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覓水鎮並不算大鎮, 總人口不過十多萬, 鎮上建了幾個國有的大廠子, 鎮上的居民每家每戶基本都有在廠子里上班的。
但是近些年經濟環境不太景氣, 鞭炮廠前些年發生過大規模爆|炸后連地面上的建築都炸沒了, 工人也死的死傷的傷, 直接就倒閉了。近些年奶粉廠也因為效益不好關了門,謝建業的乳製品廠正在原址擴建,現在還沒正式投產, 就連一直盈利的焦化廠去年也發生過事故, 老百姓們私底下都議論說覓水鎮的風水不好,早些年挖煤的把山上龍脈給挖斷了, 這種迷信的說法流傳頗廣, 政|府出來闢謠了幾次也沒管用。
現在這些廠子里唯一還算紅火的就是鎮上西北邊的造紙廠了, 造紙廠的廠長姓王,長得腦滿腸肥滿面紅光, 家裡有個馬上三十歲的兒子叫王帥,名字和人長的一點不符,完全不帥, 據說他媽懷他的時候生過一次大病,導致這孩子出生以後不僅長相不好看,就連智力都有些問題,十幾歲時字都不認識幾個, 學實在上不下去小學沒畢業就回家了。
在家養到二十齣頭以後, 王帥他媽就四處張羅著給他找對象, 但是就算他家家庭條件再好,誰家姑娘也不願意嫁過去,就這麼蹉跎到快三十了,他爸媽都跟著著急,就想著乾脆找個男媳婦,就算不能生孩子,起碼將來能照顧他過日子。
但是男媳婦也不是那麼好找的,他們去鄉下相過不少家境不好的小夥子,人家就算剛開始挺動心,但一見到王帥就都反悔了。後來在他們急的一籌莫展的時候,李慧託人找上門來了,王帥父母喜出望外,急匆匆的安排王帥和蕭然見了一面,這門親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這天是王帥他媽於桂雲的生日,五十八歲不算大壽,但是有點兒地位的人家誰家不是這樣呢,今天過生日明天上房梁,總有不同的名目要收些禮錢。
蕭然去的時候,手裡提了李慧花了大價錢準備的禮品,剛走到門口,還沒進院子,就能聽見裡面吵吵嚷嚷人很多。
他進門時就看見今天的壽星正站在院子中間,一手叉著腰指揮著一眾婆娘小媳婦忙得團團轉。
見蕭然來了,於桂雲滿面笑容的迎上來,目光在他手上提的東西上快速掃了一眼,笑得更加滿意了,嘴裡還責備著,「看你這孩子,太客氣了,人來就行了還買東西。」
蕭然把禮品遞過去,彎起嘴角笑了笑,「於姨,祝您生日快樂。」
於桂雲把東西都接過去拉著他往屋裡走,進門就喊了一嗓子,「帥帥,你媳婦來了。」
蕭然皺了下眉,又很快舒展開來。
院子里有幾個人第一次見他,驚異的往這邊看了過來,蕭然面無表情,對別人上下打量的目光視若無睹。
很快,房子盡頭一個小房間里跑出個人來,個頭在男人里來說算偏矮的,身材跟他爸很像,年紀輕輕就挺著個圓滾滾的啤酒肚,頭髮油膩膩的糊在腦門兒上,眼睛小鼻子大,合不上的嘴唇里支出來兩顆齙牙。
這就是王帥了,他看見蕭然就是眼睛一亮,幾步跑過來就要往蕭然身上撲,蕭然伸手抵住他的胸口,「你褲子髒了,先回屋去。」
於桂雲也注意到他兒子出來的太急,剛才應該是尿在褲子上了,在旁邊拍了她兒子肩膀一下,笑罵道,「就知道急,媳婦又跑不掉,回屋換條褲子去。」
「你等我啊,別走啊。」王帥拉著蕭然手臂,等他點頭了,才兩步一回頭的回屋了。
中午開席的時候,蕭然被安排坐在王帥旁邊,王帥吃兩口飯就要轉頭看著他傻笑兩聲,蕭然只是低頭默默吃東西,來人過來這邊敬酒了,就一起跟著喝,他的酒量不錯,喝了不少也沒有醉酒的跡象。
