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chapter 17
紀承灃點進鏈接時, 心中其實尚帶有絲不確定。
雖然平常總聽弟妹自稱「年哥」，但他對直播圈並不了解, 或許女主播為了讓自己顯得與眾不同, 很多都自稱「哥」也說不定。
可能是觀看的人數過多, 屏幕中央的小圓圈整整轉動半分鐘才刷新成功, 進入直播間后也十分卡頓。
好不容易流暢了，畫面卻和紀星言上回截圖給他的如出一轍，密密麻麻的全部是滾動的文字。
他費勁辨識出一些：
——我踏馬以為進錯房了, 說好的自證變成主播口嗨了？？？
——不是很懂年哥為什麼開掛, 你這麼騷就算菜一點也很多人愛你啊！
——佛了，主播怕不是迴光返照了？突然high起來……
——你們比比個球, 我覺得她真挺有趣的
看起來粉絲兩極分化, 有的陰陽怪氣，有的出言維護。
網路總是這樣，紀承灃並不意外, 他忽略這些文字全神貫注辨識起主播的聲音。
耳畔的聲音熟悉又陌生，有年年的影子，但仔細聽卻能辨出差別。
漸漸地, 男人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因為他越聽越覺得像自己的學生, 年歌。
人的聲音在有無麥克風的情況下會產生差異, 紀承灃原本對年歌的聲音沒多少印象, 直到那晚她喝醉酒。
女孩整晚都在鬧騰, 她的真聲以及她略帶電流的錄音錄像聲, 從那之後便深深印刻在了他的腦海。
紀承灃怔忪一瞬，即刻查閱方法關掉了直播間的彈幕，整個屏幕霎時清爽。
與此同時，主播「年哥」的身影也躍入眼帘。
女孩可謂艷麗：紅裙傍身，濃眉如流星，羽睫撲簌，紅唇似火。
她的容貌改變很大，就算是熟人一眼看去也不會聯想到年歌。
其實紀承灃也不敢確定，屏幕中的女孩究竟是不是年歌，直到——
她揚唇一笑撩起耳發，露出了耳垂上的玫瑰耳釘。
這枚鑲著紅水晶的耳釘，紀承灃不可能忘記。
那晚，年歌就是這樣撩頭髮，抱著電視機講述自己有多喜歡這枚耳釘和它上面的紅水晶。
這女孩面貌像，聲音像，連耳釘都一模一樣，不是他學生年歌是誰？！
紀承灃只覺得渾身僵硬，滿面不可思議，他真沒料到這主播竟是年歌。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他想起了自己和學生開黑的一系列場景：
「我是他爸爸。」
「我頭上沒有標，只有白雲。」
「我苟在廁所等你過來！」
「有戰利品開心。」
……
紀承灃扶額，只覺得腦殼疼，他都在學生面前說了些什麼話？！
二十七年的臉面，真是一朝全丟；而他老師的威嚴，恐怕也會在被認出那天毀於一旦。
沉默良久，他直接卸載了steam。
他認為，遊戲害人，不無道理。
當紀承灃掙扎完畢時，直播間忽然傳來年歌的哼笑，像在嘲笑他的所作所為。
他神色複雜看過去，恰逢女孩抬眸。
如同與她真人四目相對，紀承灃心一顫，別開頭摸索起煙盒。
女孩的眼睛明亮動人，彷彿沒有受到那些尖酸刻薄語言的影響，唇角一翹露出了她的小狐狸尾巴：
「對不起，滿配AUG加上滿配AWM真的是可以為所欲為。」
「哇塞，這位快遞員這麼肥的嗎，舔一件吉利服豈不是美滋滋。」
「既然都神裝了，那今天年哥就教教你們什麼叫做——老陰比！」
她自信滿滿，哪裡還有那晚醉酒的傷心模樣。
紀承灃對這次直播一無所知，卻也不禁被她吸引，看起她的表現。
騷話三連擊后，年歌暗戳戳趴在了樹蔭下的深草里，然後仗著她的消音AWM為所欲為。
來一個死一個，到最後加上她就剩下倆活人，他們都慫慫地趴草堆里一動不動，堪稱老陰比的對決。
卻見年歌勾唇暗戳戳說：「看我來逗逗這隻小魚苗。」
言畢，她掏出一顆煙霧|彈假扮手|雷往斜前方仍去。
