”劉保山道,這句話他到那裏也是脫口而出的,習慣了,不過也很管用。
??赤主席明顯溫和了,從臉上就能看出來,眉頭舒展了嘴上還帶著一絲笑意。“組織上知道,不過你的新宅得騰出幾間來給幾位上黨戰役下來的傷病員住,他們現在還住著破廟。”
??“那是啊,打上黨戰役不是把新宅給八路軍做了後方醫療室的嗎?專門讓傷病員同誌們住,現在鑰匙都不在我這裏。”
??“這個組織上知道,鑰匙在村農會,但是要得到新宅主人的同意,若是你父親還在的話就輪不到你做主了。”赤主席道。
??劉保山覺得他還是跟他冷冰冰的,就因為他做過“漢奸”?那證明上明明寫著他不是漢奸,但是他曾經是鬼子的商會會長,曆史的軌跡是改不了的。
??“你同意了,就先讓傷員同誌暫且搬到裏麵。”
??“同意同意,為解放勝利做貢獻,在所不辭。”
??這次劉保山是一個人來的,他就怕遇到對他不理解的人,至於新宅他住不住還無關緊要,他即使到了遙鎮也會攜全家到壺關縣城的,因為那裏的生意還在,他還得經營。
??他就是覺得新宅裏有父親的什麽秘密,他不相信父親榮耀了一生就這樣不吭不言地走了。
??“等我進去收拾一下,讓同誌們搬進去。”劉保山跟農會主席說道,若是鑰匙不在農會的話,他會將那鎖子砸了換把新的。
??分房分地在河口莊也開始了,哪幾家大戶都被沒房子的農民分了房子,他是知道的,像王天印家的房子,農會沒有通過一直在外的兒子王加舉就把房子分了,隻給王天印留下三間主房,沒多久王天印死在了河口莊炮樓裏。兒子王加舉回來跟同門本家草草將他安葬了,他的一生就這樣了結了。
??劉保山對農會分他的房子沒有任何怨言,就像當初鬼子占領縣城的時候他擔任了鬼子的商會會長後來又為八路軍辦事一樣,到什麽時候就說什麽話吧,識時務者為俊傑啊。
??看來他的新宅已經被農會盯上了,就等這裏的主人來,或者也跟王加舉那樣,等不到主人來農會也有權分了你的房子。
??他來過新宅的次數很少,即使來過也是對什麽不聞不問的,甚至他連新宅的各個角落都沒有到過。
??這次他就是來新宅摸摸情況的,正好遇到農會要分他的房子,其實農會對他來說還是挺尊重的,不然的話不會等到他回來,也許是父親在這裏積下的恩德?
??四合院裏跟大門外一樣,都是傷病員留下來的痕跡,沒有人在後方醫院搬走後清掃一下,前方在打仗,撤走的人也是匆匆的,誰還顧及清掃院落呢。
??中間的主房被鎖著,是父親跟家人住著的,樓上樓下偏房十幾間,大部分都住過傷病員。兜裏的鑰匙都能打開鎖著的門,那是二嫂靳保貞給她的。父親生前對二嫂就有偏愛,父親是覺得對不住她,做了二哥的媳婦就沒有圓過房。
??主房兩側各有二間偏房也被鎖著,看來被鎖著的房子都是父親跟家人住的地方,父親有什麽秘密一定都在這些被鎖著的房子裏。
??沒有人住的四合院感覺是陰森森的,日頭隻是在正晌午照進那一會兒光,還是照在門腦窗的上方,他在河口莊和縣城住慣了那低矮的平房,看著這深奧的宅院讓他毛骨悚然。
??劉保山記不得在新宅住過幾次,那還是他在童年的時候,過來童年他就在河口莊的文廟上學了,那是父親開辦的學堂。後來又到了縣城學校讀書到接了父親的生意。
??他對新宅是陌生的,那朱色的立櫃矗立在後牆,中間夾著丈餘長的三格平櫃,平櫃前放一張桌子,桌子兩邊是椅子。他記得父親一貫是坐在左邊那張椅子上對他們指手畫腳,發號施令。
??西麵是帷帳,東麵是通往樓上的樓梯。整個屋子是一抹的朱色,有一種壓抑的專注,就像父親那張專注的臉。
??他關注著屋內每一個角落,希望能看出一絲引起他能夠注目的地方。牆壁裏?隔層中?還是房梁上?那都不會是父親要關注的地方,因為他知道新宅不是父親親手置蓋的,而是買下遙鎮保長的。
??當時這個宅子是因為在裏麵睡覺的人在半夜就被小鬼抬出來了,沒有人敢住了才賣給父親的,賣給父親後好像就沒有這事了,是父親的魂魄能夠嚇跑宅子裏的小鬼?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