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帝都名圓

  「現在……現在是7700年?」


  「不然呢?別跟我說你是剛穿越過來的。」


  秦固饒有興味的把玩著這片金屬,那些驢唇不對馬嘴的對話,匪夷所思的稱呼,什麼時候想起來,都覺得耐人尋味。


  他從未如此這般,把一個人的一言一行反覆推敲,每一句話都仔細回想。


  破綻越多,越是叫人捉摸不透。


  那個雌性,顯然是認識他的。不過從上了軍校后,秦固受到了外界越來越多的關注,認識他也並不是什麼稀奇事,最重要的還是他的守護石,竟然絲毫沒有排斥地融入了那個雌性的身體,恰恰與那聲「老公」不謀而合。


  別說伴侶了,他連戀愛都還沒……真是見鬼了!


  想著想著,秦固又失了冷靜,漸漸心浮氣躁起來。


  秦固灌下幾口冷飲,捏扁了瓶身。然而心頭那把火卻並沒有因此被澆滅。


  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態,忽然間,秦固鬼使神差地將那片金屬湊到鼻子前,很輕很輕地,嗅了一下。


  淡淡的血腥味透過嗅覺,瀰漫到了他的腦海與神經當中。


  這一嗅不打緊,一瞬間,像是色彩旖旎的顏料,驟然潑灑到了秦固的精神世界。他的腦海,被一片五彩斑斕浸染,變得靡艷而炫目。


  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起來。


  秦固攥緊金屬碎片,眼中布上一層血色,彷彿狂躁之前的徵兆。卻比狂躁更多了一種意味不明的東西。


  秦固的眸子注視著遠處的一棟建築,那裡正是校醫院的所在。


  身體上的變化是如此陌生,卻又這樣明顯,以至於不給人一點懵懂的空間。秦固打開窗戶,風迎面吹來,卻帶不走體內的熱度,反而讓靈敏的鼻子捕捉到了更多躁動的因子。


  那是雌性發情的味道。是他從前沒有聞到過,卻能馬上心領神會的味道。


  秦固關上窗戶,脊背抵在玻璃上,明明沒有任何動作,肌肉卻像是拉伸到了極限一樣緊繃。他回房翻找行李中的應急藥品,從裡面拿出抑製劑,仰頭灌了下去。


  想想不夠,又注射了一針。


  此時已是深夜,漫天繁星灑下清冷的星輝,校園裡安靜得有些寂寥。


  沒人察覺有一個雌性在發情,沒有前仆後繼的雄性,也沒有人為了爭得配偶而大打出手。這場深夜中的悸動是如此地隱秘無聲。


  因為這不是普通的發情,而是定向發情!


  這是忽略了整個世界,只向唯一的那個人傳遞的信息素,只喚醒彼此的情|欲,任何人都無權參與。


  秦固耐心地等待藥效發揮作用,等著自己平靜下來。


  不多時,宿舍樓的窗戶中,忽然飛出了一隻蜻蜓大小的飛行器……


  如果那隻雌性不停止發情的話,他把抑製劑當水喝也沒用!秦固懊惱地操縱著機械蜻蜓的飛行路線。


  樓睿覺得自己要快死了,它在隔離區身受重傷無法動彈的時候,也沒有像現在這般感到生不如死。小海豹難耐拱了拱被子,眼前一翻天旋地轉后,圓潤的身軀滾到了床下,摔得砰咚一聲。


  在被生理淚水模糊的視野里,空氣都好像因為高溫而扭曲變形了。


  想大聲呼叫,想嚎啕大哭,只要把醫生引來,給它一針抑製劑,這一遭就過去了,它就可以解脫了。


  可是……不行,不行。


  如果讓校醫發現它是在定向發情,把秦固牽扯出來的話……


  海豹的絨毛雪一樣白,少年的皮膚也在暗夜中也反射著瑩白的光澤,樓睿難捱地在地上打滾,體內激素亂竄,他忽而變成人類外形,再滾一圈,又變回了海豹。可是無能哪種形態,都沒有讓它更好受一點。


  小海豹在高熱中漸漸失去意識,皮毛像滾了水一樣濕淋淋的,變回人後,肌膚上反射著潤澤的水光,窗帘無風自舞,樓睿吸了吸鼻子,又聞到了那要命的味道。


  而他並沒有注意到,窗口縫隙中,不知何時飛進來一隻小小的機械蜻蜓。


  就在體內那把火愈演愈烈的時候,有一股細微的風,從樓睿額頭拂過。樓睿有氣無力地掀了一下眼皮,想挽留那一絲涼爽。


  機械蜻蜓在它頭頂二三十厘米的高度盤旋,細細的金屬指爪上,抓握著一支玻璃藥瓶兒,瓶口慢慢傾斜,透明的液體精確地倒在了樓睿微張的嘴巴里,一滴,兩滴。


  他本能地伸出粉粉的舌頭,舔舐著那些微涼的、發苦的液體。


  體內的火焰彷彿被這液體遏制了一般,樓睿身體稍有舒緩,他蜷起身,大口大口喘息著,雖然還是很難受,但腦海中已然有一絲清明了,靜靜祈禱著藥效發揮作用。


  不知過了多久,樓睿坐起身來,臉上的潮紅基本褪去了大半,只是破皮的嘴唇還紅腫著。


  「衣服穿上。」秦固的聲音突然透過蜻蜓的頭部傳出來。並且是以命令的口吻。


  樓睿一個激靈,趕緊扯下床單把自己嚴嚴實實包裹起來。他的身體還殘留著一絲興奮后的慵懶,頭腦也還有些遲鈍,他偶爾還會不受控制地痙攣一下,但是他得打起精神來面對眼前這隻機械蜻蜓。


