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告密者（二）
“陛下，”太醫深深地呼了一口氣，硬著頭皮說道，“從娘娘的脈象看，恐怕娘娘腹中的胎兒不是自然脫落，而是……”他牙一咬，繼續說道：“娘娘腹中的胎兒恐怕遭藥物所致，才……”伸頭也是一刀，低頭也是一刀，他家中還有高齡老母和年幼孩兒要養活，保命為上。
“你的意思是……”李隆基額頭青筋暴突，握住拳頭，用力拍在桌案上。他的玉環呀，他那未出生的皇兒呀，就算身為一國之君，權傾天下，他連自己的骨肉都保不住，他算個什麽皇帝呀？李隆基黯然，一把怒火燒在心頭，大聲說道：“來人，傳朕旨意下去，徹查貴妃娘娘流產一事！有舉報者重重有賞！”
李隆基心膽俱裂，後宮的明爭暗鬥，不管是妃子還是宮女，哪一個不費了心機想要沾龍恩雨露，他怎麽都沒想到整日呢？今日若不是那下藥之人隻為除掉胎兒，恐怕連玉環這個美人兒也香消玉殞了，李隆基看著還跪在地上的太醫，朝著他輕揚了一下手，示意他告退。
宮中頓時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生怕會沾上什麽關係。
“皇上！”高力士福了福身子，走到李隆基身邊。
李隆基已經好幾日未上朝，整日坐在楊玉環的榻前，守候著楊玉環的清醒，高力士已經不記得禦膳房送來的膳食，到底有多少次幾乎一絲不動地又被宮女送回禦膳房去。
“有事？”李隆基眼睛也不抬一下，握著楊玉環的雙手，目不轉睛看著床榻上幾乎沒有呼吸的人兒。她怎麽還沒有醒過來？玉環不要睡了，不要讓朕日日擔憂操勞。想著心中又是一痛，忽然一口鮮血湧了上來，“噗”的一聲，李隆基噴出的鮮血，染紅了衣襟。
“快來人呀，宣太醫！”高力士上前扶著李隆基，焦急地叫道。
皇上吐血可不是小事兒，興慶宮內侍婢太監來來往往，慌亂成一團。
半夜，楊玉環幽幽轉醒，側身看見李隆基也躺在她的身邊。
耗費了大半的力氣，楊玉環才勉強地把手靠在自己的腹部上，這裏曾經有一個生命，想著，楊玉環眼眶泛紅，淚水順著臉頰緩緩地留下，洗掉了那多日未盡的殘妝。妝容之後，一張泛白的小臉，隻是淡淡地透著悲傷。她不過也就是個沒過三十的小婦人罷了，人心都是肉長的，她也會心痛，也會不舍……
孩子，你怨恨你的娘親嗎？恨嗎？楊玉環無聲地問著，可沒有人回答她。這一室的寂寞和無助，豈是身邊那個男人能給的？
“娘娘，你醒了？”守夜的宮女已不再打著瞌睡，甩了甩腦袋，發現已經淚流滿麵的楊玉環，小聲地問道。
“本宮……睡了多久？”楊玉環張開口，感覺到喉嚨的幹澀，隻要稍稍一扯動，疼痛就隨即而來，原來心傷了，連身體也會感覺地到。
“回娘娘，”宮女聲音不自覺地大，可以聽出楊玉環的蘇醒讓她歡喜，可又睥見仍然在熟睡中的李隆基，不得不降低音量，小聲說道，“回娘娘，您已經睡了十天十夜了！”
“十天十夜了呀！”楊玉環喃喃自語道，久未開聲的嗓子冒出變調走板的音色來。
宮女興奮地有些失常，還沒有告退，就急急地走出寢宮門口，不知道幹什麽去了。
楊玉環閉上眼睛，靜靜地躺著，她的眉心微微褶皺起來，為什麽她總感覺到心在痛？明明不應該會痛的。是藥物的關係吧？是藥十分毒，是這樣子的吧？
綠兒和盼月急急地跑進寢宮，方才守夜的那個小宮女則是被她們連拉帶拖地拉進來了。
“娘娘您沒事兒吧？”首先開口的是盼月，她的臉頰帶著奔走之後，氣息不穩的微紅，臉上有些微喜色，卻看得出來，已經多日不得好眠了。
楊玉環慢慢地睜開眼睛，並沒有看向盼月，而是一旁鎮定的綠兒。孩子走了，她也要走吧？在這後宮之中，又要少一個人了。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並沒有讓她感到一絲高興，反而讓心越來越沉重起來。
“綠兒，”楊玉環微微地抬起手，想要握住綠兒的手，可手剛抬起，卻又無力的掉了下去，最後還是綠兒上前去，才握住了，“我不願意有人因為我而死，我更不想傷害我身邊的任何人！爭奇鬥豔，但最終後宮之中無一生還！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待到年老色衰，新人來舊人去，十年光景，管你是姹紫嫣紅還是落花撚盡，也不過是塵末罷了！我隻求真愛……”
楊玉環目光空洞起來，似有似無的聲音隻可讓綠兒與其兩人聽見。
似在祈求，卻像是懺悔！
綠兒輕輕一笑，把楊玉環的手放進軟被裏麵，又給她整理了下：“娘娘休要多想，娘娘有皇上的三千恩寵，這福祉是他人千世萬載都求不來的！”
一語已盡，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之中。
“娘娘，”高力士這時匆匆地小跑上殿，焦急地看著榻上的兩人，近日之事，已經讓他身心俱疲，老態更顯，“娘娘可還安好？”
“高公公勿用擔憂，本宮還好！”楊玉環不再看向綠兒，看著房中垂淚欣喜的人們，勾唇一笑，“隻是有些疲勞罷了！”
“娘娘安好就好，安好就好！”高力士喃喃自語道，“不然皇上醒來恐怕又是一陣折騰了！”
聽高力士這麽一說，楊玉環的視線放在了一直都還在昏睡之中的李隆基身上：“皇上看起來有些勞累！”
高力士擔憂地說道：“自娘娘昏睡過去之後，皇上幾乎不眠不休地陪在娘娘身邊。昨日才因為身子熬不住，老奴偷偷地讓太醫在皇上的藥裏麵加了些安神的藥。現在恐怕是累壞了，才如此嗜睡！”
聽了高力士的話之後，楊玉環沒有說話，隻是轉過頭去，緊緊地看著李隆基。李隆基也不失為至情至性的人，隻是他手段過於惡劣，隻是他們相遇地太遲，隻是……太多的隻是，恨隻恨，他不是她要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