大家都喝的差不多了,就有人打趣,說王大嫂這回的生日高興了,兒子眼看著要結婚了,家裡添人進口了,緊接著就有人在旁邊起鬨,「讓新郎官和新媳婦親一個啊。」
看熱鬧的不嫌事兒大,都跟著起鬨,於桂雲笑呵呵的轉頭看蕭然,「你們就親一個唄,不好意思的話,親臉就行。」
蕭然慢慢放下手裡的筷子,轉頭看向王帥,王帥剛吃了東西沒擦嘴,嘴唇和那兩顆齙牙都油汪汪的,嘴角上還有顆飯粒,正沖著他嘿嘿傻笑。
蕭然眼皮下垂了一瞬,又抬起來,在王帥期待的目光中靠過去,嘴唇在他臉上一觸即離。
那天下午,蕭然在鎮子西側的小河邊上站了很久,晚上回去時又晚了。
……
上一世,舒望北沒收到過禮物,以前他父母在的那會兒,就算是他過生日也就是做些好菜吃。這一世,收到過的禮物都是周犀送給他的。
舒望北萬分珍惜的伸手在盒子上摩挲了幾下,像是在透過這幾個字撫摸自己想念的那個人。
和周犀結婚後,他們從沒分開過,這還是第一次,而且還是這麼長的時間,舒望北是真的想他。
他小心翼翼的把盒子打開,生怕弄壞了一分一毫。
盒子里是一盤磁帶,他撕開外面的塑料薄膜,磁帶封面上一行字立刻映入眼帘:明月千里寄相思。
舒望北愣了一下,過了半晌他蹬蹬跑進書房,笑著說,「奶奶,咱們聽個好聽的歌。」
「夜色茫茫罩四周,天邊新月如鉤.……人隔千里路悠悠,請明月代問候.……。」
徐小鳳低沉磁性的嗓音把這首歌詮釋的充滿韻味,閉上眼睛聽著,腦海里就會出現一個畫面,月夜中有人站在窗前,看著明月思念遠方的某個人。
「這孩子,聽個歌怎麼還聽哭了?」奶奶伸出布滿皺紋粗糙的手給舒望北擦眼淚。
舒望北笑了,拿袖子在臉上胡亂蹭了兩把,「奶奶,我是高興的,歌太好聽了。」
他的眼神里透出的欣喜若狂讓他整張臉都在發光,他的期待沒有落空,周犀終於用他自己的方式明確的給了他回應。
……
包裹到之後的第三天,周犀回來了。
舒望北那天什麼都沒幹,在廚房忙活了一整天。
這天不僅是他們到家的日子,也是周犀的生日,舒望北惦記這天好長時間了,提前做了很多準備。
今天火車晚點了,車站的乘務員也說不好得晚多長時間,舒望北在站台等得心急,不停的走來走去,這時候就萬分懷念上一世用過的手機,有手機聯繫就方便多了。
還好比預定時間過了不到半小時,遠遠的就看見火車頭順著遠方的鐵軌越來越近,進站前司機鳴了一聲笛,舒望北的心臟都跟著多跳了一下。
火車停好后,舒望北就眼巴巴的等著,鎮上火車站不大,下車的人很少,不大會兒,舒望北就看到了周犁的身影,他自己先下了車,然後回身伸手架住一個人,扶著那人一步步慢慢邁下來。
舒望北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匆匆跑過去幫忙,架住周犀的另一邊肩膀,這時候乘務員幫忙把行李和輪椅都送了下來,舒望北和周犁把周犀扶坐到輪椅上。
「你能自己走了?」舒望北驚喜問道。
周犀點了點頭,「能走幾步。」
舒望北喜出望外,他能獨立的走幾步,就說明復健已經取得了很大的效果,從不能走到自己走,這是質的飛躍。
「這一路上上車下車什麼的都不方便,他就說要自己走,沒想到還真行。」周犁在旁邊搭茬。
舒望北回頭看他,「這次辛苦你了。」
周犁挑了下眉毛,取笑道,「你今天總算有點做人哥夫的樣子了。」
舒望北不和他貧嘴,轉身仔細看周犀。
周犀的樣子有些疲勞,不過精神狀態不錯,他抬頭打量著舒望北,彎起嘴角笑了笑,「胖了。」