  樓睿透過蜻蜓冷冰冰的複眼,彷彿看見了秦固瞪著自己的樣子。自己居然不受控制地變回了人類形態,現在變回去就太刻意了,有欲蓋彌彰之嫌,樓睿只好紅著臉把腿併攏,乖巧地跪坐在地上。


  「謝謝你!」樓睿用說悄悄話的音量說道。值班室一直有醫生值班,他怕聲音大了把人引來。


  蜻蜓繞著樓睿飛行,樓睿的目光追隨著蜻蜓。


  「就這樣,不許再變回去。」秦固的聲音再次響起。


  「為什麼?」樓睿眼神迷離地問道。


  秦固冷笑:「為什麼?你以為變回去就可以當一輩子縮頭烏龜?」


  「我不是烏龜,我是海豹。」樓睿認真地糾正他。


  通訊那頭的秦固:「……」為什麼他一和這個雌性說話就想打人!?


  「你給我聽好了,就保持這個樣子,明天開始配合學校的調查。也別想耍花招,要是讓我知道你在搗鬼,就等著受死吧!」秦固對著個人終端講完這句話,並沒有說更多,這個雌性嘴裡的話不可信,除了等待真正的調查結果,現在說再多都沒用。


  病房裡忽然安靜下來,蜻蜓就在樓睿視線齊平的地方懸停,對視。可是突然間,蜻蜓冷不丁飛過來,尾部的針頭一下扎在他耳朵上,並沒有很痛,但是因為來的突然,樓睿「嗷」地叫喚了一聲。


  蜻蜓扎了就跑;「聽見了沒有?」


  樓睿一手捂嘴,一手捂耳朵,自己剛剛是被家暴了嗎?是吧?這就很過分了!


  「聽見了……」樓睿慫兮兮地答道,然後目送著蜻蜓從窗戶的縫隙鑽出去,還很狗腿地上去恭送:「您小心,您慢走,您常來玩。」


  秦固站在窗台上,用手背接住了飛回來的蜻蜓。秦固捏住蜻蜓的身子,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容器,將蜻蜓身體里那滴血從針頭上擠了進去,然後密封好,和那片金屬一起放到了空間按鈕裡面。


  大半夜的,樓睿披著床單,氣鼓鼓地在房間里來回踱步。


  既然都想弄清楚我的身份,那就別怪我放個大招了!


  樓睿盤算著,他的身份,不是不能說,而是要看怎麼說。


  不知不覺間,他又站在了窗戶前,遙望校園廣場中央那座百米高的樓星淮塑像。


  確實,一直逃避下去也不是個事,秦固現在給他下了死命令不說,安全局也正摩拳擦掌等著他呢。


  不想個切實有效的辦法,他在這個時空下根本就寸步難行。樓睿現在的外表,也是他遲遲不肯變回人類形態的原因之一,從現在開始,或許他可以嘗試一下用自己最原本的樣子面對世人?

  於是次日一大早,校醫進來查房的時候,就看見床上的胖海豹不見了。但是卻多出了一個白皙漂亮的少年,正睜著一雙明亮而靈動的眼睛看著自己。


  「哎……你是?」校醫差點沒反應過來。


  樓睿露出受驚小鹿一樣的表情,開始瞎扯:「這是哪裡?我是誰?你又是什麼人?」


  校醫答非所問:「哇,原來你長這個樣子啊!」他不可置信地將樓睿從頭到腳打量了一圈,嘖嘖稱奇道:「你居然不是很胖!」


  樓睿:「……」


  樓韻賢接到校醫通知的時候,正在看一些關於原形為海豹的宇宙人資料。海洋類的原始形態本來就很少,海豹更是鳳毛麟角了。


  歷史上最出名的海豹原形,當屬一名叫蘇檬的雌女。


  蘇檬是個身姿窈窕、面容清麗的雌女,卻因為原始形態乃是肥嘟嘟圓滾滾的小海豹,故而被民眾戲稱為「帝都名圓」。


  後來,蘇檬嫁給了樓家第一代家主,帝國傳奇樓星淮。


  於是樓家就有了海豹血統。帝國里屈指可數的幾位海豹原形的宇宙人,半數出自樓家。


  因為雌性的獸態發育遲緩,會保持很長時間的幼崽狀態,蘇檬隨丈夫樓星淮征戰沙場,至死都是那樣雪白滾圓的一團,是帝國人心中永遠的帝都名圓。


  所以看見那隻小海豹的第一眼,樓韻賢瞬間就聯想到了蘇檬。


  這樣一個突然出現的小傢伙,會和他們樓家有什麼關聯嗎?


  此次隔離區事件是在樓韻賢帶隊時發生的,所以他也作為調查組的一員,協助軍校法務部的人一起徹查此事。至少在證實自己的猜測之前,不能讓安全局的人把這隻小海豹帶走。可是一周時間已經所剩不多。如果那隻小海豹仍然不肯配合調查,接下來就有必要對它使用強硬手段了。


  校醫的到來打斷了樓韻賢的思緒,他起身往校醫院那邊走去,邊走邊問:「他說什麼了沒有?」


  「沒有。」校醫跟在樓韻賢後面彙報關於樓睿的情況,「他好像失憶了。」


  樓韻賢的腳步微微一頓,他總覺得那個雌性身上有不對勁的地方,現在還扯什麼失憶,他幾乎聞到了一股拙劣的謊言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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