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毒霧

  君橫似乎也沒什麼要帶的東西, 她原本就是孑然一身的來。可她實在是怕了這邊成群結隊的鬼,一來來一山, 都是平時百年難得一見的光景。於是回房間畫了一沓符,貼身攜帶, 以備不時之需。


  那中年商人只等君橫一個隊伍, 聽她沒什麼其餘的安排, 也不管白天黑夜, 去通知整頓商隊,晚上直接啟程。


  君橫坐在城門口,看他著急忙慌地四處安排, 一刻也閑不下來,不禁覺得有些許詭異。


  一會兒說庫伯是個富庶的城鎮,酬金不是問題。一會兒又為了按天支付薪酬的魔法師而心急如焚, 看起來不像他描述的那麼大方。


  領主既然會選擇讓商隊過來委託,說明事情可能並不是很緊急,可現在的樣子, 又好像是一刻也呆不住。


  君橫問:「庫伯離卡塔里近嗎?」


  小雞蹲在她的肩頭斜了她一眼,用一副你果然還是要靠你雞爺的得意表情道:「不, 兩個地方距離還是挺遠的。商隊走的速度慢一點的話,起碼得有七八天的路程。」


  君橫越想不通了:「那麼遠?那一來一回,不是黃花菜都涼了嗎?卡塔里的公會很有名嗎, 值得他們特意千里迢迢趕來重金聘請?」


  「嗯, 還是挺有名的, 但也不算很有名。庫伯是一座挺大的城鎮, 周圍還有許多非常出名的公會。」小雞說,「不過,我們公會是以強大的攻擊魔法而聞名,雖然我們既沒有強大的精神系魔法師和聖光魔法師,但在對抗亡靈上也絲毫不遜色。加上做事合理又公道,所以更受歡迎的。」


  君橫:「為什麼啊?」


  小雞:「因為跟精神系魔法師打交道,總會有一種讓人害怕的感覺,誰也不知道自己的內心會不會被對方窺覷,可是人總是有秘密的呀。」


  君橫嗯了一聲。


  商隊的馬車早就到城門口,隨後一些魔法師打扮的人,也陸續到場。


  才不是正常的一兩位隨行魔法師,粗略一數,有起碼二十幾個,還全都佩帶著不同公會的徽章標誌。


  陣容強大,小雞也是震驚了。


  一群人似有似無地打量她,但因為她實在是太顯眼,憋不住不說。


  「她就是你們在卡塔里特意請來的魔法師?」一瘦小男人皺眉道,「她是魔法師?她的魔法石呢?還有她的隊友呢?」


  中年男人不想告訴他們,她的隊友是一隻雞還有一張紙,沉著臉說:「別說了,既然準備好了,我們趕緊啟程吧。」


  再說他要心疼自己的金幣,誰知道卡塔里公會這次是著了什麼魔?


  他們的商隊一共有十六輛馬車,十四輛用來裝貨,還有兩輛給想要休息的魔法師與魔獸暫時歇息。一般的魔法師都是自己飛行跟著隊伍的。


  君橫自覺去了後面馬車,選個好位置坐下。馬車裡還有一位懷中抱著小魔獸的女魔法師,抬起眼皮淡淡看她一眼,並沒有說話。


  小雞一隻翅膀按著她的肩膀,一隻翅膀掩住耳朵:「獵殺亡靈法師的委託只能下一單,但是護送的任務可以重複發布,所以很多人是這麼乾的。名義上他們是護送,但你們其實都是你的競爭對手哇!」


  君橫說:「這麼高大上的嗎?」


  小雞:「這跟高大上沒有關係好嗎?他請了那麼多魔法師,還有一些公會是比我們公會更出名的,說明這一次的任務真的會很危險。」


  君橫問:「你怕嗎?」


  小雞眯眼,他們這邊有道士,還有一位光明神認證過的亡靈法師,它有什麼好怕的?


  小雞說:「……還是有點怕的。」


  它只是一隻雞啊,還是一隻不受君橫愛護的雞!

