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開學
來的是文蓉的四叔江廣棟, 從姐弟幾個單獨過日子起,江廣棟還是第一次踏進她們家。姥娘看了他一眼也不搭理,姐弟幾個更是不願和他說話。
江廣棟見沒人搭理有些尷尬,乾笑兩聲說道:「蓉蓉,你們明天就開學了,四叔給你們幾個每人買了一個新書包,是城裡新流行的, 你們看看喜不喜歡?」
姥娘冷哼了一聲, 說道:「江老四, 你又打什麼主意呢?」
「看嬸子說的,我能打什麼主意?我這當叔的給自家侄子侄女買個東西還能打什麼主意?我這不是心疼他們嗎?」
「心疼他們?你早幹嘛去了?你二哥坐牢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心疼他們?你二哥剛死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心疼他們?現在來說心疼了, 你打量我不知道是吧?你不就是因為,我說破了你乾的喪良心的事,讓你在村裡沒了面子嗎!你現在拿兩個破書包一送, 面子就找回來了?人家就不說你江大老闆無情無義了?你打量大傢伙都是傻子是吧!」姥娘對江廣棟說話是毫不留情面。
江廣棟還在那裡爭辯:「嬸子, 你可不能這麼說,我二哥對我的好我記一輩子。當年的事, 嬸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要是當時坐了牢, 張英她們家肯定不會讓閨女再嫁給我, 我們家大寶也早沒了。當時讓我二哥頂罪也是沒法子,我二哥也是不忍心看著我妻離子散的。」
「是, 你二哥對你仁義!他不忍心看著你這一家子毀了, 現在可倒好, 他自己一家子散了,你說你現在咋還能過得那麼心安理得呢?」
江廣棟見姥娘又動了火氣,忙安撫道:「嬸子,我這不是在盡量彌補嗎?嬸子,你是不知道,別看我在外面風光,可我兜里真沒撇下多少錢,當年我二哥是替我去坐牢了,可我也賠了人家不少錢,要不然我二哥能那麼快出來?」
姥娘被他這個歪理氣得哆嗦,摸起牆角的大掃帚就要撲他「你說的是人話嗎?你傷了人,你二哥替你坐牢還不行,難不成還得替你賠錢?」
江廣棟慌得抓住掃帚:「嬸子,嬸子,你別生氣,我不會說話,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想說,我不是不知道感恩,我只是暫時沒那個能力來報答我二哥,不過你放心,嬸子,以後等我公司掙了錢,蓉蓉姐弟的事我全包了。」
「呸」姥娘向他啐了一口「江老四,你不用在我這說那個大話來糊弄人,蓉蓉姐弟以後也不指望你們養活,只要你們一家子要點臉皮,別再想著來占他們的便宜就行了。我自己的外孫,我自己養活。」姥娘現在無比的慶幸家裡有掙錢的買賣,她才能挺直了腰板說這話。
江廣棟還是不甘心,又把目光轉向文蓉:「蓉蓉,你可不能和四叔生份了,無論什麼時候咱們還都是一家人……」
文蓉對著他自然也不會有好臉色:「四叔,你不用說這麼多,你和我爸之間的事,我們管不著,你們弟兄感情再好現在和我們也沒有什麼關係了。從我爸媽去世以後,誰對我們真心誰對我們假意,我們還是能看明白的。你以後再有錢我們姐弟也絕不會上門去討一分,同樣的我們姐弟幾個日子以後過成什麼樣子也和你們沒關係了,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江廣棟有些羞惱:「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話?我好心好意給你們送東西,你們咋不知好歹呀?」
姥娘這回是真發了狠,舉起掃帚照著江廣棟身上撲了好幾下:「你拿著你的東西,趕緊給我滾,別在這假惺惺的充好人」。
江廣棟捂著頭,倉皇的竄了出去。姥娘被江廣棟氣得不輕:「這個江老四最不是個東西,當年你爸替他擔了那麼大的罪,他轉過臉來和沒事人一樣。在外面又是開公司,又是當經理的,穿的人模狗樣的,其實就是個坑蒙拐騙的貨色。誰跟他一起做生意,誰可是瞎了眼了!」
「姥娘,你別生氣,他自己心思不正,能風光一時,肯定風光不了一輩子,咱們等著看好了。」文蓉可不信他四叔能安分了。
直到吃過晚飯,大家的情緒才恢復過來,文靜高高興興地和姐姐一起選好明天上學要穿的新衣服,收拾妥當了才入睡。
姐弟幾個忙了一個暑假,現在終於不用早起了,大家都難得的睡了一個好覺。姥娘把早飯做好,才來叫姐幾個起床。文蓉跟姥娘念叨:「姥娘,你說我平常一到四點鐘就醒,今天怎麼能睡這麼長時間呀!」
「你這是累的,得好一段時間才能歇過來呢!」姥娘招呼了姐弟三個吃了飯又安排道:「你們放學了在家裡歇著就行,中午自己弄點吃的,我下午回來給你們帶好吃的。」
文蓉有些不放心:「姥娘,你能忙過來嗎?」
「能,你小姑說了,中午幫我去收錢,我們娘倆一起有什麼忙不過來的,你們好好上你們的學就行了」姥娘信心滿滿。
文蓉今天要去中學報道,囑咐了弟弟妹妹幾句,就騎著自行車先出發了。路過江芳家的時候就叫著江芳一起。
江芳見著文蓉非常的高興,這一個暑假文蓉每天早出晚歸的做生意,她們也沒能在一起好好的玩一天。「文蓉,你看我這個自行車好看吧?我媽在百貨大樓給我買的。」
江芳的自行車是一輛粉紅色的彎梁公主車,現在這樣的款式在農村並不多見。
「好看」,這車子文蓉看著確實挺漂亮。
