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花奶奶。
花奶奶跟水百羽,直接沉了下去。
我立馬要伸手把花奶奶給撈上來。
可花奶奶沒伸手,兩隻極快的手,都死死摁著水百羽——好讓那些胥蛭把水百羽給纏上。
水百羽一下愣了,立刻掙扎了起來。
那些胥蛭早就等不及了,馬蜂一樣圍了上來,纏住了水百羽。
花奶奶盯著我的手,一瞬間有些失神:「你——不恨我?」
恨她,貪生怕死,為了活命,把水百羽給放出來了?
我搖搖頭:「我知道你為什麼想活。」
她顫了一下。
她丟下我,也是因為想活,而之所以想活,是因為厭勝門二宗家,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她已經把青春給拿回來了,就想著去找二宗家。
我把手伸的更靠下了:「你上來,我帶你找!」
可花奶奶還是不伸手,她露出了赧然一笑:「給你添麻煩了——等你找到了他,告訴他,胡桂花等了他一輩子。」
我一愣,花奶奶用足了力氣,就把水百羽給塞下去了:「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我往前一撲,就抓了一個空。
花奶奶跟水百羽一起沉到了水裡,她臉上,還掛著那個笑。
他們一起被胥蛭抓到了水底深處。
她是聽出來了,我跟四相局關聯這麼深,找到二宗家的幾率,比她大。
也認定了,水百羽是個絆腳石,花樣百出,不消滅了他,我可能就逃不出去。
我心裡一陣難受——完全不必,水百羽我對付的了!
樓家女的聲音冷冷的響了起來:「這算是,她一場贖罪?」
這是她自己選的,她是覺得,要不是她,水百羽可能根本就逃不出來。
她是個有良心的人,可有良心的人,為難的只有自己。
「七星!」程星河大聲說道:「再不走,來不及了!」
那些喧囂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我看向了飛毛腿,飛毛腿不等我說,拉起了餐車,直接衝到了水池子上。
叫誰,不覺得這是泥牛入海?
可讓我沒想到的是,飛毛腿並不是要表演鐵掌水上漂,而是直接撐起了餐車:「抓緊了,別掉下來!」
啞巴蘭有點看不慣他,還想反唇相譏:「你能有多快……」
話音未落,飛毛腿忽然就把餐車的方向一轉,貼著牆壁,跟壁虎一樣,從側牆上闖過去了。
我頓時就傻了眼了——不是從水面上,是從牆上?
可這種壁虎一樣的角度——誰能做到?
一般人,只怕直接就側翻了,可他快!
餐車幾乎是騰雲駕霧,就從牆上衝過去了,比我小時候坐的「瘋狂老鼠」還刺激。
程星河瞪大了眼睛,喃喃的說道:「看來牛頓不管咱們這旮旯的事兒……」
後來我才知道,飛毛腿仗著自己腿快,參加了好些電視台的闖關節目,可惜後來闖關節目收視不高,這差事也就黃了,不過,有這種經驗,他能幹出好些挑戰極限的事兒。
早聽說過古代的飛賊能飛檐走壁——現如今,真是開了眼了。
餐車落地,我們一幫人歪過去就要吐。
飛毛腿傲然看著啞巴蘭,一副「你現在怎麼說」的表情。
啞巴蘭一邊吐,一邊豎起了大拇指:「要一給一,童叟無欺!」
而我回過頭,後面那些追我們的也沒被一個池塘攔住,很快也能渡過來。
眼前就是艮位了。
程星河他們全抬頭看著我。
這地方,是個死角。
怎麼過去?
我吸了口氣,就想把七星龍泉給抽出來。
可不行了,我根本拿不起來!
身後一片喧囂馬上逼近的時候,忽然面前「哄」的一聲,那一道牆,轟然就倒下來了。
這是——天助我也?
我們一幫人,奔著牆后就沖了過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長時間,面前忽然豁然開朗。
我覺得出來,我們像是過了一個陣。
那個陣,把後面的追兵,全部阻隔住了。
好厲害的陣!
蘇尋因為身體緣故,一直沒有吭聲,這會兒終於開了口:「這不是人能設的陣法,除非……是跟山石有關,吃香火的!」
吃香火的?
