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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四夷僧院堪臥虎 三韓故事起柳花

  得知了慶雲和陳道巨的關係,最歡喜的自然是蕭衍,


  這下和慶雲諸人間的“戰略同盟”就變得更有意義了。


  慶雲,祖暅之,本就是南人,也並不排斥為南齊賢王助力。


  隻是陳道巨的下落現在可真沒人知道呀,慶雲忽然就想起了瓠采亭,畢竟當日出言激走陳叔的人,就是她啊。


  七嘴八舌之間,一行人又回到了蘭若主寺。


  蕭衍一幹人寄宿在四夷館,而李神俊則於蜚馱堂暫住,三方頷首作別。


  元法僧想起兩個女娃還巴巴地在為他們擔心,忙帶著三個義弟腳下加速,奔向皆空堂。


  兩個丫頭所住的禪房果然還有燈火,慶雲搶先推門而入,不待對方發話,卻先向瓠采亭追問起了陳道巨當日情況。


  瓠采亭一個勁的澄清,自己也隻是個傳話的,怎麽會知道陳道巨的動向?

  這件事兒畢竟隻有慶雲一頭熱,其他人已經開始七嘴八舌地聊起方才的一場亂戰了。


  慶雲再也找不到插話的機會,隻得泱泱作罷。


  一旁的元法僧卻講得唾沫飛濺,把刀斧劍的無間合擊誇得花亂墜,


  話鋒一轉,又那蟲二先生如何一劍退群豪,


  再講到南齊侍中蕭衍欲迎竟陵王,事涉齊高祖隱秘。


  把那兩個丫頭聽的,嘖嘖不斷。


  最後還是瓠采亭埋怨道,


  “二哥你為什麽不用燁鵠彈?”


  元法僧和劉贏還不知道這燁鵠彈是什麽東西,祖暅之免不了廢了番唇舌解釋,

  然後才對瓠采亭道,


  “對方可是當年的下第一劍客。


  能不能傷到他還在其次。


  這要是一彈甩了出去,那可就結了死仇!

  就算今這關我們能過去,來日要是師父知道了,也是會‘清理門戶’的。”


  瓠采亭吐了吐舌頭,反嗆道,“那現在怎麽辦?”


  “明我準備去一次太室山,拜會北派師寇冠雲。


  可以向他打聽一下家師的下落。


  如果他老人家恰好再附近,那想來還有機會。”


  元法僧也拍了拍腦殼,

  “嗯,我明去探探那個李神俊的底牌,或許也可有些幫助。”


  其他的人此時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劉贏知道寇冠雲是一代劍術名家,那定是要跟二哥去拜會一下的。


  兩個妮子也想找機會見識一下太室風光,起哄同往。


  隻剩慶雲一個,不忍見大哥獨行,便沒有跟風站隊。


  第二大家起得也都不算太早,尤其是元法僧,等他養足了精神,暅之一行早就出發了。


  慶雲隨了大哥來到蜚馱堂,正趕上婆羅門大師講經。


  好嘛!又是講經。


  可是既然稱作信眾,恰逢其時,出於禮貌,這是不能不聽的啊。


  兩個人尋了蒲團坐下,卻沒看見李神俊,隻能裝模做樣的聽婆羅門大師講蜚馱。


  慶雲聽了片刻,你還別,這蜚馱可並不都是枯燥的經文,

  講的都是史詩一般的上古往事,倒是別有樂趣。


  當然,這些故事都是以戎州,也就是現在的身毒為中心展開的。


  用婆羅門大師的話,身毒是華夏人對他們的蔑稱,信眾一般稱為竺。


  兩詞同源,隻是音譯各有褒貶。


  竺人以戎州須彌山為中心,分下四州。


  東望大國,西通商路,北臨崇山,南有喬木。


  當然,後世翻成東勝神州,西牛賀州,北俱蘆州,南贍部州,也不失為一種半意譯半音譯的法。


  這東勝神州乃是依昆侖赤縣神州之例,翻譯得倒也確切。


  蜚馱古諭,上古之初,神我的祭品化為萬物,

  口化婆羅門,代表智慧,傳遞神諭,就相當於中原士族公卿高高在上;

  手化刹帝利,主征伐,握權柄,如將佐百僚;

  腿化吠舍,皆地主豪商,如華夏寒門;


  腳化首陀羅,例為蟻民;


