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8.

  這天李秀才家中有事,便沒有上課,只留了五張大字和背誦課文一篇的作業。孟嵐剛將筆放下就見畫眉嘟著個嘴走進屋裡。


  孟嵐走到架子旁,撩起盆中的水清洗手上沾著的墨漬。見畫眉一臉不高興的樣子,笑道:「這是怎麼了?嘴巴翹得可以掛油壺了。」


  「哼!」畫眉將嘴巴撅的老高,「上次小杏見我的海棠花兒好看,非要借去戴幾天。今天我去要,她卻說丟了。」


  畫眉說的是前段時間孟嵐「玩物喪志」隨手做的兩支絹花,當時一時興起便仿著海棠花做了兩朵,胭脂和畫眉一人一支。


  畫眉取過一塊布巾幫孟嵐擦乾手上的水珠:「明明前天還見她帶著呢,今天卻說丟了,你說氣人不氣人。」


  孟嵐笑道:「給她就是了,改天我再做兩朵給你。」


  「我氣的是明明沒丟她卻說丟了,這不是當我傻么!」


  「可不就是當你傻!」胭脂抱著個匣子走進屋,用手戳了戳畫眉的腦袋,「你呀!也不長個心眼,小杏的為人誰不知道,就也你還肯和她打交道。」


  畫眉嘟囔道:「小杏是夫人的丫頭,她硬要借我總不能不給吧。」


  胭脂將手中的東西放到桌子上:「你不會說那花兒是我借你的?」


  「好了好了。」孟嵐打斷兩人,「多大點事也值得你兩這麼上心。」


  畫眉小聲嘀咕:「那可是緙絲的呢!」


  ……原來是捨不得那料子。孟嵐不由啞然,他搖了搖頭轉頭看向桌上的匣子。「這是什麼?」


  胭脂將匣子打開,卻是一套文房四寶:「三夫人帶著岸哥兒來了,正在夫人屋裡說話,還問起十九哥了呢。」


  「不年不節的怎麼送起東西來了?」孟嵐知道他這個三嬸向來是最吝嗇的,怎麼突然這麼大方?


  客人都到家裡了,沒道理他這個主人卻躲著不見,母親徐氏應該是擔心影響他讀書才沒有叫他過去。


  自從知道科舉關係著他的性命,徐氏就對他的學習極為上心。但孟嵐自己知道,不過是一時半會兒哪兒那麼容易就耽誤了。孟嵐想,練了這麼久的字也該出去走走了。


  「走,我們去母親那兒看看。」


  三人收拾了下便往上房而去。


  ……


  九月十六是個艷陽天,一大早瑞陽城東的甜水巷就車流人湧起來。今日是孟德金六十大壽的日子,孟府廣撒請帖遍邀賓客。凡事沾親帶故的、與孟家有生意往來的,均收到了邀請。


  這是孟嵐此生第一次出席正式場合,天沒亮他就被徐氏從床上拉起來,好一陣收拾打扮,確認沒有絲毫遺漏才放了他去前邊見客。


  在孟德金的帶領下,孟嵐一一給那些沒見過的親朋長輩見禮,這個叔那個伯的認了無數,見面禮也收了一堆。


  「嵐兒,這是你老李叔。」孟德金指著一圓臉大肚的中年人介紹道。


  「李叔叔好。」孟嵐知道這便是自家老爹常掛在嘴邊的好朋友——李仲通李老二了。


  「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小子,叫嵐兒,小名十九哥。」


  「孟老哥謙虛了。」李仲通摸著肚子笑眯眯道,「我看十九哥儀錶堂堂舉止大方,難怪老哥你藏著掖著不給咱們看。」


  「哈哈哈哈。」孟德金笑的滿面紅光,「哪裡是我藏著,不過是他自小身體不好,玄明大師說滿七歲之前,不宜多見外人。」


  孟嵐:……還是他爹會扯,想出這種無法反駁的理由。誰不知道他是孟家的獨苗苗,這個時代衛生條件不好,醫療水平又低導致小孩夭折率極高,他爹就是再小心也不為過。


  果然,眾賓客紛紛表示理解並贊同。


  將所有陌生長輩見了一遍后,還沒緩過一口氣,孟嵐又被打發了去招待那些和他同齡的男孩們。今天是大日子,賓客多事情雜,就連他爹極不待見的二叔三叔和幾位堂哥都被請來待客了,他這個主人更是義不容辭。


  孟嵐領著兩個小廝離開正廳,匆匆往花園的方向而去,在路過假山時卻聽到有人喚他名字。


  「十九哥,十九哥……」


  眾人搭眼望去,只見一穿著大紅錦衣的圓臉小童,正趴在假山上朝他揮手呢,卻是李仲通的小兒子李雙休。


  孟嵐忙道:「你怎麼跑上面去了?快下來!」你個熊孩子!今天我爹過六十大壽,你要是在我家摔了,不論傷沒傷著可都不是好事。


  一旁的飲墨忙上前將熊孩子李雙休扶了下來。


  孟嵐皺眉:「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身邊跟著的人呢?」


  李雙休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塵:「他們都被我打發了,我在等你呢。」


  「等我?」孟嵐取下對方頭上的草莖,「等我做什麼?」


  李雙休眼睛骨碌碌的看了看四周,見四下無人,才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放在腳邊的假山石上。打開一看卻是一隻烤鵝,外皮酥脆香氣撲鼻,應是剛從爐子里拿出來的,孟嵐頓時被那香氣勾的口水直流。


