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所願皆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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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師兄, 你今早怎麼來上早課啦?」
無是非摸著他的小光頭說道:「我如果再不來,大師兄肯定要挑撥師父打我板子。」
了慧點點頭:「六師兄的屁股真可憐,隔三差五就要開花一次……哎呀!」
無是非收回敲他腦袋的手, 嚴厲地批評道:「不可穢語!整天屁股長屁股短的,師父聽見要生氣的。」
了慧心裡氣哼哼,嘴上卻沒反駁,他在尊重長輩這方面比無是非做的好多了, 師兄教訓他也從來不頂嘴。
「吵鬧什麼?」
無是非跟了慧說得正歡, 突然有一人推門進入房中, 正是了塵,他手裡拿著一本捲起來的經書,配著一張嚴肅面相, 確有幾分嚴師之相。了慧最怕這位大師兄, 在他面前總是噤若寒蟬。
了塵往無是非的方向看了一眼, 冷哼道:「既然來上早課, 就要遵守規矩, 誰也不能例外。」
無是非早會聽話聽音, 了塵又一向覺得他總是仗著師父的寵愛搞特殊, 這句話已經不是指桑罵槐了,而是指著鼻子罵。
——要不是還在被罰期間, 他就跳起來跟了塵干一架!
無是非咬著牙磨兩下, 隨後頹喪地嘆口氣, 算了, 了塵本來就看他不順眼,真鬧起來師父又要罰自己抄經書。
「諸位師弟請坐。」
了塵對著底下的和尚們點點頭,然後自己也在蒲團上坐下來:「今日早課接昨日講到的經文,了慧師弟,你先將昨日的內容背誦一遍吧。」
無是非看了旁邊的小和尚一眼,後者倒不害怕,從蒲團上爬起來站好后便一字一句地背誦起來。了慧只有五六歲,站起來比坐著的眾位師兄高不了多少,說話也奶聲奶氣的。不過他雖然年紀小,背誦經文時卻吐字清晰,斷章合理,聽上去叫人覺得非常舒服。
一段經文背完,了塵的表情緩和下來許多,他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不錯,住持說你有慧根,果真說得不錯。」
無是非在一旁撇嘴——住持還說他有慧根呢,也沒見了塵說「不錯」。
他坐在了慧旁邊,了塵一眼掃見無是非那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表情,頓時來了火氣,他提高聲音繼續說:「小師弟,你天資聰穎,可不能跟著某些不學無術的人一起混,省得浪費了你的天分。」
了慧下意識看了坐在旁邊的無是非一眼,抿抿嘴唇,小手在底下拉住無是非的衣襟,小聲說:「六師兄,你沒帶經書,跟我看一本吧。」
無是非看著他忍不住勾起唇笑了笑:「行,師兄跟你看一本。」
了塵所教授的內容其實很簡單,因為除了「了」字輩的七個人,還有十幾個上前不久,並沒有被老和尚收為弟子的和尚,住持說看不出他們有沒有慧根,還要進行一些簡單的學習,再決定是否收下他們。
一個隨時可能倒閉的破寺廟還搞這麼多規矩……老和尚可真夠清高的。
無是非坐在蒲團上走神,聽著周圍和尚的誦經聲,又開始昏昏欲睡。只不過他昏著昏著,卻突然感覺褲子口袋裡一陣震動,生生給他震清醒過來。無是非下意識摸進口袋,把裡面的手機拿出來。
「六師兄……」
無是非警惕地看了了慧一眼,小和尚烏溜溜的眼珠直往前面瞟。無是非立刻意會過來,也往台上瞟了一眼,了塵正坐在那裡閉著眼睛敲木魚,無是非盯著他,壓低身子讓前面的師弟擋住自己,這才接通電話。
話筒對面傳來一個甜美卻遲疑的女聲:「喂?你好,請問你是『姜太公的鉤』嗎?」
無是非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急忙捏著嗓子應道:「沒錯,是我。」
「姜太公的鉤」是無是非在「黑市」這個網站用的網名,打電話找過來的只可能是想找他做生意。沒想到百里鳴岐這麼受歡迎,昨天他才剛把簽名掛上去,今天就有人找上門了?
