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30.
很快, 門打開又重新關上,雅間內只剩下孟嵐劉正奇二人。
孟嵐也不急著說話,而是拈起一顆梅子放進口中慢慢品嘗著,室內一片靜謐。
劉正奇思索了半晌終是開口道:「不知孟公子和秦家是何關係?」
「秦家?」孟嵐彷彿剛回過神來, 「不知劉大人說的是哪個秦家?」
劉正奇被孟嵐的態度激的一怒, 卻又忍了下來:「自然是錦西秦家。」
孟嵐眨眨眼, 一幅疑惑模樣:「錦西秦家?我們孟府和他們並無交往呀。」
順著劉正奇的目光看向手中的扇子, 孟嵐恍然大悟道:「這扇子是子函贈予我的,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劉正奇心中驚疑不定。那扇面上龍飛鳳舞鐵畫銀鉤的「儒商」二字, 卻分明是前閣老秦遠親筆。秦遠的墨寶一向受追捧, 近年來秦閣老由於抱病在身早已不再提筆,市面上僅有的幾幅也是千金難求。孟嵐手中的扇面卻顯然是近幾日剛剛寫就, 若非親近之人哪能輕易得到?眼前這小子和秦家到底是什麼關係?自己將孟德金投入大獄是否會得罪秦閣老?
孟嵐欣賞夠了劉正奇心中的著急張皇后,才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了過去。
「這是一位長輩讓我轉交給劉知府的。」
聽到「長輩」二字劉正奇眼神一凜, 小心翼翼接過信取出信紙, 面上卻現出驚詫惱怒之色。他匆匆掃過信紙上的內容, 面色從恭敬逐漸轉為不屑。
劉正奇隨手將信紙丟到桌上:「呂賓白是瑞陽知府, 卻還管不到我熙城的事。」
孟嵐笑了下, 說道:「呂賓白確實管不著, 但是京師永寧卻有人管得著。」
「五月初五子時初刻,府衙的捕快們在孟氏綢緞莊的後院發現一具女屍……」
「……屋內被褥整齊,毫無掙扎痕迹。桌上乾淨整潔杯中茶水滿溢, 竟未因桌子受到重力撞擊而灑出。」孟嵐看了眼劉正奇, 「劉大人應該並未看過案發現場吧!您覺得如此現場可說得通?若有人蔘您一本罔顧人命, 不知您屁股下的位置可還坐得穩?」
劉正奇一哂,呂賓白他還不放在眼裡,便是參上一本他也不怕。他劉正奇在永寧也是有後台的,否則也拿不到熙城知府這個肥缺,他所忌憚的唯有秦遠一人而已,畢竟那是曾經作為帝師的老大人,至今仍簡在帝心。
據知,自秦遠告老還鄉后,秦家便一直龜縮在錦西縣,從不關心朝政官場之事,僅有的一次大動作還是大半個月前,秦家長孫被不經傳的鄭家鬧落了榜。最終那鄭百戶也不過是被降為小旗,還是因著有人看中鄭家的百戶之位,藉機將他擼了下來。
他看了眼孟嵐手中搖晃的扇子,難道秦家將重新走入大家的視線?其實這也並非不可能,秦遠的孫子參加府試,便意味著將要走進官場,秦家想著一振雄風為子孫撐腰也是可能的。
孟嵐好整以暇的看著劉正奇面上神色變幻:「劉大人能坐上熙城知府的位置,怕是使了不少銀子吧。」
劉正奇目光如電般射向孟嵐:「孟公子說話可要講憑據!」
孟嵐聳聳肩不以為意道:「我只想著劉大人這位子得來不易,也當好好珍惜才是,免得因為收了不該收的東西而賠上性命。得不償失。」
劉正奇面沉如水,「砰」的一聲將茶杯放下,斥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過商人之子竟敢威脅朝廷四品大員。你可知我現在就可治你一個以下犯上之罪!」
孟嵐對劉正奇的威脅毫不在意,取出薄薄一本冊子放在桌子上。
劉正奇只是瞥了一眼卻坐著沒動。
孟嵐嘴角含笑:「攸關身家性命的東西劉知府竟然沒興趣嗎?」
劉正奇遲疑了下取過冊子,只翻開看了一眼便面色聚變,他快速往後翻著,面色逐漸蒼白起來。
「這東西你是從哪弄來的?!」劉正奇喘息著,冊子上記錄的東西若是被捅出去莫說是烏紗帽,恐怕他性命都難保。
孟嵐往後一靠卻不回答劉正奇的問題,只用摺扇慢悠悠扇著風,含笑看著面前面色猙獰的男人。
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隙照射在少年皮膚上,襯的那肌膚柔滑細膩,彷彿最上等的暖玉。劉正奇卻只看到搖晃著的扇子上,那刺眼的「儒商」二字。
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對面的人便平靜下來。孟嵐心中暗贊一聲,不愧是官場老油子。
劉正奇將那冊子放到桌上,抬眸看向孟嵐,面上再無先前的漫不經心和輕視:「你想要什麼?」
正戲終於來了!
孟嵐坐直身體正色道:「我孟家要的不多,不過是洗刷我爹身上的冤屈,以及保證孟氏綢緞莊在熙城能夠順順利利的開下去。」
如此大費周章竟只為了這麼點事?