還沒想出來,我只覺得,腦袋一陣劇痛,簡直快要從中間裂開,只能蹲下,氣還沒喘勻,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姑爺。」
阿滿?
我一愣:「你怎麼也……」
不是是說了嗎,她們這些吃香火的,全部得到了通緝令,都要抓瀟湘的,她要是幫我,那也是眾矢之的!
我明白過來了,小龍女和螭龍趕過來救我,是阿滿叫來的!
可阿滿蹲下身來,微微一笑:「我是討厭白瀟湘,不過——為了救你,我幹什麼都行。」
她上次從滿字金箔出來之後,就一直盯著這件事兒呢?
「可你怎麼辦?」
阿滿微微一笑:「你放心,我聰明的很——不會露出馬腳的。」
這話,莫名其妙竟然有些耳熟——也像是聽過!
可腦袋實在太疼,根本就想不起來了。
那個陣法后,隱隱約約也有撞擊的聲音,像是很多人想追過來。
阿滿歪頭:「姑爺,你先走。」
「可是你……」
阿滿沒回頭,說道:「我只要,你能在困難的時候,記住還有個我,就行了。」
我也知道,這有多危險,立刻就要拉阿滿回來,可是還沒身後,數不清的石頭忽然從側邊滾了下來,直接把我和阿滿攔住了。
程星河一把拉住了我:「你傻不傻——她特地給你機會,不跑,對得起她嗎?」
飛毛腿就更別提了,餐車絕塵,就從前面給闖過去了。
這明明是我和瀟湘的事,為什麼要連累這麼多無關的人?
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想變得更強,我想靠著自己,去保護重要的人!
「嗯……」
我聽見一聲低低的,痛苦的呻吟,是誰的聲音?
啊,是我自己的。
是程星河第一個發現了:「七星,你怎麼樣了?」
我吃苦吃慣,很少會叫出聲來。
頭越來越疼,越來越疼——似乎頭上的一個地方,要裂骨而出。
我一摸,頭頂那個「赤毛癬」,似乎鼓出來了一點。
打什麼開始的?
對了——是打剛才我回憶起,以前那個「我」的時候開始的。
「七星!七……」
耳邊忽遠忽近,漸漸一片混沌,什麼也聽不到了。
跟著這個劇痛一起,還炸起了數不清,殘碎的幻象。
有千軍萬馬壓境,喊打喊殺。
還有很多人,在後面死死的追我,甚至——用石頭扔我。
那是一種很怪的石頭,那個石質看上去很普通,黯淡無光,可砸在身上,不知道為什麼,鑽心的疼。
我想開口:「不是我——不是我……」
可話到嘴邊,我自己卻被鎮住了。
那不是人能發出的聲音——更像是,一聲哀鳴。
龍的哀鳴?
哪裡都疼,尤其「赤毛癬」疼的厲害,還有許許多多虛無縹緲的聲音:「痴心妄想。」
「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好像,人人得而誅之。
這種感覺並不難過,而是孤獨。
大千世界,天地萬物,我卻只孤身一人。
「我在。」
忽然,一片混沌之中,有一個極為動聽的聲音響了起來。
有這麼一個人,不管我是什麼處境,都會一直守在我身邊……
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李北斗,你醒了?」
我猛然睜開了眼睛。
天色變的清明,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停了。
我面前的——是白藿香?
她一隻手被我死死抓住,另一隻手,還在認真的動我脖頸上的針。
她光潔的額頭上,也是一層細密的汗水。
「謝謝,辛苦你了。」
我鬆開了她的手,她另一隻扎針的手,微微有了一點凝滯。
「這裡安全了,大家都沒事。」她語速很快,馬上不著痕迹的說道:「不要多說話,你身體現在……不大好。」
不大好?
我皺起眉頭——她不是經常說,踏上奈何橋,也能把我給拉回來嗎?
我第一次聽見她說這種話:「什麼意思?」
她別過頭去看葯,像是壓著情緒:「從裡到外,有一些位置不大對勁,我正在找原因。」
我看向了她說的位置——就皺起了眉頭。
是靠著身體記憶,砍壞了屠神繩的那條右臂。
我動了一下,后心就炸了。
右臂——完全動不了了。
好像,是掛在身側的一條死肉,已經不屬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