  小雞說:「你千萬別隨便丟下我!我真救過你好幾次了!」


  君橫哼了兩聲。


  坐馬車的日子太不好過了,屁股顛疼不說,還要無聊個七八天。君橫從旁邊的包袱里拿出一本幼兒圖冊,隨手翻看起來,然後讓小雞把旁白順便念給她聽。


  沒坐多久,馬車裡又進來一個人。他穿著襯衫,黑色長褲,還有一雙長靴。舉止紳士又大方,看見她就開始打招呼。


  「你好,我是蘭斯頓。也是一位冒險者。不過我是一位冒險者,並不屬於哪個公會。是我的朋友被庫伯的商隊聘請,我順便聽說這邊的事情,所以主動申請加入。」


  蘭斯頓腰間配著一把是彎形短刀。君橫粗粗掃了一眼,鞘上鑲嵌著一排顏色艷麗的寶石,尤其是中間一塊紅色的水晶,色澤明亮,通透清澈,價值不菲。


  這人應該不是為了酬金來參加這一次任務的。


  他自然地在君橫的對面坐下來,笑起來爽朗討人喜歡:「你不介意我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吧?」


  君橫點頭說:「你好。」


  蘭斯頓問:「你是什麼類型的魔法師?能一個人接受捕獵亡靈法師的任務,應該很厲害吧?我在卡塔里的公會裡看見過,你是一位大魔法師是嗎?」


  君橫笑道:「我覺得吧,現在我的確挺厲害的,但我真不是魔法師。」


  蘭斯頓問:「你不是魔法師?那能是什麼?」


  君橫不想解釋,反問道:「你是喜歡做冒險者嗎?」


  蘭斯頓很上道地順著她的話題聊下去:「是的,我去過很多地方。探索與未知充滿魅力不是嗎?而且你總能遇到許多不同的人。」


  君橫將圖冊塞回包裹里,問道:「那你見過亡靈法師嗎?」


  蘭斯頓說:「當然。我不僅見過亡靈法師,我還見過黑月。」


  小雞湊到君橫耳邊解釋說:「黑月一個亡靈法師組建起來的協會,就跟我們那邊的邪法師一樣,專門做一些齷齪事。就是真的很邪惡的亡靈法師。」


  君橫開始聽故事了:「那有遇到危險的時候嗎?」


  蘭斯頓笑道:「當然是有的。」


  然後他就開始說起來。


  他從十五歲出家門,開始並不知道公會的事,也不知道冒險者們都是怎樣行動的,只是獨自在各個城鎮之間游轉,看看不同的風景。


  正覺得有些乏味的時候,他認識了一位公會裡的魔法師,對方邀請他跟隨隊伍一起行動。那是他第一次接觸到真正的亡靈法師。從此以後就走上冒險者的道路。


  蘭斯頓說起往事來抑揚頓挫。他並沒有像其他的魔法師一樣詆毀亡靈法師或是亡靈,只是客觀描述自己在旅途中遇到的驚險。君橫拖著下巴聽得津津有味。


  馬車連夜趕路,魔法師們分批次休息進行守衛。不久后又有幾位魔法師進來,裹著薄被躺在旁邊休息。君橫和蘭斯頓就收了聲,又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魔法師們本來想把君橫也叫上輪班,但是仔細想想,護送商隊確實不在她的委託範圍內,就沒開口。


  可坐在馬車上君橫也是睡不著的。好在到後半夜的時候,隊伍終於決定停下來休息一下。她拖著自己的被子,到外面打地鋪。


  這一片剛出沃爾森林,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左右都是光禿禿的土丘。


  眾人點起火堆,圍著火光開始休息。


  前方木頭燒得噼里啪啦作響,不遠處還有人壓著聲音在講話。這一片蚊蟲不少,又點著火,全被吸引了過來。


  魔法師們有自己的方法抵禦蚊蟲,好在君橫也有驅蚊的符籙。


  君橫將被子拉到下巴處,又扯了塊布擋住眼睛上的光線,手裡捏著符,就那麼睡了過去。小雞攤著翅膀睡在她旁邊。


  君橫再醒過來的時候,是被冷醒的。她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被子,沒踹啊,可就是冷。


  君橫保持著原先的姿勢沒動,繼續去追尋那股飄忽的困意。躺了一會兒,才發現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


  商隊里都是輪班看守的,總會有人醒著,怎麼可能一點聲音都沒有呢?