  至於不入籍者,為奴為仆,那都是不由自主的賤民。


  這些士庶之別,階級之分,其實在魏晉時期的中國也是非常嚴格的,所以中原信眾也不難理解。


  所謂蜚馱古諭,其實就是給這種不平等的製度一個定的名分而已。


  不過理解歸理解,慶雲的生長環境與世無爭,他對那些階級間的繁文縟節是非常不以為然的。


  所以啊,聽到這後半段就有些走神了。


  好在婆羅門大師也沒打算講很久,反正這寺中講經走得是流水席,每都要出麵和信眾宣講,貪多反而難講透徹。


  等到信眾散去,慶雲推醒了元法僧,便往後院禪房尋李神俊去也。


  李神俊出身不俗,出手自也闊綽,在這裏獨自包了一處單間,甚是清雅。

  二人扣開了門,寒暄幾句,慶雲瞥見李神俊手中握著一本花名冊,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


  在書頁卷起的最高處,赫然是蕭衍二字,慶雲一時便起了興趣,隨口問道,

  “李兄這是在研究什麽呢?”


  李神俊也無意隱瞞,將冊子攤開,


  “我從大統那裏討來了在四夷館借宿的人員名單,想碰碰運氣。


  要是裏麵藏著些什麽貴人,能助我等上山也未可知。”


  聽這麽一,元法僧也急忙湊過來了,三個人津津有味地研究起了這本名冊。


  名冊裏有很多名字已經被劃掉,想是已經離寺,但剩下的名單依然很長:

  高昌國馬義舒王子

  柔然國沙彌尼鬱悶

  倭國蘇我高麗

  新羅國智大路王子

  扶桑遊方僧慧深


  百濟國宇文本柕


  高車國大連翮祖


  東離國比丘尼許黃玉


  仇池國楊紹先比丘尼楊洌


  扶南國柳心舞

  盤盤國無上僧

  伽耶國蘇魯

  毗騫國不滅僧

  伊伯國劉必金多


  吐穀渾慕容聖嬰


  盤古國司烜蒙哥


  寫在最後的,就是南齊一行人:蕭衍,席闡文,蕭雲長,太史叔明,褚萬春。


  “這個名單能有什麽用?”


  元法僧皺著眉頭,晃著腦袋,讀著那一個個陌生,拗口的名字,實在是有些不耐煩。


  李神俊卻搖了搖頭,他用指節在楊洌這個名字上敲了幾下,


  “楊洌,嗯,楊洌,難道是她?

  這個人我需要再仔細查一查。


  等有消息了,再來找你們商議。龍王以為如何?”


  元法僧不知道是否被那一長串的名單掃了興致,臉上堆滿倦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隻是禮節性地又和李神俊扯了幾句,便拉著慶雲告辭了。


  “大哥,你走這麽急幹甚麽?”


  “別吵!別吵!


  讓我背背,楊紹先,楊洌,柳心舞,無上僧……


  快,快走,等會兒我就忘了!”


  背這個幹什麽?

  平時還真看不出來,大哥竟然還有這一手絕活,在那麽短的時間裏,就把整個名單背下來了?

  元法僧回到禪房,取了紙墨,也不拿筆,生怕在研墨上花費時間把那名單忘了。


  隻見他揮舞墨條,十行俱下,轉腕如飛,將心中所記謄寫了一份,遞給慶雲校檢。


  慶雲拚命地回憶著眼前閃過的字符,估摸著和自己的印象裏差不多,於是肯定地對著大哥點了點頭。


  元法僧這才長籲了一口氣。


  “大哥,你到底記這個幹什麽呀?”


  “你呀,難道忘了我們在這裏不止一個任務嗎?


  查太子同黨你忘記了嗎?


  和太子相勾結的外部勢力,多半就落腳在四夷館啊。


  有了這份名單豈不是方便許多?

  等二弟他們回來的時候,我們研究一下,應該先從誰著手盤查。


  這兩件事情都是要辦的,後山一時半會兒闖不上去,我們也不能光閑著啊。”


  慶雲聞言,心下大為折服:

  哦,大哥到底是大哥,我剛剛怎麽就沒想到呢?

  祖暅之等人回來的時候,帶來的消息並不算好,但也不能算太壞。


  華陽先生確實曾經來過這裏,但此時已經入蜀。


  不過他和觀中的綦毋道長約有要事,半個月之後,應該還會再回嵩山。


  元法僧聽罷並沒有著急,魏王下達的兩個任務雖然緊要,但也無需爭那十半月。


  現在有了四夷館的情報,那倒不如先換個方向。


  他取出了自李神俊處謄抄的清單,詢問眾人看法。


  眾人一致認為,應該先去除那些和魏國絕對友好的,以及自身實力非常弱的勢力。


  於是,名單上的名字一個個的被否決,最後隻剩下高車,柔然,吐穀渾,南齊,四個國家。


  劉贏仔細看了看,道,

  “本來柔然的嫌疑最大,可是在四夷館中來自柔然的隻有一名女子,我覺得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不如,把柔然也去掉?”


