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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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一, 天還沒亮孟府便忙碌起來。


  「裝書的箱子怎麼少了?樟木那隻哪去了?」


  「這裡邊的是大毛衣裳, 如今這天氣忽冷忽熱。昨日熱的夾襖都穿不住,說不定明兒就冷的打哆嗦。咳咳咳。天若涼了記得給十九哥添衣裳。」


  「好啦!胭脂我知道了。」畫眉打斷胭脂的啰嗦, 「你在家好好的, 莫等我們回來你還沒好。」


  咳咳咳,胭脂捂住嘴不住的咳嗽:「等你們回來都3月了, 一個月還不好我也該出去了。」畫眉訕訕住嘴,孟府向來對孟嵐的健康看的重,若是身邊伺候的僕人傷風感冒,必須遠離孟嵐。若一個月還不好,那肯定是要搬出去養病了。


  本次縣考原本定的是胭脂跟著, 前天胭脂夜裡貪涼著了風寒。未免將病氣過給孟嵐,便換成了畫眉。


  這次回平康縣,不僅孟嵐,孟老爺和徐氏也跟著一起。這樣一來可謂全家出動,貼身伺候的跟了七八個,加上粗使僕婦總計二十餘人。再帶上平常慣用的衣裳物品、孟嵐的筆墨書冊,行禮箱籠就裝了好幾車。半個時辰后,車隊終於出發。


  微熹的晨光中, 孟府的車隊浩浩蕩蕩往城門而去。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戶在搬家, 卻不想這僅僅是回鄉參加縣考而已。


  瑞陽與平康間相距一百多里, 若是騎馬兩個時辰便可抵達。坐馬車就慢多了, 再加上帶著行禮行程就更慢了。中午時分孟府的車隊才將將到小靈山附近。


  正午時分,車隊逐漸停下。


  「吁——」青帷車外的車夫拉住韁繩,訓示馬兒停下。門帘掀開,一個俊秀小少年不等車停穩便跳了下來。在車廂蜷縮了一上午孟嵐覺得腰酸背痛。他伸手踢腳活動了下滯澀的關節,又就著一旁的河水洗了把臉,這才覺得舒暢了一些。


  雖然才將將2月初,天氣卻已經暖和起來。路旁的野草已泛起綠意,不知名野花在微暖的陽光下伸展著花瓣。近處的僕人正將馬兒們從車轅卸下,一一牽到河邊喝水。


  「十九哥!」畫眉從後邊追上來,遞過一個匣子,「先吃塊點心墊墊吧。」


  孟嵐接過點心咬了一口,覺得有些干:「林媽媽那邊什麼時候能好?」


  這次回平康在路途上就要花一整天。中午這頓本是隨便吃些乾糧,徐氏卻擔心這一頓吃壞肚子誤了縣考。特意吩咐林媽媽丑時就將膳食做好,待到中午用餐時只需要用炭火加熱便可。


  畫眉搭手看了看後邊他來時的方向:「我來時廚房的車剛停下,許是還要一會兒。」


  孟嵐將咬過一口的點心放在馬兒鼻下,那馬兒伸過腦袋聞了聞,舌頭一卷就將點心舔進嘴裡。吃完后還歪頭看了看孟嵐,畫眉彷彿覺出什麼,將匣子抱的緊緊的,警惕的看著孟嵐:「你既不吃,這些就是我的了。」


  孟嵐一笑,轉頭沖馬兒攤攤手:「沒啦,這小氣鬼不願給你。」


  馬兒從鼻子里噴出一口氣,低頭去啃田埂上的野草。


  「你幫我去後邊看著,如果你娘那邊好了就來叫我。」孟嵐朝河那邊努了努嘴,「我去那邊轉轉。」


  畫眉有些猶豫:「你一個人嗎?」


  孟嵐笑道:「這麼多人在這,你還怕我丟了不成?」說完不待畫眉應答,提腳便往河邊走去。


  陽光明媚暖風微醺,麥苗剛從冬日的嚴寒中復甦,油菜苔卻早已開始拔節,河岸的田地里三三兩兩的農人正忙碌著。地頭樹枝上,有葉芽微微露出綠色的尖尖,嫩嫩的絨絨的,可愛極了。


  田邊一老漢正坐在泥地上抽旱煙,腳邊的鋤、頭腳上的草鞋均沾滿了泥土。


  孟嵐走到老漢身邊,隨意攀談著:「這位大爺,您家的麥苗漲勢喜人。」


  老漢開心的眯起眼:「是啊是啊,這兩年年成好,風調雨順……」


  許是難得遇到衣著華麗,卻又不嫌自己身上臟污的後生。不過三兩句,老漢便開始絮絮叨叨起來。從去年的年成好家裡多打了兩擔糧食,到自從衛縣令來后取消多項苛捐雜稅,平康縣的百姓日子好過許多……兩人正談的興起,忽見對岸一群人抬著什麼東西往河邊走來。


  「他們抬的什麼東西?」


  老漢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沒說話。


  孟嵐站起身搭手望去,只見那行人多是青壯年,正中間是四個壯實漢子,用兩根粗木杠合力抬著個長長的籠狀物,人群最前方卻是位穿綢衣的長者。


  孟嵐四處望了望,附近沒有房子也沒有過河的橋。這群人到底抬了什麼,又要把東西抬去哪裡?

