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的日記
聽了王寧曦的段子，趙寧這兩天來露出了第一個笑容。
少年的笑容幹淨無邪，即使背負著生活的苦難。
“警察姐姐的笑話讓我想起前兩天語文老師給我們看的胡適日記。”
“胡適？他還寫日記呢？”
“是啊，胡適寫的日記可多了，我們前兩天看了其中一段，是這樣寫的：”
“7月4日：新開這本日記，也為了督促自己下個學期多下些苦功。先讀完手邊的莎士比亞的《亨利八世》。”
“7月13日：打牌。
7月14日：打牌。
7月15日：打牌。
7月16日：胡適之啊胡適之！你怎麽能如此墮落！先前訂下的學習計劃你都忘了嗎？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7月17日：打牌。
7月18日：打牌。”
趙寧講完，王寧曦和周璟都笑了。
周璟笑道，“小寧，還記得汪曾祺的那篇《端午的鴨蛋》嗎？”
趙寧點頭，“記得啊，那會吱~的一聲冒出紅油的鴨蛋把我饞到現在，也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高郵這個地方。”
“有啊，現在也還有高郵這個地方，而且這個地方也是真產鹹鴨蛋，我買過一次，真的會冒紅油。”
周璟接著說道，“有人說，汪曾祺是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他寫的散文，亦雅亦俗，雅俗共賞。但是雖行文樸實，又與鄉土文學大相徑庭。”
“前段時間，汪曾祺的《夏天》曾在網絡上流行了一陣。他描寫梔子花，說：”
“梔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撣都撣不開。於是為文雅人所不取，以為品格不高。梔子花說：去你M的，我就是要這樣香，香得痛痛快快，你們他M的管得著嗎！”
周璟痛快地說來，王寧曦和趙寧也痛快地笑了。
王寧曦笑著拍拍趙寧的肩膀，“小寧，好好念書哦，等你長大了，有了能力，你會看到更寬廣的世界的！”
“嗯！”趙寧長抒胸臆，這兩天來的陰霾，也於他的大笑聲中一掃而光。
蘭州拉麵生意太好，沒座位了，三人轉向旁邊的黃燜雞米飯。
走到黃燜雞米飯的門口，午飯時間，裏麵很熱鬧。
“寧曦！好巧啊，在這裏遇到你們！”
王寧曦轉過身去，原來是孫悅和林南，“你們去哪兒吃啊？”
孫悅溫柔地笑道，“我們去前麵的餐廳，你們慢吃啊，拜拜~”
“拜拜。”
人家情侶肯定是要去好一點的地方吃飯了，王寧曦也沒在意，三人走進了黃燜雞米飯，點了三分微辣的黃燜雞。
這邊林南和孫悅進了一家西餐廳，他們倆好不容易見一次，自然要選環境好一點的地方。
孫悅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阿南，周璟他是單身嗎？能不能把他的聯係方式給我一下？”
林南有些懵逼，“你要這個幹嘛？”
孫悅一看就知道他是誤會了，把手伸過去抓著他的手臂，“哎呀~你想到哪兒去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有一個朋友，你也知道的，婷婷，現在不是單身嗎？我看著周璟挺好的，經濟條件也好，就想介紹給她。”
“哦，婷婷啊，可以啊，”林南打開手機，“我給你找找他的微信。”
孫悅繼續道，“能不能把他住哪兒也告訴我？回頭跟婷婷介紹的時候也好說，不然連這個都不知道也不好給她介紹。”
“哦，那我看看他前一條朋友圈的定位吧。”
林南打開手機，找到周璟的前一條朋友圈，是兩隻狗狗的照片，“沒有定位，你看一下。”
“我看看。”孫悅接過手機，看了看裏麵的內容。
這條朋友圈裏隻有一張照片，畫麵上是一隻薩摩耶和一隻二哈湊在一起玩耍，看上去很有愛。
孫悅的關注點卻不是這個，她在看照片的背景。
她把照片放大，右上角有一個路標，是一條路的標牌。
“冀然路……”
林南接話，“冀然路在經開區那邊，那邊有個萊茵小區，冀然路就在小區下麵。”
“哦，那應該就是萊茵小區了，我回頭跟婷婷說說。”
“需要我跟周璟說嗎？”
“先不用吧，我先跟婷婷說說。”
“好。”林南點了菜，“我有一個問題，你怎麽知道周璟經濟條件好？看不出來啊，雖然是長得帥，但是也不代表有錢吧？”
