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四省院
從廟上搬到新宅的三個傷病員分別是陝西、湖北、河南人,被那些好事者稱為“三省戶”,連劉保山這個山西人,一所宅子住著四個省份的人,沒有幾天新宅就被那些好事者稱為“四省院”,也就是說一個宅院住著四個省份的人。
??叫了幾十年“新宅”的劉家買的栗家的四合院被“四省院”這個新名詞覆蓋了。
??四省院的傷員在戰場上傷的不是那麽重,一個陝西的名叫黃淘,是太嶽縱隊的戰士,左腿被子彈打穿,做了手術,腿上纏著繃帶,每天夾著拐杖在新宅出出進進,年齡大概三十左右,他已經跟村民混熟悉了,性格外向,每天不沾家。
??一個是湖北的小夥子,名叫孫文盛,也是不滿三十的樣子,是冀南縱隊的,班長,右臂被炸斷了一截,每天在新宅裏練習左手幹活、寫字。
??一個是河南的,太嶽縱隊戰士,名叫宋琦,數他年齡小,剛剛二十出頭,頭上纏著繃帶,看上去他傷的最重,其實他是被彈片、土石炸暈的,聽他講述他是被埋在土裏刨出來的,醫生開刀將頭上的彈片取出來,現在已經基本康複。
??他們來到新宅安居後,農會從婦救會給派過一個會做飯的婦女民兵,名叫張小梅,每天三頓飯做給三個傷病員。
??從前線下來的傷病員傷好後,部隊已經開走了,他們隨自己的意願想去找部隊就去找部隊,想在本地留下來,就給他們在這裏安家落戶。
??當地農會為了支援解放,安撫那些傷病員,使他們有個好的歸宿,這也是在支前,是當時農會的一項光榮任務。農會還鼓勵當地婦女跟傷病員們結親成家。
??四省院的三個傷員老家都沒人了,在那裏落戶也一樣,在這裏還能得到老百姓的親睞,把他們當做是功臣,誰願意回家呢,再說老家現在也正準備開戰,這裏是解放區,生活有農會照顧,還能成家立業,何樂而不為。
??自從三戶傷病員搬進新宅,劉保山跟劉保貝就沒有回縣城,縣城的生意有雇員在照料,現在解放了,不是以前日本人在的時候了,事事都得操心。
??再說了,日本人逃離縣城後,他把店鋪大部分都支援了上黨戰役,以彌補他這個偽商會會長給自己帶來的過錯,盡可能讓共產黨的政策對他的這個漢奸進行寬容。
??安置了三戶傷病員,使劉保山又一次在良心上得到了進一步的安撫,他就是想要自己走到一個合格公民的原點,甚至再更好一些。
??他清楚,這裏解放了,不是國民黨更不是日本人的天下了。他真的跟他父親劉福祿一樣,有一種運籌帷幄的長遠打算。
??每走一步他都要小心翼翼地讓農會說他好,隻要農會說他是好人他就是好人,現在他不在乎有多少錢多少糧,有錢也得捐出來,大家一塊花,有地你得捐出來,大家一塊種。
??三省戶搬進新宅沒多久,農會就讓劉保山去領地,他在遙鎮下戶了,等於是遙鎮的人了,在這裏生活就得有地種,雖然他在河口莊也有自己的地,但是現在是在遙鎮落戶了,落戶了就要給分地。農會提出:“耕者有其田”,不管是外來戶還是本地戶,一律平等。
??三省戶也分別分上了田地,他們是解放功臣,他們的地都是上等地,這也是等於農會在做支前活動,讓前線的戰士們放心,他們有群眾的支持,當地農會就是他們的堅強後盾。
??赤隆韜是公派到遙鎮擔任農會主席的,他也是在解放縣城的戰役中掛了彩被留在地方,部隊開走了,他被區府安排在遙鎮。
??按民國時期的行政區劃,他的那個小莊子屬於遙鎮主村管轄,母親焦翠花已經年邁,還需要他照顧。
??父親赤崗跟了閻錫山後在省城又成了家,現在可能還在省城,他們父子已經中斷關係好久了,原因就是他隨二十七軍新兵營投工“叛變”,父親還因為他的叛變受到處分。
??母親焦翠花就有妻子任仙子照料,婆媳兩個一起生活。
??劉保山在遙鎮化成分被化為雇農,要按他在河口莊化成分必定被化為地主成分,這卻是他沒有想到的。
??因為按照農會對家庭成分劃分的標準,如果家庭擁有土地,家庭成員不參加勞動,隻依靠地租收入或雇傭農工耕種,就是屬於不勞而獲的“地主”,家中多餘土地就要被沒收分給其他農民,隻留下自行耕種所需要的土地。
