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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追到家裡

  臨近年關,火車站十分的熱鬧,在外求學的莘莘學子和出門打工的苦力勞工混在一起,都一股腦擁到了這裡來,無論是火車站內的熙熙攘攘,還是火車上人挨人擠得不通氣的景況,都擋不住因為即將過年隨之而來的喜悅氣氛。


  謝襄一路被人擠上了車廂,將手提箱拎起來放在頭頂的行李架上,找到位子,挨著窗邊坐了下來。綠皮火車發出一聲轟鳴,謝襄跟著想起什麼,撐著身子探出窗外向人群中四顧,火車駛離了站台,窗外人群的面目依次掠過去,她似乎看到謝燕幀,臉上的笑都沒來得及扯開,慌慌張張的睇一眼,可惜只是一轉眼,那人就被甩在了後面,到最後,連整個順遠也看不見了。


  天色越發的陰沉,團團黑雲堆積在一起,那些雲彩似乎要墜了下來,不過到底是墜不下來,在半空中就化作了片片雪花。


  雪花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天地間很快被連成一片白茫茫。


  窗里窗外是截然不同的溫度,不一會玻璃上便凝結出了一層薄薄的寒霜,謝襄靠近窗邊,用力的哈氣,頗為有趣的伸出手指頭在上面塗抹了兩下。


  車子在站台慢吞吞停了下來,車廂內的人稀稀落落的走了將近一半,片刻,又重新湧上來新的旅客,一群身穿學生制服的人上了車,放眼望去,整個車廂都被他們所填滿,那深藍色的學生制服煞是好看,將書生們特有的那種朝氣蓬勃的勁頭襯托出來,謝襄歪頭打量著他們,眼中不乏羨慕的神色。


  一個畫筒從頭頂的行李架上掉落下來,正巧砸在謝襄的腳邊。


  「對不起,對不起。」畫筒主人嚇了一大跳,趕緊從人群中擠了過來。


  謝襄自然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安慰笑道:「沒關係。」


  說著,她便想將畫筒撿起來遞還給那人,不待謝襄彎腰,畫筒已經被撿了起來,深棕色的畫筒,外面裹著幾張厚厚的羊皮紙,這回那人將畫筒緊緊的抱在懷裡,似是揣著什麼寶貝一樣,再也不肯往架子上放了。


  是學畫的學生么?謝襄不由得有些好笑。


  面前的人一身學生制服,臉上架著眼鏡,正經文弱書生的樣子,手腕上帶著一塊日本產的那種精工手錶,腳上卻穿著一雙破舊的皮鞋,從剛剛的幾個音節依稀可以聽出殘餘的幾分日本腔調,帶著股正經八百的稚氣。


  他是日本的留學生嗎?

  國朝飄搖,危如累卵,這個時候從日本回來想必是為了參加遊行會。可惜烈火軍校不比別處,明令禁止本校學生去參加遊行,謝襄因此未曾參加過遊行,但是卻時常聽人談起。


  日本提起的所謂二十一條喪權辱國之條約,無疑是奇恥大辱,北平政府閉口不言,坊間的流言蜚語越來越嚴重。亡國亡種的言論遍布報章,世人大多逞口舌之快,說起遠見卓識一個比一個強,但真正付出行動的,卻是少之又少。


  這一車廂的學生若真是留學歸來,那便是為了國家不惜放棄學業,謝襄想到此,心中不免多了幾分對他們的欽佩之情。


  念頭一旦往眼下的世道上飄,心裡便跟著也沉悶起來。她覺得有些冷了,於是抱著雙肩倚在窗邊,一邊閉目養神,一邊靜靜的聽著學生們的高談闊論。


  「這位同學,我這有雞蛋,吃一個?」


  睜開眼睛,剛才那位拿著畫筒的學生將一個雞蛋遞到謝襄面前,臉上帶著微笑,笑容清澈誠摯,謝襄想了想,接了過來,也回了一個笑容。


  學生似乎愣了一下,很快整理好頭腦,迅速對她介紹起自己:「我姓林,林憲偉,剛剛不好意思啊。」


  「真的沒關係的,我叫謝良辰。」謝襄舉起手中的雞蛋,唇角笑意不減:「謝謝你的雞蛋。」


  大概是覺得她好說話,林憲偉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又客客氣氣的問:「謝同學也是去北平的?」


  謝襄點頭說:「對,我家就在北平。」


  林憲偉聽了,跟著點頭,看謝襄一身穿戴,他便猜謝襄也是個學生,略帶幾分熱情的說:「那真是太好了,我們此次赴京,就是和各校學子舉辦聚會和活動,謝同學如果感興趣,歡迎來參加。」


