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秋季
被陵生話語慢慢分神了的言喬,直皺著眉頭地看著陵生臉上的表情,早已忘記了自身還在切磋的事情。
“明知這樣的身體,還要去街上鬧事莫不是顯得極為搞笑。可我總是在想,我的身體極限到底到達了哪個程度,能疼到哪個程度……”陵生慢慢地說著,稱其不意之時,拿起長針便是抵在了他的下巴處,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你輸了。”
看吧,陵生就是這樣一個愛作死的人,如此的樂此不疲。
有些還未反應過來了解發生什麽事情的言喬,當回過神來後,他不再暴走,甚至什麽表情也沒有,隻是眸子裏清晰可見的是失望:“對於你來說,言喬究竟算是什麽?”
被看的心底一涼的陵生,慢慢退後幾步,慚愧地低下頭去:“對不起……”
從未有過的感受,像是整刻心都被高高的捏起,有千萬隻螞蟻不斷啃食著自己,很痛,卻又有一股淡淡的酸澀。
她的手指捏了捏手掌,在原地蹲了下來,抬頭望著眼前垂頭不再說話的言喬,不斷打量著他的表情:
“陵生從不說謊,但同時也有添油加醋的地方,而添油加醋的地方僅僅是為了吸引你的注意。乘其不意出其不備,大概就是這個意思。我沒有想過,會讓你生氣……”
說到後麵,她的聲音慢慢小了起來,像是不好意思的,沒有了當初的那種灑脫,倒是如同一個孩童般。
或許,就連她自己也不曾清楚,不知何時起,言喬在她的心裏慢慢開始變得不一般。
“你方才說你對習武沒有興趣,也沒有天分,那又為何要去拜穆家主為師,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僅僅是因為喜歡他?”像是忘記先前發生何事的言喬,抱著長琴也慢慢坐到了陵生的旁邊,看著她的側臉。
陵生不好看,但也不醜,可五官端正,算是精致,有種不可明說的感覺。陵生的笑容很暖,就像春天的陽光,隻是看著帶著笑意的她,你也會覺得自己從腳底暖到心裏一樣。
“因為,我是被師父撿回來的,我的命是師父的。雖然起初遇到一些很奇怪的事情,可是後麵才發現,其實師父並不是如你們想的那般可怕。”陵生微抬著臉,額頭上的汗珠慢慢滑落下來,還有幾滴落在了下巴上,晶瑩剔透。
“在剛遇到言喬之時,我仿佛看到了師父另一麵的影子,我從未見過的影子,卻又那麽想像。或許這樣說,你會感覺很難受,被人當做影子看待。可是,到了後麵,我發現,你和師父,其實一點都不像。言喬的存在,會讓我感覺,很踏實,有種回家的感覺。言喬的感覺,就像是我的家人一般。”
聽著陵生的話,言喬慢慢收回了看著他的視線,低下頭去,臉上麵無表情:“那穆家主對你來說是怎樣的?”
“可望不可即,遠在天邊,卻叫人甘願去追隨。”陵生的下巴抵在了手臂上,臉上的笑容依舊是暖暖的,可此時的言喬,卻感受不到任何一點溫度。
“僅僅因為這樣嗎?”臉貼於手臂的言喬,眸子定定地看著自己的膝蓋。
“不僅僅如此……”陵生轉過頭,本想說什麽,卻看到了言喬眸子裏頭的冰涼,本帶著笑意的臉上也慢慢恢複了平常,她轉回頭去,看著地上的深淺不一的小草:“果然,還是讓你不高興了吧。”
“沒有,隻是覺得很羨慕……”言喬抬起頭來,垂下了帶有幾分哀傷的眸子。
“羨慕?”
“大概是羨慕這樣不顧一切的阿陵,羨慕能被人喜歡的感覺吧。像我這樣的人,從來就沒有什麽人喜歡我…。”言喬的動作慢慢與陵生同步,隻是腦袋轉向陵生旁,與她對視著。
“若是得不到,隻求個安慰,那又有什麽作用呢?”