??如果他化為地主就是屬於被打倒的家庭,其子女就會被禁止一些銷售政策待遇。
??如果家庭擁有土地,盡管也收取地租或雇傭,但是自己和家庭成員跟雇員一塊參加勞作,就是為“富農”成分,多餘土地也要被沒收,但不屬於被打倒的家庭。
??家庭有土地的,但基本是自給,不雇傭不收取地租,屬於“中農”。中農還要分“上中農”、“中農”和“下中農”。
??如果家庭在農忙時也雇傭臨時工,要算取雇工與自己全家勞動所得的比例,叫做“剝削量”,剝削量超過百分之二十為“上中農”,屬於不被依靠的對象。低於百分之二十為“中農”,屬於“團結對象”。
??如果家庭收入不足,尚需出外打工,為“下中農”,屬於被剝削的依靠對象。如果家庭隻有很少土地,主要收入依靠打工,為“貧農”。如果家中沒有土地,完全依靠打工為生,為“雇農”。
??“雇農”、“貧農中農”在當時屬於農會裏的主要骨幹。
??劉保山劃分為雇農後,不知道誰揭發他是一介商人,老家也有土地,還擔任過偽商會會長,不能劃分為雇農。
??劉保山到農會辯解說他家的地是父親的,他雖然在縣城經商,可他是積極捐款給上黨戰役的唯一商戶,再說他在擔任偽商會會長期間曾經秘密給共產黨八路軍搞糧食日用品還給八路軍購彈藥等等,辦了許多好事。
??赤隆韜跟他說:“這些你得到上麵弄個證明過來,憑嘴說不行。”
??分地的時候栗旗書來了家一趟,按政策界定他家被化為地主成分,現在栗旗書被調黎城擔任縣公安局政治指導員(政委),他說:
??“是地主就是地主,有革命的地主,也有反革命的地主。隻看成分問題不等於說你就是該鬥爭的壞蛋,隻要你為國家做了好事,那本帳裏都給你一筆一劃地記著。”栗旗書道。
??聽了栗旗書的話,劉保山就像吃了一顆定心丸,回了一趟壺關縣府,把該證明自己的東西都拿回來交給農會。
??最後,劉保山在遙鎮化了個中農成分。他雖然沒地,但是他縣城有生意,不是一無所有的貧雇農,起碼他還有幫他站櫃台的雇傭。
??中農就中農吧,總比地主富農強,隻要在“貧下中農”的隊伍裏,他就能踏踏實實在遙鎮居住。在他的腦海裏至於劃分成分並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父親的正堂上那兩個大圪洞(儲糧木櫃子)下麵的三個空罐罐。
??三個空罐罐裏麵要裝多少金銀財寶呢,就按最低的銅錢算,父親臨終前都不會花掉那三大罐子的銅錢,若是銀子呢?再別說金條首飾之類了。
??父親不可能把這三個罐罐裏的東西都交給二嫂三嫂吧,他也不是突然去世的,他在臨終前一定是有了準備。
??在新宅裏住的這一段時間裏,他還走訪了遙鎮的老一茬人,聽他們講述了父親劉福祿初進遙鎮在新宅落腳時候的情景,講述了栗永祿為何將新宅賣給了父親。
??栗永祿的父親是個什麽情況,還講述了他的堂叔栗四是怎麽死的。雖然都是一些不能夠確定的傳說,但都不能是空穴來風,無風不起浪,有風就有浪。
??他連父親跟母親的那一段離奇的姻緣都聽了個透切。雖然他是後來的母親生的,但是他都為父親跟前任母親的遭遇感到由衷的羨慕。
??自從叫來妻子劉寶貝,他的那個從樓口處順著樓梯忽然走下來一個紅顏婆婆,手裏住著一根拐杖,頭上戴著一頂黑色氈帽,那氈帽上鑲著許多明晃晃的銀扣子,脖子上掛著黃燦燦的金鏈子,又像道士的佛珠的夢也沒有了。
??說來也怪,他何能夢到明晃晃的銀扣子、黃燦燦的金鏈子、道士的佛珠呢,都說夢是白天的優思,他也沒有優過這銀扣子、黃燦燦的金鏈子、道士的佛珠,難道夢也有它的靈氣?
??紅顏婆婆手裏的拐杖點著樓梯“咯噔咯噔”地響,忽然那個紅顏婆婆變成了他的父親,指著他的鼻子罵:“你個敗壞祖宗的漢奸,你個吃槍子的漢奸……”
??父親拿著拐杖朝著他的頭打過來。
??他想跑又覺得跑不動,父親就要追上他了……
??他睜開眼,感覺是懷裏的妻子在用手使勁地捏他。
??那響聲又出現了,“咯噔咯噔”。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