  果然是個愛國進步青年,謝襄心中一動,心裡對林憲偉等人的欽佩之情落到了實處。


  他這樣的人物,很是值得結交。


  「好啊,你們若有空,也可以來我家做客。」謝襄認真說道。


  談話結束不久,火車上便放起了音樂,謝襄記得,這首歌曲叫做《送別》,此時此景倒是很襯眼前的學生們,那一張張稚嫩的面龐上滿是對祖國的憧憬與希望,漸漸的,有人跟著歌聲慢慢唱了起來,隨後,越來越多的學生加入,歌聲縈繞著整個車廂。


  一首送別,滿是深情,勾起無盡的悲壯與蒼涼,順著縹緲的歌聲彷彿可以看見長亭古道,看見楊柳湖畔,看見茫茫暮色下祖國的大好河山。


  謝襄的眼眶有些濕潤,不知是被歌曲所感動,還是被同學們的情誼所感染,她輕哼著曲調,與學生們一同高歌,唱的是:「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


  火車到站時,雪也已經停了。茫茫大雪下了整整一天,北平城一片銀裝素裹,格外氣派。車門剛剛打開,一股肅殺之氣便撲面而來,長街上,隨處可見遊行的學子與站街的警衛,赫赫京都,鍾靈敏秀,如今卻是風雨飄搖。


  然而無論世道亂成怎樣,家裡總是記憶里不變的溫馨。硃紅色的大門透著古韻,上面貼著紅底黑字的對聯,格外喜慶。推開大門走了進去,院內矗立著一間精緻的雙層閣樓,白色的灰泥牆上面蓋著淺紅色的屋瓦,兩扇雅緻的雕花窗分別建在門的兩邊,門前石階上覆蓋了一層薄雪。


  「爸,媽,我回來了!」


  波折了一路,終是重歸故里。


  門重新掩上了,小桌上已經擺滿了吃食,飯香盈鼻,母親迎了過來,父親也放下書從堂屋走出來,暖黃的燈光落在青磚地面上,謝襄放下行李,歡喜的投入父母的臂彎中。


  回家的時光總是懶散的,一連多日,謝襄連門都不想出,整日里只想窩在家裡,過了幾天這樣的日子,在烈火軍校的一切更像是一場夢,要不是照鏡子時看到自己的短髮,謝襄幾乎會以為自己從未出過家門。


  咬著筆尖,謝襄看著面前的書本,卻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滿腦子想的都是一品居的醬鴨。


  「襄襄,下樓開門!」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謝襄一路小跑到樓下開門。


  打開門,謝襄不由得一愣。


  門外的人任是誰她都接受的了,可沒想到會是顧燕幀,他一身黑色的呢子大衣,條紋格的圍巾斜斜的掛在他的脖子上。不知為何,這般普通的裝扮卻是叫他穿出一種別緻的風度,風流倜儻,謝襄只能想到這個詞來形容。


  明明是那樣張揚熱烈的性格,他卻總是喜歡穿著一身黑,眼前的黑與外面的落雪形成極致的反差,於是,在茫茫白雪中,謝襄目光所見的,便只有眼前極致的黑色。


  「嗨。」顧燕幀抬手,沖著她打了個招呼。


  謝襄急忙將門緊緊關住,捂著胸口靠在門上,有些驚魂未定,這人不是在順遠嗎?怎麼又來了北平,倘若讓他見到父母不知又會說出什麼渾話來,絕對不能讓他進門。


  「誰啊?」謝之沛拿著報紙坐在沙發上疑惑的看著謝襄:「怎麼不讓人家進門。」


  「沒誰,認錯門了。」


  咚咚咚的敲門聲再次響起,一聲一聲砸在謝襄心上,好似一道道催命符,謝之沛狐疑的看著她,走了過來,這次換成了他來開門。


  「伯父好!我是謝襄在順遠的同學。」門外的人禮貌的打了個招呼。


  顧燕幀一改往日不著調的作風,變得穩重起來,言談之間竟真的有一絲翩翩佳公子的氣度。謝之沛一聽他是謝襄的朋友,連忙將他請了進來。


  謝襄居然會認識這樣的男同學。


  母親心裡泛起古怪,將她拉到廚房盤問,謝襄頓時心慌。


  「襄襄,你說實話,你是不是談戀愛了?之所以不想回北平都是因為他。」


  謝襄一聽她居然會往這方面猜,急忙搖頭否認:「怎麼會,不會的,我就算瞎了眼也不會看上他的,真的只是同學,同學。」


  「同學?你在新華女校上學,哪裡來的男生同學?」


  「這個……」


  啞口無言間,謝襄心裡十分懊惱,爐子上的水壺發出一聲鳴叫,她連忙趁機拿下水壺,慌慌張張找了個借口。


  「我去泡茶!」


  說完,端著茶盤飛快的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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