「文蓉,你怎麼不買一輛新自行車呀?」文蓉騎的自行車還是以前媽媽的,黑色的車身,並不討孩子喜歡。姥娘倒是說了要給文蓉買一輛新的,文蓉覺得無所謂,自行車無非就是個代步工具,車子好好的能騎,何必花那個錢。
「我這輛自行車,我媽也沒買幾年,也挺好騎的。」文蓉和江芳一路說著話,很快就到了七中。
七中的校園很大,東邊依次矗立著四棟教學樓,西邊是一個標準的四百米跑道的大操場。大門旁的第一個宣傳欄上張貼著學校的區域規劃圖,再往裡一個宣傳欄貼著的是今年新入學的初一新生的分班告示。
宣傳欄下面擠滿了人,文蓉和江芳站在人群後面,踮著腳尖也只看到黑壓壓的頭頂。兩人隨著人群往前擠,好不容易才擠到前面。
初一一共有八個班,江芳一眼就看到了文蓉的名字:「文蓉,你看,你在一班呢。」文蓉心裡也特別高興,一班和二班是七中的實驗班,這兩個班的學生不出意外的話差不多都能考進安南的重點高中一中。
兩人又在三班找到了江芳的名字,同時也找到了好幾個小學同學的名字。擠出人群,江芳和文蓉一起去教室報道,一路上江芳都在和文蓉念叨:「我和江濤、李亮都在三班,文蓉,一班除了你,就沒有咱們村的了,那你不就一個人都不認識?」
文蓉不以為意:「那有什麼,都是初中同學用不了幾天就都認識了。」
「也對!那你要是有了新同學,也不能不和我一起玩」江芳突然間有了憂患意識。
「哪能呀!我們倆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聽文蓉這麼說,江芳才高興,兩人一直走到教學樓前才分開,各自去了各自的教室。
這棟教學樓一共有三層,正好可以容得下初中級部的所有班級,初中每個年級都有六個班,一班都是在教學樓最東頭的那間教室。
文蓉走進一班,教室里已經來了不少同學,看到有新同學進來,大家也只是抬眼看一下,就還是各忙各的去了。有小學時就是同學的,大都坐在一起說著話,文蓉隨便找到一張桌子,先從包里掏出一塊抹布擦乾淨才坐下。前排的同學,看文蓉擦桌子,扭過頭說道:「老師可能還要排座位呢,你擦了也白擦。」
桌子經過一個暑假的放置,上面都落了一層厚厚的塵土,大多數同學都小心翼翼的避開桌面,可卻沒有幾個人像文蓉這樣自己帶抹布擦一擦。
文蓉笑笑不在意:「沒關係,排了座位我再擦就是了。」說著也把同桌的座位擦乾淨,前排的同學看了半天,也跟文蓉借了抹布把桌子擦了。
前排的同學是個很活潑的小姑娘,圓臉,皮膚很白,扎著一個馬尾辮,頭髮有些自來卷,有兩縷劉海彎彎曲曲地貼在面頰兩側,像是燙過的一樣,特別的可愛。
「我叫許琛,言午許,王字旁的琛,是橡膠廠子弟小學畢業的,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你叫什麼呀?」許琛是個挺熱情的同學。
「我叫江文蓉,是泉頭村小學畢業的。」文蓉也和她作著介紹。
「哎呀!你的名字真好聽呀!我就想要有個三個字的名字,我爸爸給我起的名字和男孩子的名字一樣,我一點都不喜歡」許琛嘟囔著嘴和文蓉抱怨。
文蓉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叫許琛的小姑娘,不是她帶著偏見看人,而是上一世她認識許多這些工廠子弟學校的學生,他們對於農村來的孩子自然而然的帶著一種優越感,他們如果聽過文蓉的自我介紹,第一個抓住的重點總是「你是農村的呀」?
可她這個新同學許琛身上卻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她說起爸爸的時候,那神情讓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嬌寵著長大的公主,但她待人卻親切、熱情,文蓉覺得她的家教是真的很好。
「你的名字也好聽呀,雖然簡單可特別的大氣,讓人一聽就印象深刻」文蓉和她你一言我一語的聊了起來。
教室里的同學來的越來越多了,一個高個子的漂亮女同學經過文蓉的桌子時,停頓了一下,看了文蓉幾眼還是坐在了她的身邊。後面和她一起進來的朋友問到:「你怎麼坐這啦,你不說咱倆坐一位嗎?」
「我就坐這,這張桌子乾淨!」
女孩看了看自家朋友,又看了看文蓉說道:「同學,你能讓一讓嗎,我們想坐在一起。」
文蓉雖不願計較,可也沒有起身的打算:「老師可能還要排位子,咱們都只是暫時坐一下。」
女孩見文蓉不願意相讓,冷了臉往後面去了。
大家都來的差不多了,就從外面走進來一個五十來歲的男老師,老師一進來,鬧哄哄的教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老師站在講台上先做了自我介紹:「我姓楊,是你們的班主任,同時也是你們的語文老師,初中這三年就由我帶著大家一起度過了。」
楊老師看了看講台下面坐著的同學,說道「咱們現在先來排一下座位,所有同學都到教室外面去,按照高矮個男女生各排一對,大家動作快點。」
老師的話音剛落,大家就跟著起身涌到了教室外面的走廊,男女生都開始排隊,楊老師前前後後的走了好幾趟終於把隊伍整好,:「大家按照順序,進教室后,從左往右依次坐下就行。」
這麼排座位,還是相當公平的,不出意外的話,文蓉左手邊的男生就是她的同桌了。文蓉微微轉了一下頭想看清同桌的模樣,正好男生也轉頭看過來,文蓉就見他臉色一變,撇了一下嘴嘀咕了一句:「我去,怎麼這麼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