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攤牌

  第十三節

  不過是一個沒有愛意的吻。


  陳笙連回應都不曾,他冷得像一具完美的雕塑,任顧潮予取予求。


  顧潮最怕的就是如此。陳笙表現得太平靜了,他沒有大吼大叫,歇斯底里的質問他,也沒有與他反目成仇。可他越是這樣,顧潮就越是害怕。


  陳笙被身形高大的男人強行抵在冰冷的牆壁上,雙手被高舉過頭頂,不許他有任何反抗。他能夠感受顧潮炙熱、迫切的索取,恨不得將他吞吃入腹的佔有慾。


  陳笙之前已經把鑰匙插|進了鎖孔,顧潮抽出手去開門,摟著陳笙進了房間。儘管是一梯一戶,顧潮仍不敢在走廊上亂來。上次酒店開房事件已經損害了陳笙的形象,他不能重蹈覆轍。


  兩個人進入房間時,陳笙忽然感覺胃裡一陣翻滾。他差點兒忘記了肚子里還有個小傢伙。難道你也覺得犯噁心了嗎?真是對不起啊,小傢伙,老子瞎了眼,給你找了這麼個渣爹。


  思及此,陳笙突然一個過肩摔,給了顧潮一記暴擊。顧潮毫無防備,被直挺挺地摔在地上。地板堅硬冰冷,顧潮背部著地,疼得呼出一口冷氣。


  陳笙活動著臂膀,兩個月不練,動作生疏了許多。他單手扶住牆面,右手扶住腰,單腳踩住顧潮的胸口,居高臨下地問他,「我之前是不是太寵你了。你大概忘記我以前是幹什麼的了?」圈子裡打他主意的人何止是顧潮和韓亭躍之流,到處流傳著他手狠心黑之說,少有人敢對他抱有齷齪的心思。


  陳笙那腳踩上去了,是用了勁道的。雖不會對顧潮的臟器造成傷害,但力道足以讓顧潮胸悶心痛。


  顧潮咳嗽了兩聲,手扶地面想爬起來。


  陳笙又是一腳狠狠踢上去,「別他媽亂動。就這麼說話。你還有什麼想說的,趕快說,說完趕緊給我滾。」


  血腥氣瀰漫在口腔中,顧潮料不到陳笙會下這樣的狠手。他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著陳笙。


  陳笙的臉色依然很平靜,唯有那雙眼睛霧沉沉的,深不見底,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我……不想失去你。」顧潮終於把這句話說出口。


  「你覺得你還有資格說這句話嗎?」陳笙卻冷笑出聲,眉宇間帶著輕蔑。不怪他瞧不起這小孩,小時候被他的父親操控,長大以後還是這麼個沒出息的東西,絲毫沒有長進。除了這副好皮囊,再無可取之處。學什麼不好,跟那群垃圾們學打賭。呵呵。整日在垃圾堆里鬼混,也難怪變成這樣。


  顧潮倒不是全無還手之力,只是自知理虧,心懷愧疚,不敢跟在陳笙面前放肆。


  「我只是想讓你留在我身邊。」顧潮知道陳笙在氣頭上,他想去解釋打賭的事情是個誤會。


  陳笙只覺得身下的人無比可笑,「呵——想讓我留在你身邊。你是打算給我什麼身份,小三?情人?你那位未婚妻能同意?你那位大權在握的父親能首肯?顧潮,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氣。我不是能任你搓圓捏扁的性格。」


  「不是這樣的。」顧潮試著解釋,「我根本不知道訂婚的消息。」


  陳笙彎下腰,直視著他的眼睛,開口便是譏諷,「你好無辜啊。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說打賭的事情你也不知道。你是被人設計的。」


  顧潮理虧,甚至不敢看陳笙的眼睛,裡面黑氣沉沉的。


  「打賭的事情我可以解釋給你聽。」


  陳笙卻直起身,連看他一眼都不屑了。「誰愛聽誰聽去。我不是沒給過你解釋的機會。」


  大門隨後在顧潮眼前摔上了,發出沉悶的迴響。


  陳笙到洗手台前漱口,牆壁上的鏡子剛好照出他的上半身。他掀開襯衣下擺,看著自己白皙平坦的腹部。他真希望明天早上一覺醒來,只是做了個夢。老天爺跟他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懷孕這種戲份,連編劇都不敢亂編吧。唉。


  門外,顧潮屈膝坐在地上。他惱怒自己的笨嘴拙舌,明明滿腹心事想解釋給陳笙,到了眼前卻說不出口。


  他摸出口袋裡的鑰匙,這扇門並不能阻止他進去。也是在看到眼前的門鎖沒被換掉,他心中又再度萌生了希望。他像是下了巨大的決心,把鑰匙重新放進口袋裡,而後大步離開。


  顧潮把車開到公司樓下,下了車乘坐電梯直奔十六樓。留學歸來后,他獨自創業開了兩間公司,分別位於這座商業大廈的十六樓和十七樓。


  此時已是早上五點多。大廈的保潔陸續開始上班,在大廳打掃衛生。


  顧潮來到辦公室,彎腰打開隱藏在辦公桌下方的保險箱。他從裡面拿出一份文件,大致翻看后,裝進公文包里往外走。


  等顧潮回到顧宅,時間是早上七點半,早餐時間。顧宅規矩多,顧成江不允許這所宅子里的任何人睡懶覺。


  顧成江正在餐桌前看今天的報紙,見到兒子灰頭土臉的走進來,火氣蹭就上來了。「昨天的家宴你怎麼沒來?你這是又上哪兒鬼混了?」


  顧潮直直走過去,不懼顧成江的怒火。


  顧成江把報紙拍在餐桌上,惱羞成怒道,「你給我站住!我在跟你說話,你這是什麼態度!」


  顧潮的三姐顧盼容也在,朝他使眼色,不想讓他惹父親生氣。


  可是顧潮不想顧忌那麼多了。他的父親一輩子剛愎自用,要求四個子女按照他的期望去生活,他何時真正設身處地為他們姐弟考慮過。他的三姐顧盼容被逼跟相戀八年的男友分開,最終服從安排嫁入商賈之家,嫁給一個吃喝嫖賭的廢物,只因為對方跟顧家門當戶對。


