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春宵苦短，迭代2-3

  浮力托著一具「屍體」上升。

  易升恢復意識，飛速接近晦暗的海平面。

  像是出水透氣的海豚一樣，他下意識地踩著水一躍而起，水花激蕩，以一個不合常理的速度沖入烏雲密布、電閃雷鳴的天空，然後睜開了眼睛。

  「呦呼！爽！」易升面朝上四仰八叉盡情地舒展著身體，舒服地眯起了眼，呼嘯而來的凜冽寒風雖凍得他不停發抖，卻也讓他實在地感受到了名為自我的存在。與之相伴的是又一次活過來的強烈喜悅和無法抑制的發泄衝動。

  路易絲送劍進迭代2時，遊戲便將易升被SCP-6001殺死的記憶直接傳輸給了他。此時的易升已經「回想」起之前他不知道的所有事情，包括迭代復刻的過去事件的真實記憶也一併被他「回想」了起來——不過遊戲傳輸記憶時用的是路易絲的口吻，在易升看來，路易絲是因為自己又死了一次，才不得不告訴自己真相，不然就沒法繼續執行收容任務，對付SCP-6001。

  「至少知道亡羊補牢。」易升心想。

  要是路易絲繼續執拗下去，還不知道自己要死多少次呢。

  不過，哪怕是在迭代里，想來她也不能無限地復活自己。

  說不定是考慮到消耗才這麼乾的。

  女人啊，根本猜不透她在想什麼。

  話說回來，遊戲又在其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截止到現在，似乎並沒有遊戲的介入——不知道跟狂歡節有關的任務算不算。算的話，又代表著什麼呢？

  想不透啊。

  「也許遊戲壓根就不在意我一個普通人是死是活，嗯……環公司不會讓小可去領賠償金和封口費吧！沒想到我易升的死居然會便宜一隻貓！它會用我的錢買多少貓罐頭啊！我的人生要被它吃掉了！」瞅著電閃雷鳴個不停且越來越近的烏雲，易升試著掙扎了下，發覺重力好像根本沒起作用，飛，就它喵硬往上飛，不由得胡思亂想起來，發起了牢騷，想著讓環公司連自己的貓也一起弄死得了。他們可以少付一筆錢不說，順便能讓小可跟自己共赴黃泉。去陰曹地府也能擼貓，就問你爽不爽！妥妥的雙贏啊！

  可想了會，易升又不忍心小可就這麼死掉，為根本不會發生的事嘆了口氣。

  然後一頭撞上烏雲，腳踩在了荒郊野嶺的草地上。

  易升一愣，而後恍然。

  迭代2是SCP-6001已經改造完畢的精神現實，重力、海、烏雲、草地，是介於對易升來說的「心」和對SCP-6001，也就是那幼蟲來說的「物」之間的世界。精神、意志夠強，就可以對抗幼蟲塑造的這個世界，或者說巢穴。反之，不夠強，就會被幼蟲的「物」，也就是它的力量、它的認知侵蝕、改造，最後成為這巢穴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路易絲說的「一整個世界的敵人」並不是誇張，易升身為人類的感官能夠感知到的和感知不到的所有存在，身為人類的精神在這精神現實中激起的所有反饋和其他人已然破碎的精神在這精神現實中激起的所有反饋、餘波，以及波與波的交織相撞帶來的無法解析也不可理解的雜波，都是他的敵人。

  僅有的實在，只有他自己和他的力量，還有路易絲的吻——她種下的模因。

  隨著易升意識到這巢穴的實質，他改變后的認知和力量開始擴散，天上的雲與星、光和熱，遠處的山與河、城市群，接連破碎、消失，化作荒誕、扭曲的碎塊，以洪流的模樣聲勢滂沱地朝他湧來。

  就像浴室里供水流入下水道的洞一樣，洞並不需要做什麼，它的結構便決定了它的作用，它的作用便決定了它將對浴室帶來的影響，它只要存在下去就會讓浴室地上的水流走。此時的易升便是這精神現實里一個下陷的洞，只要他的認知沒有改變，洞就會存在下去。朝他湧來無數不可理解的碎塊，實際上就是幼蟲的巢穴在可被易升理解的極限範疇內的形象和力量的具現，就是那股朝低處流來的水。

  攻擊那些碎塊就是在變相地攻擊精神現實。

  只要一刻不停地摧毀碎塊，幼蟲的巢穴就一定會被毀掉。

  ——愚公移山。

  只是，這個愚公沒有後代，不能子子孫孫無窮盡也，更不會突然有神仙幫忙。

  他只能自己上。

  「劍來！」易升右手攥緊，門板大的巨劍於是在澎湃的烈火中轟然出現。

  認知乃是精神現實的皮囊，支撐認知的力量則是精神現實的骨頭。

  易升想要擁有什麼，注入自己的力量，哪怕只有一丁點，就可以有什麼。

  當然，能發揮出多大威力得看注入了多少力量，不是我想有顆核彈就有顆核彈。

  皮囊一戳就爛，最後碰撞較量的還是骨頭。

  草地在易升堅定的決意下化作向遠處無限延伸的鋼之大地，他右手拖著巨劍朝海嘯般湧來的碎塊洪流前進，刺耳的摩擦聲和迸濺起的火星使他越發亢奮、越發迫不及待、走的越來越快。

  為了被改造數次、死亡數次的自己。

  為了路易絲。

  不就是硬懟嗎？來啊！

  「【熱情】！【血肉強化】！【靈觸】！」

  易升嘴裡高喊著一個又一個十分羞恥卻能在此時鼓舞和振奮他的精神和意志的力量代稱，晦暗而熾烈的火焰瞬間以他為中心朝四面八方轟隆炸開，擴散出一個又一個火圈，他身上則騰起洶湧澎湃的昏黃火柱，刺向沒有天的天空、融化沒有地的大地，貫穿上下無限的空白。他已蓄勢待發。

  高到一眼望不到頂、寬到一眼望不到邊的碎塊洪流數秒后便氣勢滔天地捲來，易升抬頭望去，不甘示弱地狂笑三聲，霎時所有的熱情之力以【全力一擊】灌注在【一飛衝天】上，他轟地一聲在地上踩出一個足有百米之寬的陷坑，宛如一顆火流星般，在什麼都不存在的空中拖曳出一條長而粗壯的火焰之路，逆勢而上撞入洪流之中，激起巨浪。

  受易升激昂沸騰的精神刺激，被他撞中的大股碎塊像是有彈性似地反饋來一股強有力的紊亂雜波，無數不可能被人類有限的理性與感性理解的瘋狂念頭化作超出易升的認知範圍，不可能被「看到」和「覺察」的長矛從所有方向以無限微小的姿態穿刺而來，剎那間便穿透毀滅了他的軀殼和巨劍。

  然而，這絲毫不能傷害易升，連減損他一絲一毫的力量都不可能做到。

  「我的身體根本不存在，我的劍也根本不存在，你傷害不到我。」

  「我……！」易升被穿透被碎塊裹著被幼蟲的神之力壓制著的軀殼村村龜裂，一個髮絲如在狂風中舞動、眸眼亮著熾熱光芒的昏黃火焰人形，提著一柄巨大的火焰之劍走了出來，任憑自己被無數次地穿刺、被無數的愛和無數的恨、被無數的扭曲、被無數的瘋狂攻擊，高聲發出吶喊：「.……是團火啊！」

  「誰也不能改造我！誰也不能熄滅我！」

  「我的認知堅不可摧，我的熱情無窮無盡！」

  「6001！爺今天就要燒光你的狗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