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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7章 陶土小豬

  果然是精怪。


  只是,這精怪也奇怪——一般來說,精怪吃人,吸的是精氣,最多把人嗦成枯骨,化成灰是怎麼回事?


  邪火,鱗片,那種冰冷滑膩,宛如無骨的觸感。


  什麼玩意兒?


  一個小小的身影抱住了我的腿:「大叔……你替我爹報仇,你替我爹報仇!你要錢,我有!」


  聲音還稚嫩,卻意外的帶著剛強勁兒。


  我一低頭,那小孩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把眼淚和鼻涕都給擦乾淨了,細瘦的小胸脯子劇烈的起伏著,抱著一個小罐子。


  那小罐子是個陶土捏的肥豬,存錢罐,地攤上常見,五毛錢一個。


  他兩隻手一抬,用力一擲,那個土肥豬應聲落地,碎成了八瓣。


  碎片之中,滾出了不少亮晶晶的硬幣。


  總共湊不出十塊八塊。


  「我爹每天都幹活,說一天不幹活,就沒飯吃,他半天給人卸一車木頭,人家給八十。我想湊八十塊錢……可一直沒湊齊。」


  小孩兒撿起了那些硬幣,程星河摁住他的手,自己替他撿——怕他被碎片划傷:「你想讓攢足了,讓你爹陪你玩兒半天?」


  「不是。」小孩兒撥浪腦袋:「不求一整天,半天也行,我就想讓我爹休息半天。」


  我心裡猛地一動。


  說著,他小手攥緊,想哭卻強忍著,有些緊張的看著程星河:「幹活就得開工資,你們給人幹活,有卸木頭那麼多錢嗎?」


  程星河輕輕嘆了口氣,揉了揉那孩子一腦袋柔軟的頭髮——這孩子怕是營養不良,頭髮又黃又細:「不著急,記賬。」


  小孩兒抿緊了嘴:「我爹以前說,不能輕易記賬——怕以後還不起。」


  程星河把他脖子摟緊了,拍他後腦勺:「沒事,我們等的起。」


  我瞅著程星河,就沖這筆賬——你可得活到了二十五歲以後。


  「想哭你就哭吧。」


  「我爹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這是個好爹,可惜……


  我們能做的,也只能是盡量避免這種事兒再次在眼前發生了。


  我還想安慰那孩子,可是眼瞅著這個人形的灰在這裡,也不能不管,剛想說話,那小孩兒一轉身,已經拿了一個小罐子過來,要把灰給收進去。


  看樣子,最近本地這種「鬼火自焚」的事情屢見不鮮,他都有了心理準備了。


  而這個時候,門忽然開了,一陣夜風就卷了進來,一下把地上的灰給吹開了。


  卧槽?


  我立馬上前擋風,回頭一瞅,是黑膏藥進來了。


  黑膏藥一瞅這灰,眼睛一亮,甚至帶著點喜聞樂見:「又死人了?」


  死你大爺了。


  程星河回頭瞪了他一眼:「你來幹什麼?」


  黑膏藥嘴角一抽,梗著脖子說道:「我是看你們倆半夜裡鬼鬼祟祟的,不像是幹什麼好事兒,就跟上來看看,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怎麼啦,心虛啦?」


  真鬼敲門倒是沒什麼可怕的,怕就怕你這種活鬼。


  我心裡門兒清——他半夜看我們起來,生怕我們去找老闆娘,估摸也跟著起來了。


  那一陣子臭氣熏天的氣息可能也讓他給聞到了——出來一看,我們和老闆娘都不在,照著他這個心眼兒,不定怎麼想,自然遠遠也跟進來了。


  黑膏藥也知道死的人是誰了,在一邊站著說話不腰疼:「別說,這人還真是有報應——這貨白天揍我,晚上就倒了霉,真快!」


  你自己做了惡事不信報應,別人揍了你你就開始信了?

