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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為何手下留情?」

  魚幺/文

  石頭聽過的兩個傳言都沒錯,「瘋狗」死過一次,曾經的「瘋狗」,就是今天的無是非。


  無是非沒剃頭出家之前就在地龍灣當混混、當叫花子,比起吃齋念佛,打架鬥毆對他來說反而更是家常便飯。他十幾歲的時候還沒有名字,只有個名號,叫「瘋狗」。


  地龍灣中心街有間小屋子,裡面藏著一些危險兵器,雖然有的也生鏽了,卻有槍有刀,一應俱全。無是非將一把匕首從鞘里拔chu來,雪亮的刀刃寒光熠熠,他露出滿意神色,將匕首重新插回腰封。


  石頭在一旁看得緊張不已,他跟著無是非這麼久,從沒見過他惹這種事,平日里頂多見他打打架,砸衙門這樣的大事……還是第一次碰上。


  「我今天去干正事,你別跟著了,回家等消息吧。」


  石頭咬咬牙,搖頭道:「不行!你平時有事我都跟著,這次也要跟。」


  無是非皺著眉,用力將腰封紮緊。他身材本就頎長高挑,如此一來更顯得長臂舒展,瘦腰如猿。


  「這次不同以往,我們是去砸場子,不是去春遊,你一個小孩跟著只會礙手礙腳。」


  石頭被無是非一句「礙手礙腳」傷得不輕,愣了半天,突然撅著嘴耍起賴:「我不!我才不會礙手礙腳!就要跟著一起去!」


  無是非有點不耐煩,用力摁摁石頭的腦袋:「你回去上課,不然你那個老師又要怪我帶壞你。」


  他說完也沒再管他,自己拿上傢伙頭也不回地走了。


  石頭追到門口,看著無是非的背影,心裡頗為難過。他也不知道怎麼了,總覺得無是非此去凶多吉少,好似要跟他永別了似的。


  無是非帶著一伙人衝進衙門,衙官正坐在堂上審問犯人。無是非定睛一看,發現那犯人並非王瘸子,倒是鬆了口氣。他不怕別的,就怕王瘸子人老體弱,如果這群畜生再對他用了刑,人就算救出來也該廢了。


  地龍灣這幫人,個個手拿刀叉劍戟,看上去就不像好人,他們一來,原本圍在衙門口的百姓就紛紛退開,給他們讓出一條通道。衙官坐在堂上很容易便看到了他們,他皺眉看著領頭的無是非質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無是非把手裡的紅纓槍往地上狠狠一杵:「地龍灣公辦,無關人等退避!」


  地龍灣的名聲響亮,周圍百姓頓時嚇得作鳥獸散,衙官一聽也變了臉色,竟沒說得出話。無是非見他的反應霎時明白過來——衙官預料到了地龍灣會有人來找他的麻煩,他這是等著呢。


  無是非眼珠子轉了轉,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臉上卻帶出笑來,他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官老爺料事如神,看來已經猜到我們為何而來,那就麻煩把人交出來吧。」


  衙官下意識往旁邊瞥一眼,無是非跟著他的視線望去,忽見陰影里坐著一名身穿白袍的男子,對方氣息隱藏得很好,幾乎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以至於剛進門時無是非都沒發現對方。


  只是怎麼覺得此人越看越眼熟,尤其他身上這件衣服……


  無是非下意識掃了他的腳一眼,看清靴子上的金絲蘭草,便突然明白過來——這不是前不久剛見過的九皋家的弟子么?

  此男子正是那兩人中的「師兄」,之前百里鳴岐想殺自己,被他攔下,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


  今日再見面,無是非突然發現九皋家這群人還真是騷包得要命,以手段強硬著稱於世,制服卻做得這麼風騷。


  「師兄」正端著一杯茶,用杯蓋壓了壓浮沫,輕輕啜飲,彷彿一點也沒察覺到堂前劍拔弩張的氣氛。他氣定神閑的樣子給了衙官極大鼓舞,也慢慢冷靜下來。


  「你們以為這是什麼地方,說闖就闖。還不退下,府衙公堂豈容你等流氓宵小撒野。」


  無是非早就料到會有這樣一段對話,他腳下未停,繼續向前走了幾大步。衙官大驚,朝兩邊的衛兵揮手:「攔住他!」


  無是非看著一群圍上來的青皮微微斂了神色,他握住紅纓槍朝他們狠狠一掃,逼得幾個人無一敢上前。


  無是非餘光里注視著仍在喝茶的「師兄」,笑著說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啊,沒想到官老爺你走馬上任還不到一個月,第一把火就燒到了地龍灣頭上。當然,你是官,咱們是民,官老爺燒火,平民百姓也只有擁護的份。」


  說到這裡,無是非突然提高聲音:「但是咱們的擁護也不是沒條件的,你今天令府衙的人踏進了地龍灣的地界兒,抓了我的人,壞了規矩,咱就得把道理掰扯掰扯了,是誰給你的膽子這麼辦事?!」


