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9章 九州之砣
對上了無祁的眼睛。
這雙眼睛,明亮而神聖,跟高老師那雙藏在油膩鏡片後面,時常眯著的眼睛,一點相似之處都沒有。
可這一瞬間,我依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夏天的光從窗棱透到了廚房,高老師穿著那件破T恤,在小鍋里給我熬冰糖紅燒肉,一邊擦汗一邊抱怨:「大夏天,非吃這個!」
「那你別做了。」
「要是讓你心裡好受點——做就做吧。」
高老師放下勺子搓了搓臉,聲音認真了起來:「你好好想想前途——世上惡人就是這麼多,你不強大,總會被人踩在下頭,只要你強大了,搞不好,那個高亞聰回頭就來找你賠罪了,什麼安家勇,得跪地認錯。」
「哪兒有那麼容易,」我盯著門口斑駁的樹影:「我上不了大學,拿什麼變強大?」
寒門之子,讀不上書,天上掉餡餅的事情,都未必能落到了我頭上。
「你傻啊!」高老師用勺子嘗完了一口湯汁,就用勺子指著我:「你們家老頭兒那一肚子本事,你學過來,好歹能有個飯碗,保不齊,能成個大師。」
「你聽老頭兒吹牛逼。」我那個時候,已經開始盤算上哪兒打工了:「他要這麼厲害,他自己怎麼混的隔夜糧都沒有?」
再說了,老頭兒根本不想讓我幹這一行。
「廢話,你聽我的准沒錯。」高老師往鍋里撒了一把香葉:「老頭兒那邊,我給你想法子,君不見,萬丈高樓平地起,輝煌只能靠自己。」
「你能想什麼法子?」
「行了,活人還能拿尿憋死?」高老師嘿嘿一笑:「至少餓不著——有我呢。」
那天開始,不知道高老師跟老頭兒說什麼了,反正,老頭兒開始教給我行內糊口的本事了,與此同時,定下了不合陰陽群,不踏風水門,不上楊水坪的規矩。
再遠一點……金戈鐵馬的景朝,一張張越來越熟悉,仰望著我的臉。
那天,一個陌生人來找我,說是告訴我一些關於四相局的大事。
他的手放在真龍骨上,我看到了瀟湘的背叛。
河洛跟我說過,我不信。
謝長生跟我說過,我依然不信。
直到那天,親眼在他手下看到。
我最恨背叛。
而四相局,需要青龍局的鎮物。
更遠,更遠——天河邊,他跟我並肩站在一起,盯著九州鼎。
敕神印神君,對他是感激的:「三界平安,多謝你操持。」
「分內之事……」
他也笑。
遠處有個身影,牢牢盯著九州鼎以外,像是蹲在了華表上的犼。
一直背對著我們,對我們說的話置若罔聞。
右邊那個護鼎神君。 可這一瞬,九州鼎忽然戰慄了一下。
敕神印神君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不是好兆頭。
九州鼎一旦出現了異動,那是三界要有大災。
右邊的護鼎神君提起了聲音:「災從下頭來。」
敕神印神君習慣性的活動了一下手腕——又要出征了。
「這件事情不小,似乎跟祟有關。」敕神印神君回頭看著無祁:「我走了,這個地方靠你維護。」
「神君放心,只管前去,我們為了九州鼎,願意肝腦塗地。」
只要守護好了九州鼎,一切就都還是平安的。
那個時候,敕神印神君很放心。
都是假的。
那些好的,都是假的。
九州鼎因為祟而異動——是他調虎離山,想擅自使用九州鼎。
景朝的時候他幫國君想起了關於瀟湘坑害神君的瞬間,是想讓國君跟瀟湘徹底決裂,以瀟湘為鎮物做成了四相局,好鎮壓住自己。
高老師——那頓飯,是我被高亞聰騙了之後,離開學校,他給我做的。
看上去,他一直在幫我——其實,那些傷害,全是他自己造成的。
我的一切悲劇,全是他譜寫出來的。
理由呢?就因為,我坐在了他想坐的位置上?
斬須刀橫起——他的神骨,要保不住了。
無祁盯著我,忽然眯起眼睛。
他好像,看到了什麼。
可這一瞬,他像是下了一個不得不下的決定。
不對勁兒。
他是位置最高的神靈,可我依然毫不猶豫的用真龍骨里,祟的能力看到了他的運勢。
之前,是看出了一個「兩敗俱傷」。
我以為,預兆的是我和他,可現在才知道——竟然是他跟自己的分身,瀟湘河洛。
而現在,他臉上的神氣,已經全被灰氣鎖掩蓋,猶如烏雲遮天,日月無光。
這本來,是窮途末路的象徵。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他的印堂上,出現了一抹猩紅。
死灰復燃?
他這一次,運氣竟依然不算太壞——真的,還有其他的退路?
在斬須刀碰到他神骨的同時,他舉起了手。
身後猛地一聲巨響。
像是——天地崩裂了。
這是……
我回頭一看,頓時屏住了呼吸。
九州鼎——猛然顫動了起來!
只要九州鼎震顫,那三界必有大災!
他為了自己——要拉上整個三界陪葬!
下一秒,江仲離已經撲過去了,可周圍依然不受控制的戰慄了起來。
現在,江仲離跟我一樣,還沒能真正回到那個位置上,自然沒有無祁對九州鼎那種控制力。
一個黑影沖了過來,是禍招神:「這是八方劫——別的別管了,護住九州鼎!」
八方劫——會讓山嶽震撼,河川逆流。
會死很多人。
那些吃香火的,本來注意力全在銜陰上,這一下,瞬時也有些猶豫,小龍女立刻看向了我:「放龍哥哥……」
我想起來了。
我手裡有那個東西——江仲離從封寶宮裡搶出來的,那個圓蓋子。
我還想起來,那個圓蓋子,叫「九州砣」。
能壓住九州鼎——跟船上的錨一樣。
這是分毫相爭的事情,不回頭,九州鼎震動起來,那就是一場大禍。
我沒猶豫,轉過身,就把那個圓形的東西拿出來,對著九州鼎就撲過去了。
地上劇烈的震顫,簡直,像是在融化的冰山上。
這個力量,已經擴散到了整個三界。
九州砣出手,身體似乎有熟悉的記憶,我對著一個位置,就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