  孟嵐正好奇,忽然對面隱約傳來一聲哭:「族長,求求你放過桂蘭吧。那事我清楚,不幹桂蘭的事,桂蘭沒有偷人……」卻是一個年老婦人,跌跌撞撞的追在人群後方。


  「住口!」那穿綢衣的長者一聲斷喝打斷老婦人的哭嚎。「不論這事你知不知道,身為婆婆無法教導兒媳,你的過錯也不小。以我羅氏族規,你需在祠堂禁閉三年!是誰放你出來?!」


  孟嵐這才知曉原來那竹籠里裝的竟是一個人!


  浸豬籠!!孟嵐腦海里突然出現這個只在影視劇里見過的詞語。在電視劇中,主角或被人陷害或兩情相悅,卻因種種原因卻不為世人所容納,被浸豬籠的主角們往往會高聲呼救,關鍵時刻總有救星趕到用各種方法救下主角。但是此時,對面那籠中人卻無聲無息,那籠子里的人會死!此時孟嵐無比確定這一點。


  孟嵐猛的站起身,拔腿便往那一群人走去,卻被老漢拉住:「你要做什麼?」


  「阻止他們!」


  孟嵐繞過老漢往那一行人的方向走去,再次被一把拉住:「你知道那是什麼人嗎就這樣衝上去?!」


  「不管是什麼人,他們不能這麼做,他們沒有權利這麼做。」


  「嗨!」老漢嘆了口氣手上卻不松,用力握緊孟嵐的臂膀,「你這後生怎麼,怎麼……那可是羅氏宗族的人!」


  對面那綢衫長者已令兩個青壯年將老婦人拉開,壯漢們抬起竹簍往河水中浸去。孟嵐看到那籠中人穿著花青色的衣服,面色慘白雙眼緊閉,一動不動的蜷縮在籠子里。


  「羅氏宗族又如何,人命大過天!僅憑宗族怎麼能決定人的生死!」孟嵐用力的掰著臂膀上的手掌,但他一個年僅九歲的小少年,力氣哪裡抵得上常年幹活的莊稼漢。他急得大聲喊道。「住手!!你們這是殺人!是犯法!嗚——」


  聽到場官的命令,其身後跟著的軍士便要上前。


  甲酉號那人卻絲毫不懼,回身便從隔壁號房取來自己的卷子,一把丟在場官臉上;「有人因私仇擾亂考場秩序,你身為場官竟徇私包庇,我看你是嫌頭上的烏紗帽太重了!」


  那場官取下臉上的卷子,正要怒斥卻瞟到卷上的姓名,不由面色一變。孟嵐視力極好,雖隔著兩米遠,卻也看到卷首寫著的姓名「秦子函,父秦逸」。


  秦逸是江南一代著名才子,號稱書畫雙絕,不過遠不及他爹秦遠。秦子函的祖父秦遠是兩朝元老,曾多次主持春闈,門生遍及天下。五年前秦遠告老還鄉,如今正在瑞陽頤養天年。


  鄭平和場官均變了臉色,他們哪裡知道秦閣老的孫子會參加這次府試,還被他們害的污了卷子。秦遠可是在聖上面前掛了號的人物,哪是他們這種小人物能得罪的。


  孟嵐不由心中一樂,這下鄭平是踢到鐵板了。他瞄了眼場官手中的卷子,只見左下角一大塊油漬。應該是秦子函正準備享受美食時被鄭平給嚇掉的,卻恰好落在了卷子上。


  「還有你!」秦子函又踹了鄭平一腳,「不過一小小百戶之子,竟如此大膽!」


  鄭平面色慘白,這事若是處理不好他爹鄭百戶都會被連累。


  那場官急的不停用衣袖擦汗,他不過是小小的九品知事,哪裡惹得起秦閣老的孫子,看到被汗水湮濕的衣袖,場官突然靈機一動。壓低聲音道:「此時天色尚早,不如小的另取一份卷子勞累秦公子抄錄一遍?」


  鄭平面上現出希冀,一臉期待的看向秦子函。


  府試的卷子數量其實是和考生人數相等的,但並非所有考生都能堅持到最後一場。而此時場官手上恰好有一份多餘的空白卷。如果秦子函同意,大家皆大歡喜,此事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的卷子污了可以換,那他的呢?」秦子函指向站在一旁的孟嵐。


  「這個…這個…」場官尷尬賠笑,「卻是再沒有多餘的卷子了,不如小的去別處問問?」


  秦子函冷哼一聲:「我不過這麼一說,你竟還當真不成?規矩便是規矩,若人人如此這規矩定了又有何用!」


  說完不待眾人回應,一甩衣袖便轉身離去,只留下面面相覷的眾人。


  半晌之後,清脆少年聲響起。


  「甲申號!交卷!」


  那場官正盯著秦子涵離開的方向怔怔出神,不知想到了什麼,竟被這聲音嚇得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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