彷彿看出劉正奇心中的疑惑,孟嵐道:「自然不僅如此。」他沖劉正奇招了招手。劉正奇僅遲疑了下便主動靠了過去。
孟嵐湊過去耳語一番,而後點了點桌上的冊子:「那人說了。若是你同意便是自己人,一切都好商量。若不同意,就等著鋃鐺入獄吧!」
劉正奇面上風雲變幻著,最終咬咬牙:「行!我同意,不過你爹的案子卻並不好辦。」
孟嵐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這就不牢劉大人費心了。」他轉頭沖著門外招呼道:「陳發,將人帶進來吧!」
吱呀一聲,雅間的門再次被推開。這次進來的卻是三個男子,其中一個做夥計打扮的被打得鼻青臉腫,且其雙手被縛在身後,嘴裡堵著塊抹布,正嗚嗚叫喚著。
孟嵐抬眸示意了下。陳發點頭,將那抹布扯下。一腳將夥計踹翻在地。
「知府大人在此還不速將所有事都交代清楚!」
劉正奇面色鐵青,原來孟嵐早就料到他今天一定會同意。
看到陳發輪起的拳頭。那夥計瑟縮了一下。支支吾吾開始交代起來:「小的名叫曹小二,是孟氏綢緞莊的夥計……」
五月初四那日,李寡婦在孟氏綢緞莊前大鬧,孟德金無法只得吩咐夥計將其困住並遠遠丟開。曹小二正在那些夥計之中,他見李寡婦生得貌美便起了心思。趁著其他人都返回綢緞莊后,曹小二尋了個借口掉頭回去,拉著那寡婦便要成就好事。不料李寡婦卻是個潑辣的,竟抵死不從。拉扯之間曹小二一不小心便將那寡婦掐死了。他這才慌了神,卻不料此時竟被皮家人逮了個正著。
在皮家的脅迫下,曹小二別無他法,只好遵其令行事。他悄悄將李寡婦的屍首運回孟氏綢緞莊藏起,待到所有人都睡下后搬到孟德金的房中,做出逼奸未遂暴起殺人的假象。而後便是子時,府衙的官差破門而入來了個「人贓並獲」。
至此,孟德金殺人一案已十分清楚明白,劉正奇卻眉頭緊鎖:「若要逮捕皮家人卻是連本官也要牽連其中了。」
「為了劉大人的清譽,皮家倒可以暫時放過。」孟嵐心頭冷笑,這件事不論是劉正奇還是皮良都逃不開干係。但劉正奇此人另有他用,皮良也只能暫且放過。不過既然是商人,他收拾皮家的手段多得是!
劉正奇點頭:「那就好辦了。」
見事情已經辦妥,孟嵐站起身:「既如此,學生就等著劉大人的好消息了。」
劉正奇心中暗恨面上卻含著笑,注視著少年往門外而去。
忽的少年又回過頭來:「對了,我爹的腿有嚴重風濕,還請大人儘快為他換間牢房。」
「放心。」
兩人互看半晌相視而笑,其中意味僅有各自心中明曉。
眾人走出牡丹樓,外邊仍然是陰沉沉的天上卻外邊飄起了細雨。街面上空蕩蕩的一人也無,一陣涼風吹過孟嵐深吸一口竟覺得心情舒暢起來。
很快便有僕人趕來車架,在陳發的攙扶下孟嵐登上馬車。車夫一甩皮鞭,馬車開始前行,街道上只有馬蹄踏在石板上的聲音。
半晌之後陳發突然出聲:「少爺,錢掌柜該如何處理?」
「他可知曉他外甥的所作所為?」
陳發搖搖頭:「應是不知的。」
孟嵐想了想還是道:「多給些銀子辭了吧。」
陳發有些猶豫:「不用等老爺出來再說嗎?」
孟嵐看了眼陳發,沉聲道:「這件事聽我的。」他爹的性子他知道,如果讓孟德金來處理,定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老錢從做夥計是便跟著老爺了,至今已有二十多年。這麼做是否有些不近人情?」
孟嵐看著外面不停後退的街景:「曹小二生性懶惰卻還貪花好色。他既把曹小二帶在身邊,便說明對這個外甥極為看重。我爹無罪釋放他的外甥卻被砍頭,你道他會否心生怨懟?」
「應該不會吧,這事本就是曹小二做下的,他不過是罪有應得。」陳發有些猶豫,「老錢應該不是那種人。」
孟嵐笑了下:「你看,你也不敢打包票不是嗎?便是錢掌柜心中無怨,他的妻子呢?」
陳發不由為共事多年的老夥伴嘆息,真是一粒老鼠屎毀了一缸醬。錢掌柜一向得老爺看中,就連開拓熙城市場這等要事也是派他來打頭陣。這麼多年來錢家子侄多在孟氏的店鋪做事,此時卻因一個曹小二毀了全家的差事。
孟嵐卻無法心生憐憫。孟府的攤子已經鋪開,又牽扯進了官場並且還有可能越涉越深。錢掌柜極得他爹的信任,曹小二的事即便處理的再好也難免在這二人心中留下疙瘩,若將來被孟家的對頭利用會帶來不可計量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