  他說到最後完全露出一副刁民嘴臉,把衙官嚇得不輕,無是非盯著他笑:「官老爺,咱平民百姓活著也為一張臉,你給咱們面子,咱們才會給你面子。我今天只問一句話,人,你是放還是不放?」


  衙官不知是緊張還是害怕,鬍子抖得厲害:「混賬!我們抓的是殺人犯,殺人者就該受到法律的制裁,公堂之上容不得你胡言亂語。來人,給我轟出去!」


  無是非看著還在猶豫要不要向他衝過來的大兵冷笑一聲:「冥頑不靈……兄弟們,給我把府衙砸了!一條凳子腿兒都別給他們留!」


  無是非話音剛落,身後就有人一腳踢翻一張桌子,桌上的瓷器茶壺、茶杯摔了一地。眾人本來心裡就憋著一口氣,現在見衙官如此高高在上不把他們當回事,心中火氣更旺,打砸起來下得都是狠手。


  府衙的大兵倒想阻止,但是他們攏共七八個人,無是非卻帶來二三十個不要命的流氓,發起瘋來猶如颱風過境,還沒交手,對面就輸了氣勢。這些人試探幾次,最終只護在衙官身邊,不敢上前。


  一時間噼里啪啦的打砸聲不絕於耳,衙官氣得直罵人——不過讀書人的罵人也就那樣兒,在他們聽來不痛不癢。


  這時無是非卻突然動了,一甩手長qiang刺出去,穩穩抓著槍柄,他笑得陰森森:「看來你就是那個給衙官膽量的人。」


  他的槍尖指著一個人,堪堪卡在那人下巴上。對方正是之前坐在一旁喝茶的「師兄」。無是非從發現他之後就一直盯著他,這裡的其他人自己這幫兄弟解決得了,唯獨這位大少爺,他得盯緊了。


  無是非心裡明白,今天能有這出,肯定是「師兄」對衙官做了不該做的許諾,不管今後如何,今天的事世家是準備插手了。


  「師兄」被無是非用槍指著,一點表情都沒有,只用那雙鳳眼冷漠地看著他,根本不像在看一個活人。適才出槍的動作擊發了周圍的氣流,掃過他的衣袍,雲紋素錦,與髮絲一同向後飄起。


  仙兒,同時也顯得他越發冷漠無情。


  這個人還是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樣,眼神也還是這樣叫人不爽。


  「又是你?」


  無是非意外地挑挑眉——他竟然還記得自己?

  「本以為只是個騙子,沒想到是個地痞。」


  無是非緊緊盯著他,針鋒相對:「我也沒想到,本以為你是個少爺,卻原來是個城管?」


  他說完這句話,對方突然閃身,身形竟在原地消失不見。


  無是非見過這招,他動作非常快,靠肉眼很難捕捉,無是非全靠平時打架的直覺,下意識仰頭一躲,凌厲的拳風立刻擦著他的臉刮過去,無是非順勢向後空翻,穩穩落在地上。


  剛一交手,無是非就知道自己不是「師兄」的對手,心裡卻想,如果這樣,那就更得擋住他。這裡其他人身手還不如自己,讓這位「師兄」過去了,地龍灣的人可占不到便宜。


  「師兄」看起來並不想與無是非糾纏,放棄他轉而向旁邊一人出手,他只朝著某個正在砸東西的人張開手,那人便被吸了過去,他根本沒有碰到那個人,手在空中輕輕一捏,那個人竟然慘叫起來,手裡的武器也握不住。


  無是非看得清清楚楚,被抓的人的手腕上裹著一道清光,此時手骨已經有些變形了。無是非迅速衝過去,朝他刺出槍,沒扎著這位大少爺,卻砸在他手背上:「你的對手是我,往哪兒看呢?」


  「師兄」瞥了一眼無是非,下一秒又消失在原地,無是非頓時感覺腹部被重重地砸了一拳,他痛得幾乎蜷縮起來。他這一下也不是被對方用拳頭實打實打的,還是那道清光……對方根本沒碰到他,他就被打到了。


  「師兄」無心戀戰,轉身就走,他突然向上舉起手,手掌里數道清光像樹枝一樣散開,紛紛沖向旁邊的人,無是非急忙喊道:「大家散開!」


  他突然撲過去將他撞開,「師兄」手中的清光如水彈一般散出去,打得到處都是。無是非一把抓起紅纓槍,鋒利的槍刃從「師兄」耳邊穿過,抵在他頸側。


  「師兄」面無表情地側過頭,無是非正用一隻手捂著腹部,另一隻手緊緊握著武器,他的表情有些扭曲:「我不是說過么,你的對手是我。」


  「為何?」


  無是非不知道他問的什麼,盯著他說道:「這是我們地龍灣跟府衙的恩怨,外地人,不插手為妙!」


  無是非說完這些話,把槍頭從他脖子底下移開,一雙桃花眼帶鉤似的盯著他,要把他的臉盯出個窟窿。


  無是非說了半天,那位大少爺卻連點反應都沒有,他看著無是非皺起眉頭:「為何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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