在這款遊戲中，煙霧|彈和手榴彈落地的聲音一模一樣，年歌這是想用煙霧|彈騙敵人移動。
可直到呲得一聲，裊裊白煙都冒出來，對方也還是穩重如山苟著。
「喲吼，這位小魚苗抗壓能力不錯嘛。」年歌說著直接拿出AUG步|槍，對準正前方的一棵樹單點射擊。
一槍，兩槍……17槍，槍槍打在一個點上。
年歌手感意外的順，她深吸一口氣，乾脆立刻切換「全自動」模式，也就是她自證的模式。
這樣好的時機，她決定搏一搏。
耳機的聲音早就被她調至最高，以便隔絕外界干擾。
篤篤篤篤篤篤篤——！
槍聲震耳欲聾，一聲聲從年歌耳朵直直穿入心臟，她全程屏息凝神，右手緊緊握住滑鼠似要將其捏碎。
全自動模式之下，子彈連發，13發子彈瞬間化為烏有。
與此同時，屏幕右下角進入最後一波刷毒倒計時，一直藏著的敵人忽然破土而出，對準年歌就是突突突。
原來，這個人是外掛。
說時遲那時快，年歌立馬倒地趴在地上左右晃動，並且給自己打了個煙霧|彈。
她雖心血來潮將最後的自證機會用了，但她儼然已經完全沉浸在遊戲之中，居然沒有立刻去查看彈道如何。
她不知道直播間內，觀眾集體高|潮無數人試圖重播、截圖等操作。
年歌只看見刷毒結束，她並非天命圈，且對面的外掛停止了射擊。
老鳥如她，立刻打開了公共語音頻道。
果真，外掛大哥開始指教：
「兄弟，驚不驚喜意不意外？」男人滿是哂意的道，「皮那麼多下結果不是天命圈你開心了嗎？」
外掛大哥頓了頓，回頭欣賞了她留在樹上的彈孔，又說：「嘖嘖嘖，槍法不錯，所有子彈都點在了同一個點上。不過比我的掛還是差遠了，怎麼樣兄弟，要不要買個遁地掛，包你苟到天命圈吃雞。」
年歌猛一怔，立刻將目光移至方才那棵樹榦，旋即狂喜席捲心間，她甚至激動得笑出了聲。
費勁千辛萬苦，忍受多少白眼謾罵，她終於還是做到了！
她目光熠熠盯著前方，扔了顆手|雷慶祝，男人大搖大擺現身，她也一躍而起。
突突突——
咻——
兩人均是抬槍開鏡射擊一氣呵成。
下一瞬，年歌的屏幕提示「
大吉大利，今晚吃雞！
觀眾們全部懵逼地看向屏幕右上角，只見提示是：
year使用AUG步|槍爆頭擊殺了加Q.Q群34528731301。
加Q.Q群34528731301使用ump9衝鋒|槍爆頭擊殺了year。
年歌搶在外掛大哥發射之前，搶先爆了他的狗頭！！！
「哈哈哈！」年歌放聲大笑，雙目卻有些泫然，「這位外掛大哥，麻煩您睜睜眼了，那是13連發打出的彈孔。你慫如老狗的遁地掛，還是比不上我槍槍爆頭人形外掛喲。」
說罷，她不再多言，心潮澎湃的返回遊戲大廳。
歷經三個小時，年歌終於還原了「13連發只留1個彈孔」的操作，她不僅證明了自己不是外掛，甚至還「誅仙」殺死外掛吃雞了！
她看似冷靜，其實此刻大腦充血，心臟狂跳，連雙手都在微微發顫，激動、驕傲、慶幸、后怕、委屈等情緒齊齊湧上了心頭。
但現在面對著幾百萬的觀眾，年歌不希望被人笑話，在遊戲大廳亂點一氣，平復了心情之後才去到直播頁面。
她自信微笑：「我想現在已經無需多言，感謝大家今天前來裁定監督，希望錘我開掛的人看完視頻后能給出一個說法。」
一席話畢，彈幕直接炸了鍋：
——卧槽？！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真的是一個彈孔？？？
——666666要不是跟了全程，我都懷疑是找的演員演戲了……
——小姐姐誅仙誒，講道理後面有手感后真玩得好，這樣都不相信年哥也沒辦法吧？
——我，要求看回放！一幀一幀慢放的那種！！！
——同意前面，我要求導演模式！！！
……
即便是親眼看見，粉絲懵逼之後仍感到難以置信，紛紛跟風要求回放她的操作。