  君橫渾身一個激靈,瞬間清醒,從地上坐起來環視四面。


  所有人都睡著了,有幾位魔法師就躺在馬車邊上,而那十幾輛馬車正燃著熊熊烈火。


  那火光是藍綠色的,看起來沒有溫度,也不會在夜風中跳躍,不是尋常的明火。


  君橫立馬喊道:「快起來!都起來!」


  睡著的人依舊毫無反應。她又伸手推了推就近的一位魔法師,那人眉頭緊皺,看起來很痛苦的模樣。


  三更半夜,荒郊野外,地上還倒著一群生死不明的傢伙,場面說不出來的詭異。


  君橫回身一看,遠處還有幾個浮動的火球,像眼睛一樣躲在遠處監視著她。見她回望過來,直接朝她飛撲靠近。


  君橫一腳後退,匆忙掐了個坎水決,朝前一指:「敕!」


  那鬼火最終停在她的面前,開始,又迅速跑了開來。


  君橫沒叫醒周圍的一種魔法師,倒是叫醒了躲在袖子里的亞哈。


  他從紙人身上彈了出來,站到君橫旁邊。


  亞哈說:「是霧,這邊有毒霧,他們陷入了昏迷之中。」


  這種光色,君橫是看不出來,她警惕著周圍有沒有其他火球,說道:「你怎麼不早點聞到?」


  亞哈說:「我在紙人身上什麼都聞不到。」


  他身邊沒有魔法石。隨後撿了一位魔法師的法杖,伸出一揮,念動風系咒語。原地立馬颳起一道強風,直卷而上,將這一片的霧氣都吹了上去。同時也吹滅了一旁點著的火把。


  一時間照明的只剩下那陰森的藍綠色鬼火,將人臉照得異常蒼白,彷彿是塗了十幾層粉底的死人臉。


  君橫驚悚道:「你你你——!」


  亞哈:「抱歉。」


  然後又驅動了火系魔法,重新將火堆點了起來。


  君橫來不及鬆口氣,亞哈說:「我還聞到了亡靈法師的味道。」


  這個君橫到是不意外。


  這裡既沒有森林,空氣也不潮濕,哪裡來的瘴氣?

  亞哈看向一個方向,緊跟著又說:「大概是看見我,他已經走了。」


  君橫哪來得及管他們,問亞哈道:「跑了就算了,你能先把他們叫醒嗎?人太多了我一個人肯定搞不定。」


  亞哈說:「我的治癒術魔法學的並不好,但是可以試試。」


  他將君橫身邊的水袋拿到手邊,調出裡面的水,又開始念動咒語。


  這邊的人太多了,好在亡靈法師的魔力比一般魔法師都更加深厚,就算無法治療他們身上的全部毒素,起碼可以先將人叫醒。


  商隊的人和魔法師們睡夢中覺得有些許清涼灑在臉上,意識開始漸漸回籠,這時候才醒過來。睡夢中那股窒息一般的壓迫感如此清晰,他們還能感覺到自己肺部的抽疼。睜開眼,才發現前方運貨的馬車被火光點燃,已經燒了近半,而自己不知不覺睡著了,竟然連這個也沒察覺到。


  魔法師們臉色微變,知道是自己中招了。


  中年男人捂著胸口,眼睛一翻,幾乎要再厥過去,他頑強地穩住了,揮舞著手臂驚慌喊道:「救火!快救火!」


  魔法師們沒時間去想發生了什麼,站成一排,驅動水系魔法,試圖澆滅那團鬼火。但身體的魔力彷彿枯竭了一般,除卻幾個擅長水系魔法的魔法師,還能招出像樣的水流,其他人只能驅使出一道可憐的小水柱。


  然而即便有水,也沒有用處。水流澆到火上,絲毫不能火光減弱,反而是水像被冰住了,在地上立起一道道冰棱。


  魔法師們退後兩步,皺眉道:「怎麼回事?這是什麼火?」


  「怎麼可能?火將水冰住了?」


  「是亡靈法師,肯定是亡靈法師!這個地方有亡靈法師!」


  君橫從人群後面擠出來:「這個地方夜裡起了毒霧,所以你們都暈過去了。還是先自己治一下身體里的毒素,這個放著我來。」


  眾魔法師面色不善地看著她,並不相信她能做出什麼。一人去找自己的包袱,翻出他帶過來的聖水。


  如果普通的水澆滅不了這團邪火,還能有什麼辦法?大概只有聖光魔導師加持過的聖水了。


  那人正,卻被一旁的蘭斯頓攔住。蘭斯頓朝著君橫點點下巴,示意他先等等。


  那邊君橫不慌不忙地從懷裡掏出小包,從裡面抽出一張符紙,夾在右手兩指之間。掐決,對著火光開始朗聲念動敕水咒:「太陰化生,水位之精,虛危上應,龜蛇合形。周行六合,威懾萬靈,無幽不查,無願不成。」


