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029章
做好她認為該做的工作后, 電量只剩1%的手機上顯示的時間為凌晨4點22分。
莫非輕輕推開少年組宿舍的門。
紅外線感應燈亮了。
燈光微弱, 但還是喚醒了睡在下鋪的喬少。半睡半醒間認出來者是莫非,少年迷迷糊糊地喊了聲「非姐」。
「給你們找了新鞋子。明天記得換。」莫非把塑膠底的慢跑鞋放在鞋櫃里, 揉揉他的短毛,「沒事兒, 睡吧。」
喬少抬手遮住光,過了會兒才在睡夢中應道:「好。」
/06:23:23
「非姐、非姐!」
「莫小姐!」
「姓莫的!」
急促而驚慌的呼喊把莫非從睡夢中喚醒。
她閉著眼, 沒回應。
過去兩個小時她睡得很熟, 是好多年來頭一次。
沒做夢。
太一塔從昨天下午14:44分開始的封鎖、清場的種種奇詭也沒能突破堡壘,進入夢境。
離開精神衛生中心近十年,那地方留下的烙印卻深深刻在腦海和靈魂, 潛伏在每個魑魅魍魎迫不及待入侵的夜晚。
門外響起新一輪呼喊。
對面下鋪的楊小花被吵醒了。她蹭地坐起來,看莫非沒什麼動靜,氣咻咻地趿拉上拖鞋,把門開了條縫, 小聲但怒氣沖沖道:「喊什麼喊, 人家還在睡覺呢!」
外面, 有少年組的喬少岳文——莫非的宿舍和他們正對門;中青年組的梁桐及兩名無名傳銷分子、大齡組的徐勤明。
梁桐抬起的手懸在半空,一副再沒人回應就要砸門的架勢。
徐勤明花白的眉頭擰成一團,「要不是事情緊急,我們也不會這麼早打擾她。」
「有什麼事兒等人家睡醒再說好不啦!」楊小花「嘭」地甩上門,正要轉身回床上, 突然意識到什麼, 揉揉眼睛, 愣了幾秒,又打開門,探身看向右上方的玻璃牆。
「怎、怎麼回事?」
牆上的倒計時從睡前的四十多小時倏然變成十二個小時。
楊小花扳起手指,十二個小時以後是——
「今天晚上七點。」徐勤明語氣苦澀,「應該是二十分鐘前改的。」
聽到人們一窩蜂地擠進宿舍,莫非懶洋洋地爬下床,很是懷念過去兩個小時的安眠。
梁桐指著鼻子罵:「都怪你!」
莫非誇張地聳肩、搖頭、攤手:「Excuse me?」
岳文「噗」地笑出聲,拿出手機調了張黑人表情包給喬少看,「像不像非姐?」
喬少看看屏幕又看看莫非,小心地選擇措辭:「非姐比他帥,不對,比他好看多了。」
——但是表情很像。
——太像了!
少年們嘻嘻哈哈,一派沒搞清楚狀況的天真。
梁桐氣急敗壞地剜了他們一眼,回頭對莫非道:「你快把許總放下來!」
莫非打了個哈欠,「你自己怎麼不放?」
「你那個保鏢守在那兒啊!」梁桐一臉崩潰。
午夜前後廚房間發生的一切沒幾個人知道內情。
整個單元面積少說有兩千平,廚房和對戰區相隔百米。中間參差錯落的恐龍房製造了太多死角。
許濤落在莫非手裡,他那兩個手下發揮見風使舵的職場技能,對看似柔柔弱弱然而一招制服許濤的莫非言聽計從。
甚至於莫非讓二人把頂頭上司綁在柱子上他們也照做了。
因為莫非在兩人要喊救兵時,輕描淡寫道:「隊伍不是固定的。」
意思簡單明確:他們雖然是跟著許濤進來的,但也有重新組隊的選擇權。
是跟著毫無還手之力的許總,還是跟著穩操勝券的莫非組——兩人從彼此眼中讀出了正確答案,這是一道送分題啊朋友。
綁人事件發生在深夜,又有輕鬆被策反的前傳銷分子打掩護。梁桐和同夥睏乏至極,也沒有深思許總去了哪裡,直到早上樑桐被鼻尖上的劇痛驚醒。
說起來還有點敵我難辨的驚悚意味。
咬梁桐鼻子的是那隻神出鬼沒的小梁龍。
梁龍在他頭上盤旋了幾圈,不厭其煩地重複做著往外飛然後又飛回來的動作,直到梁桐領會到那是讓他跟上的意思。
就在小恐龍引領梁桐發現許濤的瞬間,倒計時統一變成12:59:59。
所以梁桐認為綁架許總的莫非破壞了遊戲規則,導致倒計時懲罰性縮短。
徐勤明有幾分認同,在梁桐來問罪的時候,態度曖昧地跟過來。
「等等。」莫非聽梁桐敘述完發現許濤的過程,舉手道,「那為什麼我綁人的時候時間沒變,偏偏你找到許濤,倒計時就變了?」
而且——
莫非往外走去,「那隻恐龍為什麼找你不找別人?我為什麼綁許濤沒綁你呢?」
「……」
梁桐語塞。
「莫小姐。」徐勤明開口,「不管發生什麼,你把人綁在柱子上……」
「我沒說完。」莫非不客氣地打斷他,「昨天晚上,我一個人去廚房洗碗,許濤他帶兩個人去堵我。三名壯年男性和一個我——」
她目光如炬地望著徐勤明,「徐先生,你覺得他是什麼意思?」
梁桐斥道:「那還不是因為你昨天跟許總撒潑。」