  「剛才我看你在前邊忙的一頭汗,肯定餓了。這是我剛才從廚房順的,你快吃了墊墊。」李雙休嘆了口氣,一副過來人的語氣,「這種事我最有經驗了,今天你肯定吃不好的。」


  確實,今日他起得早又在前廳忙了一通,早上吃的那點膳食早就消耗殆盡,早已飢腸轆轆。孟嵐一笑,沒想到這小胖子還挺體貼的。他想了想,花園那有兩位堂哥在,短時間應該不會有什麼事。不過為保險起見他還是將飲墨派了去看著,一旦有事立馬來稟。


  李雙休撕下一隻鵝腿遞給孟嵐,又撕下另一隻塞進自己嘴裡:「真香!這可是天香樓的陳大廚親手做的,我還是第一次吃到呢。」


  今日孟家的確請了天香樓的大廚掌勺,沒想到居然是陳大廚親自出馬,那可是天香樓的主廚!孟嵐細細品嘗,感覺確實和平時吃的味道有些差異。「你怎麼知道是陳大廚親手做的?」


  「我親眼看著陳大廚從烤爐里拿出來的。」李雙休重重咬了一口鵝肉,含糊道,「我專等他們沒注意,偷偷拿了一隻。怎麼樣?味道不錯吧!」


  孟嵐吃的滿嘴流油,卻不忘沖著李雙休豎起大拇指。


  「嘿嘿!」李雙休得意一笑,又變出一個酒壺兩隻酒杯。


  孟嵐微微皺眉:「喝酒不合適吧。」他如今才七歲,身體尚未發育完全,喝酒也太傷身了。


  「這不是酒,是桃花釀。」李雙休滿滿倒了杯,一口飲盡。


  「桃花釀?」那是什麼東西?由於徐氏對他的飲食向來上心,酒水這些是從來不會出現在面前的。也因此孟嵐竟不知道有桃花釀這種東西的存在。


  「我只知道是用桃花釀的。」李雙休聳聳肩,取過另一隻酒杯滿滿倒上。「這桃花釀也是陳大廚親手釀的呢,只有小小一壇,專供後院主桌夫人們的。」


  孟嵐接過酒杯湊到鼻下聞了聞,淡淡的花香混著甜甜的味道鑽入鼻中,倒確實沒有酒味。


  「陳大廚來掌勺就罷了,怎麼還帶了這個來?」


  原來孟家買酒的鋪子是陳大廚家開的,店裡夥計在搬酒時錯搬了桃花釀,還是陳大廚自己在後廚看到才認了出來。既然都搬了出來,哪有還回去的道理。


  「恰好給我遇到了。」圓臉小子一臉得意。


  孟嵐輕輕抿了口杯中的液體。只覺一股桃花的清香湧入口中,那清香在口腔里滾了一遍,順著喉頭流入體內,卻是甜絲絲的沒有丁點酒味。


  這其實就是甜水嘛,孟嵐下結論。


  「哎——」李雙休突然長長嘆了口氣,「燒鵝這麼美味,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呢。」


  孟嵐疑惑道:「何出此言?」


  「剛才我取燒鵝的時候遇到兩個丫頭。高個兒的那個倒好,矮個兒的那個一見我手裡的燒鵝立馬捂著鼻子退避三舍。」李雙休一臉憤憤然,「彷彿我拿的是髒東西一般。」


  孟嵐隨意道:「或許她更喜歡燒雞?」


  李雙休聳聳肩:「可能吧,不過燒雞也很好吃呢。」


  「哎,哎,小十九你知道嗎?」李雙休一副炫耀的語氣,「我家廚娘做的燒雞可好吃了,比陳大廚的手藝都好。」


  「還有滷味!豬頭肉、滷雞爪、鹵鵝、鹵豆乾……」李雙休報菜名般細細數著,孟嵐聽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原來這小胖子和自己一樣是吃貨。


  「好想吃啊……可是娘說我太胖了不許多吃。」李雙休垂下頭去無精打采道。「素菜雖好,也不能天天吃呀,我又不是兔子。再說我哪裡胖了,明明就是嬰兒肥。」


  孟嵐看了眼伸手摸肚皮的小胖子,只見那手掌瑩白勻稱,並不像對方的臉那樣圓鼓鼓。


  想到他爹李仲通的身材,孟嵐不由為偽胖子李雙休默哀:你這明顯是被你爹給連累了呀!


  為了拯救剛認識的新朋友,更為了自己肚裡的饞蟲著想。孟嵐吸了口口水:「我有一個辦法。」


  李雙休偏了偏腦袋看向坐在山石上的人:「什麼辦法?」


  孟嵐將杯中的桃花釀一口飲盡:「改天我去你家做客,點名要你家廚娘做的那些菜,這樣你娘應該就不會拒絕了。」


  聽到這個回答李雙休頓時眼前一亮。這個主意好,你什麼時候去?


  孟嵐想了一下,為了他爹的60大壽他停了三日課。今日這麼累,明日肯定還要歇一天,後天李先生要檢查這幾天的課業:「那就九月二十吧,那天我旬休。」


  李雙休撫掌大笑:「那感情好,二十我也旬休。」


  兩人低頭嘰嘰咕咕商量一番將日期定下。李雙休又向孟嵐介紹了哪道菜更美味,哪種點心更可口。


  正說的起勁,卻見飲墨急匆匆跑了來:「十九哥你快過去,打起來了!」


  孟嵐頓時一驚:「誰和誰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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