“是吧,或許,真的是這樣……”言喬慢慢低下頭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可過了沒多久,言喬忽然笑出聲來:
“像我這樣的伶人,恐怕也是無人瞧得起的吧。”
他露出的苦笑聲,若說笑大概也是自嘲的一分笑,剩下的就是淡淡的悲涼,陵生把頭埋於膝間,嘴唇輕抿,最終什麽話也沒有說出一句。
若是給予他安慰,徒增的又是什麽呢?大約也隻能是治根不治本吧。
出發那日,楓葉散的四處都是,隻是踩上一腳,就會傳來一陣“卡啦”的清脆聲響,跟著雙腳就會被那無人打理的落葉埋的厚厚一層。走起路來,雖說是麻煩至極,但又感覺十分好玩,稍有幾個孩童路過穆府門口,都會捧起一堆落葉朝彼此灑去,嬉戲打鬧,忽又在地上滾一圈,忽又被夥伴用落葉埋起,也沒有半點嫌髒的意思。
在穆府所在的常昭城有個當地習俗,凡是秋季的一個月裏,都不許將自家大門的落葉掃去,不然自家福氣就會被掃去一半。
對於習俗十分忌諱的穆青語來說,幾乎年年都會叮囑家丁把關好這些事情,以免有漏。
看著裏裏外外都是落葉的言喬,有些好奇的撿了一片落葉,抱著長琴便在手裏把玩。剛從書房出來的陵生,揉了揉眉目,好不容易清醒幾分時,便聽到了他的聲音:
“阿陵,為何這裏都是落葉,不會把灰塵積起來嗎?”
聽到問話慢慢清醒過來的陵生,並沒有急著回答的問題,就整個人蹦噠踩在落葉上。
頓時,耳邊一陣清脆聲響了起來,聽的陵生露出了沉醉的表情,臉頰上還慢慢浮現出了一道紅 暈:“秋天必做的事情,果然就是踩落葉~”
看著陵生臉上少有到簡直可以稱為稀罕的表情,言喬有些奇怪的詢問道:“踩落葉?”
“我還以為言喬是本地人,沒想到居然不是在常昭城土生土長的人啊~我們當地有個習慣,每當秋季來臨的一個月裏都不允許掃落葉,據說會把運氣掃走,而踩著落葉走到門口的人就會有好運來臨。”陵生像是對落葉有這極其喜愛一般,不斷在落葉上蹦噠著,言喬也稍稍注意到,陵生的沉醉,僅僅隻是因為落葉踩碎發出的聲音。
在言喬麵前變得有些喜感的陵生也沒有太過在意這些的事情,隻是一心沉醉到落葉中,從屋門蹦噠到屋閣的大門,又從屋閣大門蹦噠到屋門,整個過程十分滑稽。
跟隨著陵生把腳踩在落葉上的言喬,無緣無故,也因腳下傳來的清脆聲變得心情大好。
路過屋閣的阿福,抱著一堆沉沉的衣物,打量著因淡笑微眯起眼睛的言喬:“莫不是,你也愛上踩落葉的習慣?”
聽到陌生的聲音,言喬收斂了臉上的笑意,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下的落葉:“怎麽說?”
“幾乎每到秋季,自幼生長在常昭城的陵生小姐就很喜歡踩著落葉蹦來蹦去,穆家主雖然也不是很懂陵生小姐這般孩童般的玩耍,但也由著她去了。有的時候,看著這樣的陵生小姐,阿福會覺得很難受,因為這樣的陵生小姐……她……”
阿福看著陵生的聲音,哽咽了幾下,也沒有繼續說下去,抱著衣物簍子的手緊了緊,可當眼神落在言喬身上,又多了幾分厭惡:“若你企圖害陵生小姐,害穆府一下,阿福我就算拚了老命,也會要殺死你!現在忌諱於陵生小姐對你的偏愛,莫不是穆府早就趕你出門。”
深知穆府裏的人,除陵生意外都不喜歡他的言喬,也沒有多大的想法,也就看了阿福一眼,冷笑一聲,有點不屑的路過他的身旁:“你算什麽?一個仆人嗎?”
看著走到陵生身旁的言喬,阿福也不氣,他心裏更多是擔憂。誰人都能看出言喬絕非爾爾,卻隻有陵生會沉了一股氣,死死維護絕非善人的言喬。
棗紅色,雪白的,烏黑的,土黃的,各種顏色的馬匹陳列在了眼前,從未出過遠門的陵生,雖然也有騎馬的習慣,卻也不曾知道,究竟哪一匹是千裏馬,哪一匹是綠螭驄,哪一匹是桃李,哪一匹是飛霞驃。
“不用這麽仔細看,你要坐的是馬車,不管怎麽打量,你的馬技也隻能如此。”初三的聲音,就算陵生死了被炭燒八百回,又從輪回路上再次回來,她也不會忘記。
她愁著眉,腦瓜一陣疼痛,有些不滿地問著眼前那白衣飄飄,像是謫仙的師父大人:“師父,初三為什麽要跟著來?”
“怎麽?就你允許帶琴師作樂,就不允許師父待我作樂?”初三掀起扇子,因師父撐腰也變得欠揍起來,大搖大擺的在陵生麵前晃悠起來。大概意思便是:你若不喜歡看到我的存在,我就非要存在礙眼。
“什麽叫我帶琴師作樂?初三你腦子是被驢踢了吧!”向來與初三不和的陵生,本見他之前乖巧可愛,就想作罷。畢竟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是吧。可如今的他,真的是如此欠揍,陵生掄起袖子便想過去,討教討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