現場的裁定人員和玩味TV對此都並不意外，黑子們只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別說自證了，就算你自殺他們都能熟視無睹。
但經協商，主辦方還是決定尊重大部分觀眾的建議，再做最後的檢查和回放。
年歌也希望能百分之百令人信服，聳聳肩，配合的起身。
隨後，公正人員便在鏡頭之下，又對電腦的「任務管理器程序進程」再度檢查，甚至連隱藏的程序都想辦法查找了，一切正常。旋即，他們才回到steam遊戲之中，將視頻調出來用導演模式回放。
在導演模式下，所有人的動態盡收眼底，若是開掛作弊很容易被看出貓膩。年歌自始至終都處於監督之下，根本無法作弊，結果自然清白。
當主辦方一幀幀慢放年歌壓槍的畫面時，她本人已經坐在旁邊悠閑的喝果汁，並且被全景攝像機錄入其中。
第三遍慢放結束時，彈幕風向終於徹底改變：
——哈哈哈太可愛了吧！小姐姐端著茶杯，優雅.jpg
——大哥就在旁邊都沒被自動鎖定，我信了你的13連發1個彈孔ORZ
——年哥牛批，去打職業吧，拯救csgo的慘淡戰績！
——6666666厲害！粉了！
——現在的外掛真滴6，彈道鎖定了解下？
……
雖然有些人的語氣仍舊酸不溜啾，但至少大走向信任年歌的居多，至此，她的自證直播也算是完美收官。
網咖早已經滿噹噹全是圍觀的人員，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位大明星過來做活動，年歌轉身看向玻璃房外的一刻就怔住了。
原本她還想請所有人吃個飯，但現在看來時機並不合適，這種風口浪尖上，她決定還是低調點兒。
年歌再度和大家道謝后，便扣上帽子，在安保人員的護送下打車離開了。
正因如此，她沒有看見身在現場的紀星言。
紀星言也沒有特意叫住年歌，他過來之前就怕給學姐增添更多的壓力，便沒有提及此事。
他笑了笑，只是給女孩發出了道賀的微信。
但此刻年歌的信箱早已爆炸，雖然她有刻意隱瞞，但身邊親近些的朋友同學還是知道她在搞直播，再加上粉絲的問候，她根本無暇顧及。
而且，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
和玩味TV商議跳槽事宜。
年歌今天的引流擺在那裡，玩味TV為了延長直播效應，甚至故意迎合觀眾，將她的操作一幀幀慢放。
所以，她跳槽基本是板上釘釘的事，唯一要解決的是老東家指尖。
年歌和陳金商議后，達成一致：他們都先按兵不動，等指尖先發聲回應自證的事，搞清老東家態度后他們再採取行動。
*
滴滴——
電飯煲的提示音響起，紀承灃放下手中的書，趿著鞋懶散走出書房。
剛拔掉鍋子的插頭，門鈴又被按響了。
條件反射般，他腦中浮現出某人的模樣。
果不其然，下一秒女孩甜軟的聲音響起：「紀老師，是我，請問你在家嗎？」
男人睨一眼防盜門，摁開電飯煲，給自己添了碗飯。
他決定讓自己不在家。
卻聽屋外年歌又說：「紀老師我知道你在家，我下樓扔垃圾的時候看見您書房的燈亮著。你開開門嘛，我是來還你拖鞋，和借點救命的東西的！」
……
紀承灃將手中的碗放下，慢悠悠走過去開門，他倒要看看她又想整什麼幺蛾子。
剛一開門，女孩就笑眯眯將那天穿走的拖鞋拎到他面前。
她臉上的濃妝已經盡數卸去，彎眼說：「紀老師，那天被您教訓得手足無措，情急之下就把您的鞋給穿走了，今天特意來歸還。」
「哦。」紀承灃淡然接過鞋就要關門。
「紀老師！」年歌趕緊阻攔他，「請問你家裡還有米嗎？我家的米用完了……」
紀承灃無情的戳穿她：「上次你聲稱親手做的炒飯和雞翅，實際上是樓下小區拐角處的BT雞翅，年歌，你確定要借米回去煮飯？你家有電飯煲嗎？」
年歌：「……對不起老師！我那會是起床氣發作，一時豬油蒙了心才給您點了那麼辣的雞翅！」