  顧盼容當然不想讓弟弟惹父親生氣。這兩年,她多次向父親提出離婚的問題。直到壽宴前,父親才稍微鬆口,答應她等顧潮順利和韓家千金結婚,他就會考慮。


  顧盼容走到顧潮身旁,拉住他的胳膊,壓低聲音勸他,「過來吃早餐。小潮,別惹爸爸生氣。」


  顧潮跟他的三姐關係最好。當年全家反對顧盼容,只有顧潮支持她跟愛的人遠走高飛。


  可是現在連三姐也變了,她最終還是屈服了父親。


  顧潮被他三姐拉到餐桌前坐下,隨手把公文包放在餐桌上。


  顧成江哼了聲,徑自用起早餐。


  顧盼容給顧潮盛了南瓜粥,放在他面前。顧潮出生后沒多久,母親就過世了。小時候他三姐在生活上沒少照顧他。


  顧盼容的目光落在公文包底端的落筆時間上,她隱隱覺得字跡和時間有些熟悉。幾乎是在一瞬間,她伸手去抓公文包,卻被顧潮死死按住了。姐弟二人的視線相撞,顧潮已經決定破釜沉舟,毫不退讓地看著他的三姐。


  顧盼容縮回手,震驚得幾乎站不穩,最後跌坐在椅子上,不可置信的看著弟弟。


  顧成江看出姐弟二人的狀態不對,目光威嚴地掃向自家兒子。


  顧潮把公文包拿在手裡,對父親說道,「等你用過早餐,我想跟您談談。」


  顧成江放下碗筷,叫上顧盼容一起進書房。


  上樓時,顧盼容還在試圖阻止顧潮,「小潮,你別亂來。我們畢竟是一家人。他是我們的爸爸。」


  「我知道。三姐,你不必再勸我。」


  顧潮言罷,義無反顧地走進書房。


  顧成江坐在書桌前,一派威嚴。


  顧潮打開公文包,將一沓資料遞過去,「您先看看這些文件再說吧。」


  顧成江拿出眼鏡戴上,低頭開始翻看文件。


  顧潮親眼目睹到他的父親,臉色由鐵青轉為潮紅,握著文件的手腕青筋凸起,最後把資料狠狠扔在顧潮臉上,「你給我看這些是什麼意思?」


  顧潮坐在對面,接過了資料,說道,「這是十年來,公司內部出現的所有財務漏洞。包括兩年前公司上市,您一意孤行要在賬面上造假。最終雖然如您所願,公司成功上市。但是所有的造假資料我都有備份。」


  「顧潮!」顧成江沉聲呵斥他,「你是要大逆不道嗎!這些資料你是從哪裡拿到的?」說著,顧成江回頭去看顧盼容。公司的財務系統一直是由顧盼容負責的。他最信任的女兒也有出賣他的一天,顧成江的肩膀不自然地抖動起來。


  顧盼容百口莫辯。這一切都是弟弟的主意。弟弟說只要抓住父親的把柄,就可以逼迫父親同意她跟江城的婚事。是顧潮陪她日夜在辦公室整理歷年的財務資料,尋找公司賬上的每一個細小的財務漏洞。也是顧潮在父親的辦公室偷偷裝了竊聽器,監控父親的一言一行。


  可那是他們的父親啊,百年的家業擺在那裡。顧盼容終究狠不下心去逼迫生身父親。所以她後來放棄了。她看向她的弟弟,「小潮,你不是告訴我所有資料都銷毀了嗎?你是想要毀了這個家嗎?」


  顧成江摘掉眼鏡,神情疲憊。知子莫若父,他揉著眉心問顧潮,「是為了那個戲子吧。」


  顧潮的面色沉靜如水,回應道,「請您尊重他的職業。他是一名優秀的演員。他所取得的榮譽數不勝數。您在不了解他的情況下,請不要一口一個戲子來稱呼他。」


  顧成江拿起手邊的煙灰缸,直接砸在顧潮的腦袋上,大聲喝道,「就為了那麼個玩意兒,你要跟老子對著干!他能為你生兒育女?還是能助你平步青雲?老子告訴你,他只能毀了你,讓你一無所有!」


  顧潮的額頭滲出鮮紅的血,他不覺得疼,反而覺得痛快。他看著他從不曾真正忤逆過的父親,字字鏗鏘,「他——能讓我快樂。這是我在這個家裡從來沒有得到過的。」


  顧成江渾身一怔。


  聽見顧潮繼續說,「爸。您要是敢動他一根頭髮,我就徹底毀了這個家。我說到做到。」


  「逆子!」顧成江揮手,將書桌上的茶杯掃到地上。


  顧潮看著他的父親。最後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他不想用這種方法的,他只是別無選擇。他不知道要花費多長時間去說服父親同意。或者他從父親的手中接過公司,反過來去桎梏他的父親,威逼他同意。這都需要時間。


  可陳笙不會等他的。他好害怕失去陳笙。他在父親的手底下逆來順受二十多年,陳笙是他生命中出現的意外。那顆叛逆的種子很早就發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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