電話對面的人嬌笑一聲:「果然是個女孩子呀……啊,對了,想問親簽名的事,我看網站上顯示的還是交易進行中,應該還沒賣出去吧?」
無是非繼續捏著嗓子說:「沒有~妹子想要簽名嗎?」
「我打電話過來就是因為想要啊?你什麼時候有時間出來見一面么?」
「可以可以,我隨時都行。」
無是非一邊說一邊忍不住翹起唇角——他最近這是撞的什麼財運,好事一樁接一樁地找上門,一定要賣個好價錢才行。
「只不過這價錢……」
電話對面一聽他這樣說,又笑了一聲:「妹子想要什麼價?儘管說就好,只要能收到簽名,價錢好商量。」
無是非下意識挑挑眉——這是條大魚啊?但是……怎麼總覺得有點奇怪。
他輕笑一聲:「既然小姐姐這麼大方,那我們就直接見面吧,見了面才容易談。」
「好呀,你說個地點吧,我去見你。」
無是非想了想,說道:「我現在在鄉下爺爺家呢,瀛州清和鎮,抽空過來見一面吧。」
清和鎮是陰山隔壁的一個鎮,兩個鎮之間隔著幾座山,無是非寧願多跑點路也要把交易地點定在隔壁,深諳「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道理,堅決不能暴露自己的位置。
對面的女孩子稍微猶豫一下,還是同意了:「那今天三點半吧,等我到了清和鎮再跟你說具體地點。」
無是非急忙應著好:「對了,我不收紙幣,只接受銀子和銅板,妹子記得帶好錢喔。」
紙幣是政府發行的流通貨幣,雖說現在大多數普通人能夠接受這種貨幣,放在地龍灣卻不好使,紙幣造假成本太低,地龍灣人才又多,眼一瞎就會被騙到血本無歸。
「噢——我懂我懂,一定帶銀子去。」
對面說完便掛了電話,無是非心裡卻犯起嘀咕——聽那妞兒的意思,她不在清和鎮附近住?一般交易地點離得太遠了,買家會有微詞,甚至有些人還會因此放棄交易。
這個人還真是百里鳴岐的鐵杆粉絲啊。
無是非把電話收回褲子口袋,一抬頭,卻發現眼前多了兩雙腳,他心下大叫「完蛋了」,順著那雙腳慢慢向上看,看到了了塵那張黑如鐵鍋的臉。
他看一眼了慧,後者閉著眼睛裝念經,根本不跟他有任何視線交流,無是非朝了塵尷尬地扯起嘴角:「大師兄……」
「無是非!!!你給我滾出去!!!」
無是非撇撇嘴,從地上爬起來——滾出去就滾出去,正好他不想在這裡聽和尚念經!
被了塵趕出課堂之後,無是非也沒準備在寺里繼續待著,萬一被住持捉住,又要逼他抄經。無是非直接從後門離開大鐘寺,準備提前下山。離下午三點半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在這之前他還得去123培訓班那邊看著,能再拉幾個客戶最好不過,如果拉不來,也得看住場子別亂套。
只是他才下了陰山,就被一個急匆匆往前跑的小孩迎面撞進懷裡。無是非破口想罵,低頭一看,那人卻是石頭。
「怎麼了?跑這麼急?」
「阿非!」
石頭見到無是非頓時鬆了口氣,緊接著卻又緊張地說:「不好了!出事了!」
後者一聽他說出事,第一反應就是培訓班出了事,立刻詢問緣由——無是非開的培訓班其實就是個欺詐機構,一旦被識破就會出問題,到時候一定被人打上門來。
「不是,不是培訓班出問題,是王瘸子。」
無是非忍不住皺起眉問道:「他個瘸子能出什麼問題?老婆死了?」
石頭好久沒喘勻這口氣,焦急地說道:「不是!官府說他殺了人,今天一大早衙里來了人,大張旗鼓把王瘸子從苦酒巷子抓走了!」
「什麼?!」
不知道過了多久,無是非幾乎因為缺氧暈厥過去的時候,這個困住他的空間突然破了,無是非用力一蹬,這層脆殼便應聲而碎。無是非用力吸了一口氣,向前探出身體,結果他竟然從半空中跌了下來,狠狠摔在地上。
無是非被摔得吐出一口血,昨天晚上被打了一掌,到現在還沒緩過來,再加上這跌得一下,他便趴在那裡半天沒回過神。等他喘勻了這口氣,無是非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天空濛蒙亮,他就掉在死人堆里。
無是非想站起來,但是渾身無力,試了半天好不容易翻過身,從一具屍體上滾了下來。無是非喘息幾次,然後伸直胳膊用力抓住離自己最近的一具屍體,手腳並用地往前爬。
「可惡……可惡!啊!!!」
無是非氣急敗壞地喊了一聲,他試著爬起來,卻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只能靠手和膝蓋勉強向前。
住持離得他最近,無是非翻過幾個人的屍體后終於來到他身邊,他驚喜地發現對方還有呼吸,無是非趴在那裡用力晃了晃他的身體:「師父……師父!你快醒醒!」
老和尚反應有些慢,他看著無是非,吐出一口氣:「了非啊……」
「是我!師父,你怎麼樣?對了……對了!我有這個!」
無是非將手伸進懷裡用力掏了一會兒,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瓷瓶,那正是之前百里鳴岐給他的那瓶,浮化清心丹。