「喲。」莫非停下腳步,「如果許濤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我犯得著招惹他?」
她把話攤開了講:「他摸我大腿。」
「不就摸大腿嘛,有什麼……」她講得太隨意了,梁桐也不以為然,然後他被徐勤明兇狠的眼神嚇得閉上嘴巴。
徐勤明沉默地跟在莫非身後,臉上的表情很微妙。
一名男性未經允許和女性產生肢體接觸,以現代社會的評判標準而言,夠得上性騷擾。別說潑髒水,就算打他一耳光也無可厚非。
雖然莫非看上去渾然不在意,但許濤的行為還是性騷擾。並不是讓女孩子深夜痛哭流涕的出格行為才稱得上性騷擾。
所有侵犯人格尊嚴的行為都應當受到懲罰。
徐勤明想起莫非在他耳旁說的話:「論競技比賽,沒人贏得過少年組。你從下面來,你覺得他們會為了看人打虛擬遊戲大費周章?他們就是想逼所有人仇視彼此自相殘殺。我不會讓他們如願。」
那個他們指的是誰,徐勤明心裡清楚。
但那句「我不會讓他們如願」他一直沒琢磨明白,尤其在看到莫非獨自去另一頭的廚房間時。
直到剛剛莫非看似隨意地把遭遇騷擾的實情講出來。
像一記耳光重重打在徐勤明臉上,讓他醍醐灌頂,也讓他由衷地敬佩莫非所做的一切。
莫非獨自去廚房間是她的自由選擇,就算她是設下陷阱請君入甕,許濤也可以不去。
但是許濤去了,帶著兩個同夥。
徐勤明部隊出身,自然看得出許濤頸上的傷痕如果再用力一點,會變成致命傷。可他只是被綁在柱子上,嘴裡塞著臭襪子。
看到許濤那陰狠得想要流出毒液的目光死死釘在莫非身上,徐勤明繃緊了大腦的弦——有沒有可能是他腦補過多?
這一絲絲對人性的期待隨後破碎。
梁桐拿出許濤嘴裡的臭襪子,許濤破口大罵:「王彬!李成!你們兩個給老子滾過來!」
徐勤明順著許濤的視線往後看。
被點名的兩個前傳銷分子遠遠站在另一根承重柱旁邊。
迎上許濤吃人的目光,王彬道:「許總,說句實在話,你昨晚上忒不地道,大老爺們欺負人家一個小姑娘,我都替你臊得慌。」
李成緊接著道:「你得謝謝非姐手下留情。」
真相大白。
徐勤明沉重嘆息。
許濤的囂張氣焰在下屬倒戈相向及徐勤明危險重重的打量中狼狽熄滅。等梁桐解開綁縛他的電線,許濤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衝進衛生間。
徐勤明忍不住跟莫非說:「對不起。」
他前前後後的內心戲莫非無從得知。
但是看到人們的矛頭放過她一致對向許濤,一種稱得上愉悅的情緒悄然萌發。
莫非擺擺手:「你又沒做什麼。」
徐勤明低下頭,是啊,他沒做什麼。
可有時候無作為也是一種惡。
他顧著同隊的老戰友,所以他不想和許濤起正面衝突。只是私底下警告莫非,許濤可能會對少年組不利。
然而莫非卻想方設法把許濤的目光從少年組吸引到她自己身上,再以無懈可擊的方式化解了對方的進犯。
/08:07:12
等大家吃好早餐,莫非拒絕了徐勤明及其他人幫忙的提議,敦促他們好好訓練,獨自拎著餐盤迴到廚房。
走到單元中部,莫非清晰感受到地毯濕噠噠的水意。她放慢腳步,儘可能不發出任何聲響。
那隻咬醒梁桐的小恐龍在後面不快不慢地飛著,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如果小恐龍背後有人正記錄和分析一切,那麼對方自然會發現:她從來沒有主動挑釁過任何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自己,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莫非進了廚房,小恐龍也見縫插針地鑽進來,盤旋在她夠不著的安全區域。
清洗好餐具,莫非擦擦手,關上門。
和小恐龍閃爍白光的雙眼對視了一陣,莫非弓身鑽進工具台下。
兩分鐘左右,小恐龍降低高度。
聽著微不可聞的嗡嗡聲接近,莫非伸出手,精準無誤地把它抓在手裡。
這次,她沒有手下留情,乾脆利落地折斷了它的長脖子。
水果刀輕易劃開小恐龍硅膠皮外表,露出下面精密的金屬組織。
嗯……
沒錯。
/08:36:24
在和鐵塔的狙擊戰中艱難獲勝,徐勤明摘下VR眼鏡,揉了揉酸澀的晴明穴。眼角餘光瞥向對戰區時,他整個人彈出了遊戲艙。
倒計時:00:54:32
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