紀承灃抱手：「那你的起床氣持續時間還真長，說吧，到底什麼事。」
年歌抿唇，這才彎身拎起放在地上的口袋：「老師，謝謝你昨天特意來安慰我，今天我完美的解決了那件事，所以想請你吃雞。」
？
紀承灃心一跳，差點以為年歌已經知道了他假裝叔叔騙她的事。
卻見年歌將一盆外賣舉到他面前道：「芋兒雞，最正宗的那家外賣，但我忘了點米飯。老師，你家有飯嗎？」
紀承灃：……
幾分鐘后，年歌如願以償和紀老師在飯桌上相對而坐。
她笑嘻嘻端著老師家的碗筷，將芋兒雞往他面前推了推：「老師，謝謝你收留我吃飯。今天我特別開心，但是放假了都找不到人慶祝，能和你一起吃飯我特別特別高興！」
紀承灃忽然就想起她那晚崩潰大哭的樣子，只一瞬，他就剋制住自己內心不該有的情緒。
沒人慶祝？紀星言那小子呢？
他抬眸看她：「既然放假了為什麼不回家？」
年歌一噎，差點也以為自己掉馬了。
「哎，老師，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兇啊？」她趕緊轉移話題，「正因為你太凶了，所以你長這麼帥，大家也還是不來上課。」
紀承灃：「年歌，你認為什麼我從不點名？」
年歌：「歪？」
紀承灃：「因為我所有的學生從不曠課，除了你。」
年歌：……
「紀老師，吃雞腿，吃了雞腿包你玩遊戲吃雞！」年歌趕緊給男人夾了塊肉，然後埋頭再也不敢找他說話。
見狀，紀承灃心頭鬆了口氣。
他放女孩進屋吃飯，除了有點心軟，更多的是想確定自己是否掉馬。
現在看來，應該沒有。
接下來，兩人就這樣相對沉默吃飯。
期間，年歌三番五次抬眸打量男人，他面容淡然，和平常別無二致。
她的心情驀地有些低落，因為她意識到：紀承灃或許就只是抱著收留學生吃頓晚餐的心理而已，於他而言，自己和其他學生沒有任何分別。
思及此，年歌的心猛然一跳，忽然之間，她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拒絕紀星言的邀約，轉而費盡心思地到老師這兒蹭飯。
她好像有點兒喜歡上紀承灃了。
想通這點之後，年歌再看向老師的目光就全然不同。
紀承灃對此一無所知，在他眼裡就是，這位學生不知又發什麼瘋，目光瘮人，可能又在尋思著如何來招惹他。
於是，晚飯過後，他便迫不及待的趕人。
面對他惡劣的態度，年歌卻半點都不生氣，反而笑得傻乎乎：「紀老師，謝謝你的泰國香米，您真是我人生的楷模，下學期我一定要重修您的課！」
「你最好不要。」紀承灃冷冰冰丟下這麼句話就無情地關上了門。
結果，直到凌晨，女孩都再無動靜。
沒有微信騷擾，也沒有在樓下發出什麼令人崩潰的雜訊。
這反而勾起了紀承灃的好奇。
想到她說每人陪伴慶祝，他先給弟弟發去了微信：
【F：還在忙什麼，放假了不回家就到我這兒來好好獃著。】
然後，紀承灃上網搜索起關於年歌的消息。
各大直播平台官方微博，再加上各色八卦消息，他弄清了年歌自證直播事件的始末。
難怪她那晚酩酊大醉，網上的那些污穢言論，連他看了也不免心中一刺。
紀承灃沒想到的是，整件事情中，紀星言居然擔當了導火線的角色，所以他才對自己隻字不提。
當看見年歌自證成功，網友紛紛又倒戈回來，對她誇讚不絕，紀承灃忍不住點進了年歌的微博。
然而——
女孩置頂微博確實一條名為#我當蘿莉那些年#的視頻。
不詳的預感呼嘯而來，紀承灃點開視頻，熟悉的「年年的妹妹」的蘿莉音灌入耳膜：
「哥哥哥哥，我有車我來接你吃雞啦~\\(≧▽≦)/~」
紀承灃播放視頻，熟悉的畫面熟悉的劇情，永生難忘的小蘿莉音。
…………？！
這可不就是在遊戲中花樣害死他的，所謂的年歌的妹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