瓶子里只有一粒,無是非將丹藥倒進手裡,急急忙忙地往住持嘴裡塞:「師父,你把這個吃了,這是浮化清心丹,世家賣的神葯,吃了就好了。」
老和尚聽后卻撇頭躲開,無是非著急地去掰他的嘴:「師父!你快吃了啊!吃了就好了。」
「既然是神葯,留著救別人吧……為師活得夠久了。」
無是非一聽這話頓時流下淚來,他一邊把丹藥往他嘴裡塞,一邊說:「你還能活更久呢,我還沒給你養老呢。」
住持只咬著牙不肯吃,無是非本身就沒有力氣,塞了幾次那顆丹藥便脫手滾下來。
「師父……你幹什麼呀!」
他想去撿那顆藥丸,卻被住持一把抓住手:「……為師……有話要交代。」
「……」
無是非只覺得腦子「嗡」得一聲,整個人都僵在那裡,他的聲音變得顫抖:「不要,師父,你別說……我不聽……」
卻聽住持虛弱地倒了幾口氣,繼續說道:「寺里護不住你了,以後……要靠你自己。我與你相遇……是緣分……也是我的貪念,為師如今才勘破,你……不認字……也挺好……」
無是非本能地抗拒:「師父……你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了,我這麼笨,你不解釋明白我也聽不懂,你先吃了葯吧,我們以後慢慢說好不好?」
「了非啊……」
住持笑了笑,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清了,手上卻用力抓住無是非的手腕:「不要……不要……」
無是非急忙把耳朵湊上去,聽到了住持的最後一句話:「不要……恨自己……」
他說完之後就咽了最後一口氣,無是非愣在那兒,突然聽到身後有破裂的聲音,他猛地回過頭,卻見牆上掛著一張蜘蛛網一樣的東西,中間破了個大洞,他當時就是從那裡面掉下來的。
住持撐著一口氣,撐到那些黑袍人都離開了,才散了自己最後的修為,讓無是非不至於落到他們手裡。
無是非看著住持的臉愣怔半晌,眼淚無意識地順著臉頰流下來,他突然一把抓起地上的藥丸,轉身向另一個方向爬過去——住持不吃這顆丹藥,是想讓他去救別人,他不能耽擱了,說不定這裡還有活著的人呢……
無是非爬過幾個黑袍人的屍首,第二個遇見的就是了塵,他躺在那裡,睜大眼睛瞪著天空,還是生前那副兇相,了塵的脖子被奇怪的武器抓爛了,流了一地的血,早就斷了氣。
無是非看著他的臉,覺得渾身發冷。
都死了……都死了……一個也沒活下來……
無是非心裡有個聲音在這樣說,但是他還是控制不住地往前爬,他還抱著一絲僥倖——說不定還有人沒遭到毒手呢?
無是非就這樣挨個爬過每一具屍體,仔細地摸過他們的心口,無一不冰冷僵硬……卻讓無是非看清記牢了每個人的死法,往日最熟悉的面孔已經變得冰冷僵硬,甚至有的面目全非。
無是非從后禪房爬到大門口,終於爬不動了,渾身汗出如漿,浮化清心丹被他手心的汗水和血融化掉一些,表面變得潮濕。無是非咬緊牙關用額頭抵著地面,想將自己的身體支撐起來,但是他還是做不到,嘗試多次,無是非嘴角流出血絲,竟是把牙床都咬破了。
無是非突然嘶聲慟哭:「師父!!我救誰啊!!我救誰啊!!我一個都救不了……」
「吱——」
面前的寺門突然被推開,無是非停止掙扎,死死地盯著門口,不一會兒,視野里慢慢出現一雙金絲蘭草紋的宣緞靴子,無是非抬起頭,果然看到了百里鳴岐那張臉。他眉頭緊皺,站在他前面不遠的地方,四下打量一番,他終於將視線落在無是非臉上。
無是非咬牙看著他,後者卻突然舉步走到無是非面前,慢慢蹲下。
他半晌沒說話,只這樣看著無是非,後者眼裡幾乎流下血來:「滾!」
百里鳴岐皺皺眉頭,伸手將手掌貼在無是非脖子後面,無是非差點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冒昧舉動惹毛了,不……應該說如果不是他現在沒力氣爬起來,迎接百里鳴岐的肯定是匕首或者拳頭——無是非此刻對世家的敵意空前高漲,他恨他們,恨任何一個與世家有關的人。
無是非握著拳頭撐住地面,想從地上爬起來,他一邊用力一邊咬牙切齒地說:「老子讓你滾……滾出去!」
「你最好不要動。」
百里鳴岐打斷他的話,同時一巴掌按在無是非背心,將他按了回去:「你中了散筋掌,身上的經脈已經斷了大半,莫再逞強。」
無是非趴在地上動不了了,臉貼著地面直喘氣,他只覺得百里鳴岐的手順著他的肩膀捏下去,一直捏到腰間,然後奇怪地「咦」了一聲。
「骨頭也化了幾根……人怎麼還活著?」
無是非被他這幾句話說得怒火中燒,如果不是他現在爬不起來,他一定把這個百里鳴岐打成智障!
百里鳴岐沉吟片刻:「莫非……你就是降世神嬰?」
無是非突然愣住,他猛地抬起頭看向百里鳴岐,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裡往外擠:「你說什麼……」
「自己也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