舒望北有些不好意思,自從奶奶過來以後,他每天變著法子給她做好吃的,但是老太太胃口有限,吃不下多少東西,剩下的就全都進了自己肚子,最近是吃的有點兒多。
往回走的路上,舒望北悄悄在周犀耳邊說,「我明天就減肥。」
周犀回頭看了他一眼,笑了下沒說話。
等到了家裡,周犀和奶奶打了招呼,說了會兒話,回房換衣服時,舒望北跟了進去,他從衣櫃里把兩人的家居服拿出來,把周犀的遞給他,笑眯眯的湊過去問,「我今天表現好不好?」
周犀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沒答他的問題,把家居服放到身邊,雙手拄在床上,撐著自己站了起來,舒望北想要去扶他,被他伸手制止了。
舒望北知道周犀很高,上初中那會兒,他自己還是個乾巴小豆子,沒發育起來,每次見到沈老師都是用仰望的姿態,現在他都二十齣頭了,還是要比周犀矮很多。
不過之前周犀基本都是坐著的,舒望北還不覺得,現在才發現,自己不過到周犀的嘴巴那裡。
「我現在自己換衣服很方便。」周犀說。
言外之意是不需要舒望北幫忙,舒望北有些失望,不過他還是堅持留在卧室,看著周犀一個個解開扣子。
不知道是沒注意到還是怎麼的,周犀沒趕舒望北走,就在他的目光集中掃視下換完了衣服。
換完了以後,他坐回床上,不經意似的看了舒望北一眼,「你不換嗎?」
舒望北吸溜了一聲口水,「換。」
在周犀緊迫盯人的視線里,行動的矮子手指都在顫抖,很羞恥的背過身去脫了衣服褲子,脫完了只穿著個小褲衩扭頭看了眼周犀身邊的家居服,「給我衣服。」
周犀說,「你過來拿。」
舒望北別彆扭扭的走過去,還沒等拿到衣服,就被周犀一下抓住扯進了懷裡。
周犀抱了他一會兒,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不用減肥,這樣剛剛好。」
……
舒望北在廚房炒菜,周犀在書房和奶奶說話,周犁跟著舒望北打打下手。
舒望北看得出周犁在家應該是不大幹活的,但是人很聰明,教什麼上手很快,舒望北都有心把自己的一身廚藝傳給周犁了,可惜周犁沒興趣,他說等將來找老婆了,把她帶到舒望北這裡培訓一下就行了。
家裡酒櫃空了,今天是個好日子,不能不喝酒,舒望北支使周犁出去買酒。
周犁開了車去供銷社搬了一箱啤酒兩瓶老白乾,又買了些舒望北列在單子上的水果調料之類的日用品。
回去到了他哥家院子門口,就見一個眼熟的身影在那裡晃蕩。
他沒著急拿車上的東西,自己先下了車,笑著向那人走過去。
「呦呵,這不是蕭老師嗎,來串門兒啊?」周犁笑嘻嘻問。
蕭然轉頭看了他一眼,低聲道,「回來的這麼早。」
周犁聽著這句飽含抱怨的話,眉毛一挑,歪著嘴笑了一下,「怎麼著,對我哥夫還不死心呢?」
蕭然木著臉點頭,語氣平靜道,「不死心。」
周犁臉上慍色一閃而過,他走上前幾步,離蕭然極近,馬上要碰到對方了也沒停住腳步。
蕭然被迫後退,直到背部抵在院牆上。
周犁一手拄在他耳朵旁邊的牆上,帶來十足的壓迫感,如果舒望北在這裡,一定會認出這是個標準的後來稱之為壁咚的姿勢。
「你想幹什麼?」周犁陰沉著臉問道。
蕭然抬頭看他,避無可避就不再閃躲,「我想和舒望北結婚。」
周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下結論道,「你有病吧?」
蕭然並不生氣,面無表情的點頭,「你能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