  小孩兒死死瞪著黑膏藥。


  黑膏藥素來欺軟怕硬:「你瞪什麼瞪?我告訴你,你爹死了那就是活該——要不這麼多人不死,就你爹被鬼火燒了?一個巴掌拍不響……」


  話沒說完,程星河一巴掌糊在了黑膏藥臉上,把他打的原地旋轉了三周半,人懵了圈,才捂著鼓脹的臉:「你……」


  程星河瞅著自己的巴掌:「誒呀我擦,一巴掌這不是拍的挺響嗎?你要是不信……」


  澄澈的二郎眼露出了凶光:「再來一巴掌?」


  黑膏藥哪兒還敢廢話,捂著臉,躲在了一邊:「欺負軟的怕硬的,有本事,跟那個妖怪招呼招呼去……」


  說著,跟反應過來似得,忽然看向了小孩兒,一臉壞笑:「兔崽子,你說你爹好好的,這倆外地人一來,你爹就給火化了——八成跟他們倆有關!」


  小孩兒瞪了他一眼:「你懂個屁,我,我看見了……」


  我頓時來了精神:「你看見什麼了?」


  小孩兒吸了口氣:「我看見害我爹的東西了!」


  原來,當時那小孩兒正床上躺著呢,就聽見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把他爹給弄醒了。


  他爹聽見了,就讓他別動彈,自己拿了一截子頂門的杠子就想看看來的是什麼玩意兒。


  結果就聽見外面一陣打起來的聲音,他爹一起身,窗戶哐啷一聲響,一個白花花的東西就纏在了他爹身上。


  他爹身子一搖,這就著起來了。


  要是我沒把那個東西甩進窗戶里,小孩兒他爹,是不是就不會死?


  這個想法讓我心裡一陣難受。


  黑膏藥的嘴可能不疼了,沒錯過這個機會,立馬就添油加醋就把我將那東西甩進來的過程說了一遍,想挑撥的小孩兒跟我們反目,可小孩兒梗著脖子就說道:「不用你管,他們就是好人!」


  這麼一鬧騰,附近的人本來就巡邏警醒,不長時間就來了不少人,知道了這發生的事兒,表情越來越難看了——人人自危。


  賣包子的聾啞老頭兒也知道了這事兒,就對著那小孩兒招手——讓小孩兒跟著他呆幾天。


  小孩兒哇的就哭出來,進了聾啞老頭兒懷裡。


  黑膏藥一想到自己的包子又有人跟自己爭,不由十分不滿:「老頭兒屬蒼蠅的,有事兒沒事兒就往裡湊,腆著臉要養孩子,你也配,不看看缸里有幾粒米。」


  程星河活動了一下手腕子,看了黑膏藥一眼:「你這個大號養廢了,還不能養小號了?」


  黑膏藥立馬護住了臉,往後退了幾步:「文明人哪兒有動手的,野蠻。」


  人散開,這一鬧,天都快亮了,離開的時候,回頭瞅著那個小孩兒在鄰居幫助下安排喪事,我們倆一起嘆了口氣。


  沒爹的孩子像根草,我們倆最知道。


  回到了小旅館,老闆娘俏麗的身影從門后一閃,就迎了出來:「你們二位大半夜上哪兒去了,可擔心死我了——真出了什麼事兒,我這個開旅館的擔待不起啊!」


  金毛也唰的一下從裡面跑出來,趴在了我腳背上,習慣性吐出半截舌頭。


  老闆娘一看見了金毛,不由自主,就往後退了一步。


  啞巴蘭和夏明遠也跑出來了,都怪我們擅自行動不帶他們。


  老闆娘笑吟吟的拉我們坐下,回身就上廚房給我們拿早點:「我們小地方,吃的糙,幾位將就著點……」


  這話謙虛——荷葉餅,油炸糕,八珍小菜老豆奶,色香味俱全,光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黑膏藥狼吞虎咽就吃了起來:「好是好,就是太素了——開旅館也不好太摳門。」


  一分錢沒花,你還嫌素。


  老闆娘沒理他,只托腮對我笑。讓我嘗嘗。


  她今天穿的還是紅裙子,但是跟昨天的不一樣了。


  昨天是短短的及膝包身裙,勾勒輪廓,今天的裙子是寬鬆的大擺裙,一直長到腳踝。


  程星河跟我使了個眼色。


  我看見,一股子邪風吹過來,把老闆娘的紅裙掀起了一角,露出了老闆娘光潤白皙的小腿。


  而她小腿上,有一些勒痕——像是被繩子套住拽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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