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奈奈未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她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更確切地來說是昏迷了一夜,休息了一個白天。


  剛開始她的思緒還沒從天邊回來,腦袋一片空白,像是電腦重啟一般什麽進程也沒辦法啟動。她對於身處何方、發生了什麽事情完全沒有概念,就連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又回來的事情也不清楚。


  她轉轉腦袋,看著房間內各式各樣的機器還有自己身上蓋著的被子和旁邊的吊瓶,腦子裏猛然蹦出“醫院”這個詞。


  這就像是個開關,奈奈未所有獲得的知識和人生經曆都回歸腦海,她也想起來了自己之前做的正事。


  乃木阪的演唱會。


  原來是被送到醫院了,她心想,自己似乎是一下台就暈倒了,不知道休息了多久。


  她還在想著,就在這時,處理好事情的高橋浪人推門進來。


  兩人對視,奈奈未的記憶又回歸一分。


  “你醒了啊。”高橋浪人想要說點什麽,但他的嗓子因為徹夜未眠再加上不斷的談話變得幹澀,摩擦出來成為破鑼嗓子。


  奈奈未的思考能力還未完全回歸,一雙眸子看著高橋浪人逐漸變亮賦上生命的色彩。


  高橋浪人從來沒有被人用這樣的目光看過,那全然的信賴,如同嬰兒初生的純潔。


  奈奈未看著他,這讓高橋浪人的靈魂都不自覺抖了抖。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高橋浪人回頭望,是橋本媽媽。他說了句“娜娜敏醒了”後自覺讓開位置。


  橋本媽媽那擔憂憔悴的臉上爆發出母性的光輝,來不及對高橋浪人說謝謝,徑直奔進房間抱住自己的女兒喜極而泣。


  高橋浪人看了一眼,轉身帶上門,到走廊盡頭的樓梯處吹風。


  高橋浪人這才放下心來,奈奈未醒了就好。在事情塵埃落定之後疲憊感湧了上來,旁邊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個人。


  是古河。


  古河在這,是為了給高橋浪人做擋箭牌,也是高橋浪人跟今野對質的底氣——實際上是為了給橋本媽媽底氣。


  一位圈外的單親媽媽,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勢力,在索尼旗下當偶像的女兒因為過度勞累而住進cui差點因為全身過敏和夏季感冒引起的肺炎生命到此終結。


  聽醫生說,如果再耽擱一會兒,的確是有這樣的可能。


  如果是橋本媽媽自己,麵對家大業大的事務所,除了老老實實聽從安排之外沒有其他辦法。如今高橋浪人站了出來,將自己背後的底牌交到橋本媽媽手上。


  他願意成為奈奈未的後盾。


  “她醒了?”古河問。


  “嗯。”高橋浪人點點頭,“應該是剛醒,伯母進去了。”


  “人沒事就好。”


  短暫的沉默,兩個人誰也沒說話。


  窗外是川流不息的車流,人頭攢動,正是下班高峰期。其實兩個人都清楚對方在想什麽,但並沒有將心中說想說出來。


  高橋浪人一半心思在古河身上,另一半已經被奈奈未給完全占據。她的眼神在高橋浪人心裏回味,他已經在思索如何利用這一次的危機給奈奈未盡量爭取好處。如果今野還想奈奈未當偶像,並且奈奈未本人也有這個意願。


  “抽煙?”


  “嗯。”高橋浪人接過。


  他昨天在急救室外麵抽了整整一包,那個時候實在是需要外力讓他冷靜下來,後來便也不抵觸抽煙,何況現在這種情況需要他做點什麽來表明態度。


  接過古河的煙,高橋浪人拿過打火機將兩人的煙都給點上,火星在逐漸暗下的天色中忽明忽暗。


  一口的時間,吐氣,高橋浪人開口:“副社長,真的非常感謝您的幫忙。”


  “你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不幫忙你可能會直接退圈吧?”古河半開玩笑半說真話,等待高橋浪人的回應。


  高橋浪人笑笑:“退圈倒不至於。”


  “聽你這語氣倒是有這個想法?”


  就這方麵高橋浪人並不深究,轉移話題:“伯母她跟今野桑談的怎麽樣?”


  古河開口:“橋本她是合同社的員工,簽訂了合同,這是在合同規定內的事項。演唱會,綜藝,路演,都是很正常的工作。就算你是演員當初也上趕著忙了一陣不是嗎?”


  “嗯。”高橋浪人點點頭,他知道,所以並不是想在這方麵無理取鬧,“我估計伯母也沒想要因此而緊追不舍。我想知道的隻是今後在保護娜娜敏安全方麵今野做下了什麽承諾。”


  “她因為這個工作差點死掉,你知道嗎,古河桑。”高橋浪人看了一眼窗外,側頭盯住古河,“我可能沒有跟您說過,我之前死過一次。”


  “死過一次?”麵對高橋浪人的話古河愕然,完全不理解他,頓了頓這才說,“啊,你是說你之前自殺的事情?”


  高橋浪人低頭笑笑:“或許吧,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死過的人會很在意活過來之後身邊的東西。”


  “嗯?”


  “我會非常在意我身邊的人。”


  高橋浪人一字一頓說著,盯住古河,臉上在笑但說出的話像是夾著刀鋒一樣在空氣裏流淌:“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這一次她因為這該死的演唱會而死了,乃木阪也就跟著陪葬吧。”


  古河感受到了現場的氛圍,眼前之人跟最開始他見的那位青澀的年輕人已經有很大的差別,但他感受到了高橋浪人成長線上的一脈相承。


  高橋浪人向來是這樣的,一種莫名的無視規則的氣質。


  “你會怎麽做?”突然,古河好奇這一點。


  他毫無停頓地回答:“要破壞一個偶像團體是非常容易的事情,隻要發生足夠的醜聞,那些粉絲自然而然就會尋找下一個能夠滿足大眾期待的成員,這是最簡單的方案,隻要我想。還有另外一種從公司本身出發。稅收。我手上已經有一部分llc借著其他名義轉移資金的證據。”


  古河看著他:“什麽時候開始的?”


  “半年前。”高橋浪人回,“光靠一張嘴和需要無休止填進去的好處怎麽可能維持一段牢固的利益關係。抱歉,或許不能用牢固這個形容詞來形容利益關係,但這不是重點。”


  高橋浪人突然話語一收:“當然,這隻是如果。我怎麽可能拿到乃木阪合同社的交易明細是吧?”


  兩人指尖的煙燃盡。


  這個時候橋本媽媽從病房出來,看到了高橋浪人,衝他招招手。


  高橋浪人直起身對古河鞠躬:“非常感謝您,古河桑。”


  待高橋浪人走遠古河才回過神來,猛然發覺自己手心竟然出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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