  一道微弱的細流從符籙上鑽出,徑直澆向火焰。


  周圍響起不屑的嗤笑。就這小水流,怕是連個火星也澆不滅。


  然而他們很快就被事實打臉。


  如果那火是帶著冰冷的低溫,那君橫的水,就是帶著熾熱的高溫。它直接融化了柱在地上的冰棱,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壓制

  等她符籙上寫著的雲符都消失,大火也被熄滅。


  魔法師們齊刷刷扭頭看著君橫,眼神中是毫不掩飾的震驚。


  那是什麼魔法?這是究竟是誰?


  君橫淡定地收起東西,輕輕斜他們一眼:「不要亂說話,小心水星真君會動怒的。」


  中年男人就在一眾吃驚人員的隊伍里,剛剛從有眼不識泰山的情緒中脫離出來,又看見自己都被燒成狼藉的馬車。


  來不及對君橫表達一下敬意,先撲上去檢查自己的貨物。


  全燒焦了。


  不知道燒了多久,但裝載的木箱都快燒成黑炭了。


  君橫昂起頭往回走,亞哈站在她被子的前面,朝下一指示意。


  地上還有一灘黃色,君橫才想起來她把小雞給忘了。


  其他魔法師還在觀察,卻不敢上前。蘭斯頓直接追到她旁邊,興奮問道:「你剛剛用的是什麼?的確不是魔法,我從來沒見過!為什麼你沒有受到毒氣的傷害?也是因為你的能力嗎?你醒過來的時候,有沒有看見什麼?」


  君橫拎著雞翅膀問:「能不能給治治?」


  蘭斯頓疑惑地看著她:「你不會用治癒系魔法嗎?好吧我還算可以。」


  他將小雞擺在地上,抽出腰間的短刀,用上面的寶石對準小雞,開始施展治癒術。


  君橫又指著前面問:「前面的馬車裡運的都是些什麼東西?怎麼專燒它們?」


  蘭斯頓:「聽說是由聖光魔法師開過光的祭品,運到庫伯城去,用來祭奠失蹤的兒童,以平息他們的怒氣。」


  中年男人正在逐個檢查。開一個箱子,顫抖一陣,再開一個箱子,再顫抖一陣。從他身體肥肉抖動的幅度,就可以看出情況並不樂觀。


  君橫問:「那現在沒了,該怎麼辦?」


  蘭斯頓說:「我也不知道。」


  今夜發生了這樣的事,誰也睡不著了。


  中年男人坐在自己的貨物面前黯然傷神,最後只能無奈接受這個慘痛的事實。經過這次教訓,他也不敢再在晚上露宿,準備重新規劃路線,趕往庫伯。


  魔法師們也在催促他儘快啟程離開這裡。今夜的事情太過異常,很可能是有亡靈法師在作祟,到人多的地方會更安全一些。


  但是領主老爺交代給他的任務,他已經搞砸了一半,另外一半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如果真的不幸,這幾車東西可能都要他自掏腰包。變成這樣。他卻連個可以指責發泄的人都沒有。


  他糾結半天,最後走到君橫面前。


  君橫問:「你要回去再買幾車東西回來嗎?」


  「不,聖光加持起碼需要七天的時間,而且未必能有那個機會,我們的行程會被耽擱太久。」中年男人嘆道,「算了算了,還是先回去吧。今天晚上太謝謝您了,如果不是您足夠警覺,恐怕我們的損失還不止這一些。」


  那麼多魔法師如果受傷,他可能會賠的傾家蕩產。


  不得不承認,這人不愧是卡塔里三家公會會長用名譽擔保的魔法師,雖然算看起來很弱,實力還是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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