孫悅給了他一個腦崩兒，“他全身上下，隨便一件東西都夠買你這一身了，就沒便宜的，知道不？”
林南搖頭，“不知道。”
“你個直男當然不知道了，不過一般人也看不出來，這些牌子很小眾但是剪裁和質感都很好，自然也貴。”
“哦……”林南一直知道孫悅在這方麵很在行，也就沒說什麽。
牛排上來了，孫悅把方巾疊放在腿上，動作慢而優雅。
這邊三個吃黃燜雞的就比較直接了。
趙寧餓壞了，狼吞虎咽的，當然，王寧曦也比他好不到哪兒去，她的胃口就沒哪一天不好的。
反而是周璟，吃相最好看。
王寧曦伸筷子來夾他碗裏的香菇，周璟笑道，“我就知道你會來夾我的香菇，還有青椒你要不要。”
王寧曦嘴裏包著飯，說話含糊不清，“不要，把你香菇給我就行。”
周璟低頭把自己碗裏的香菇全部夾給她，也認真吃起飯來。
王寧曦扒了一口飯，感覺吃進去一個什麽味道奇怪的東西，趕緊吐出來。
“哇！是塊薑！周大璟你也太壞了吧！”王寧曦被老薑辣到了，破口大罵。
周璟本來想整她，但是被她起的這個外號給整怕了，“你別叫我周大璟了行不行，你小點兒聲兒……”
王寧曦不理他，“哼！”
周璟從自己碗裏夾了一大塊雞肉給她，“我向你道歉，好吧？”
“這還差不多，算你有誠意。”
趙寧吃完一碗飯又進去加了一碗，看來真的是餓壞了。
王寧曦吃完飯抹抹嘴，“你以後別惹我，不然我就叫你周大璟。”
周璟表示怕了怕了，“我錯了，以後我不惹你了。”
“好，要是我心情好，就叫你周小璟吧。”
……
在吃完第三碗飯之後，趙寧終於吃飽了，王寧曦想起身去付錢，周璟說已經付過了。
他們出門的時候吳起交代他們去慰問一下趙寧的奶奶，這些也是民警們分內的事。
王寧曦和周璟去水果店買了些時令水果，準備帶給趙寧的奶奶。
也沒買什麽貴重的東西，太貴了趙寧也不會要，這樣正好。
趙寧的家不遠，他們穿過幾條街區，一直往更破的巷子走去。
一直走到一條很老的老街才停下來，裏麵有一條小巷，小巷裏的老房子少說也得有幾十年了，頗有上世紀的味道。
王寧曦看這環境比上次的傳銷窩點還差，心中也忍不住酸澀起來。
這世上很多人，光活著就已經用盡全力了。
樓梯很舊了，光線也不好，幸好隻是二樓，不然趙寧的奶奶上下樓都成問題。
周圍很安靜，沒有人走動，趙寧走在前麵，掏出鑰匙去開門。
“奶奶，我回來了。”
“奶奶？”趙寧又叫了一聲，沒有回應。
王寧曦和周璟提著水果進了門，王寧曦小聲道，“是他奶奶出去了嗎？”
周璟搖頭，“不知道。”
“奶奶！奶奶！”趙寧的聲音忽然著急起來，外麵的兩人意識到不對，趕緊往衛生間的方向跑過去。
老人倒在了馬桶旁邊，好像暈過去了，趙寧正在扶她。
周璟趕緊過去幫忙，在挨到老人的瞬間，心裏就咯噔一下。
不過他還是選擇把老人抱起來往外走，“叫救護車！”
三人來到外間，王寧曦手忙腳亂地想打120，卻傳來趙寧的聲音，“不用了。”
王寧曦震驚地看著他，“為什麽？！”
趙寧沒有回答，她又轉向周璟，希望他給自己一個答案。
周璟搖搖頭，歎了口氣。
趙寧的聲音很平靜，隻是平靜裏帶著深深的絕望，“她死了。”
王寧曦有些說不出話來。
趙寧嘲諷地一笑，“身體都僵硬了，還有什麽搶救的必要？”
看著別人的絕望與痛苦絕對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此刻王寧曦和周璟的感覺相同。
他們想上前安慰趙寧，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趙寧讓他們出去坐會兒，王寧曦看看周璟，周璟點頭。
趙寧將自己和奶奶關在房間裏，他在床前跪著。
有時候，世界真殘酷。殘酷到生命中唯一一縷微光，都不見了。
王寧曦自己沒經曆過生離死別的事情，也不知道該怎麽應對。
周璟拍拍她的肩，“我們什麽都做不了，就在這兒等吧。”
兩人就在外麵的一個破沙發上坐著，裏麵房間寂靜無聲。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裏麵從寂靜無聲到小聲啜泣，再到最後的嚎啕大哭，像是要把自己小半輩子受的苦都哭出來。
王寧曦的聲音厭厭的，滑下來一滴淚也沒注意到，“世人皆苦啊……”
周璟不忍心看她這樣，輕輕地給了她一個擁抱。
世人皆苦，隻有你，還有一點點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