  瓠采亭聞言可不樂意了,“怎麽,看不起女子啊?”


  她口中雖然滿是怒意,可是手底卻做了個劃去的手勢。


  劉贏知道四妹的脾氣,忙好言相哄,這甲乙丙丁的選擇題就這樣去掉了一個備選項。


  “南齊似乎可能性也不大。


  我聽元恂原本的計劃是逃亡平城,支持他的勢力,多半還在北邊。


  而且蕭衍一行人的目的我們也知曉,他們如果還另報有結交太子的心思,絕對不會在今日才到嵩山,更不會帶來那麽多人手,擺那麽大排場。”

  慶雲的這段分析,似乎也很在理。


  眾人耳語了片刻,最終一致認可。


  “那個什麽渾,就是那個渾,我們拿它開刀!”


  殷色可其實對這些事情並沒有興趣,因而不希望這個無趣的會議拖得太長,於是便主動出擊,推動大家速做決斷。


  “不行,吐穀渾不行。”


  元法僧此時仿佛已經有了決斷,

  “他們沒有動機勾結太子。


  吐穀渾部落包括了三支鮮卑部落,慕容,禿發和段氏。


  慕容部落雖然在當地最強,但是禿發氏乃是拓跋旁支,慕容對他們一直十分忌憚。


  魏王的眼光長遠,認為慕容氏是值得拉攏的勢力,

  所以魏王力促慕容和段氏聯姻,而鼓勵禿發氏由羌地遷入山外山的藏地,在那裏開辟一片新的疆域。


  山外山的閃婆國篤信佛法,並不好戰,


  但是因為頻繁受到來自嚈噠的異教勢力威脅,對於同樣崇佛尚法且能征善戰的禿發部落很是歡迎。


  魏王目前的政策,對慕容氏非常有利,以太子的見識恐怕是給不出更佳的方案。


  哪怕他可以應允慕容羌入關,慕容羌也會擔心禿發羌趁他們內遷的機會占領他們原本的地盤。


  所以,他們現在絕對不會做出對魏王不利的舉動。”


  當時關外諸部,羌,氐,巴這些族群,都是因地域因生活方式區別的。


  在吐穀渾鮮卑海地區,定居於高海拔地區的牧羊部落被稱為羌人,生活在穀地盆地的農耕部落被稱為氐人。


  其中差別,對於殷色可這樣的然萌一時半會兒還弄不明白,不免糾結於元法僧的一番辭。


  元法僧也隻能大概地解釋了一下竇憲擊破匈奴後,數十部匈奴均改稱鮮卑的曆史,以及鮮卑名稱的來曆。


  匈奴也是多部落混成,祖庭昆侖的遊牧漢時都稱匈奴,

  因此以地域劃分的羌人,東胡都曾歸附入匈奴鮮卑,隻是追隨的盟主單於各有不同而已。


  而農耕定居的巴族氐族,則受到同為農耕文明的華夏族影響更大一些。


  殷色可似乎對聽故事很感興趣,還在不斷追問。


  龍王可是急了,還有正事等著講呢,於是急忙搪塞道,

  “推古之事,我知道的也就隻有這麽多了,遠不及飽讀詩書的魏王了解得詳細。


  我聽魏王曾經和五弟論古,不如你去問他。


  那個,我們就先找這個大連翮祖親近親近,你們看怎樣?”


  龍王雖是隨口這麽一,殷色可卻來了勁,眼見眾人對名單上留下的最後一個名字均無異議。


  殷色可便迫不及待地去纏慶雲繼續講故事了。


  皆空堂為他們準備的兩間禪房本就毗鄰,共戴同一屋簷。


  殷色可此時毫無睡意,也不顧夜闌人稀,就把慶雲拉在回廊欄畔聊。


  慶雲這肚皮裏哪兒有多少故事?

  上次魏王講的那些概念他還沒消化完呢。


  再,魏王隻是點了一些名詞概念,並沒有用故事串起來。


  若是同樣幹巴巴地宣講,著實也讓慶雲有些為難。


  不過慶雲這子機靈,腦子微微一轉,就想起老祖宗留下的慶氏刺秦秘辛版來了。


  慶氏第一人稱回憶錄的版本比《國策》版細致精彩許多啊,

  此時娓娓道來,殷色可自然聽得入迷。


  待講到慶軻死,馮家滅,荑姬帶孕亡命涯,妮子已然深深入戲,哭得如同淚人一樣,根本停不下來,哽咽著催慶雲繼續講下去。


  還好後來高氏續的部分慶雲也已經讀完,就繼續講起高漸離引河遲伯,荑姬一路向東來到高氏封地渤海之畔。


  馮氏雖為河伯,其實從未見過海,


  對他們來,黃河濤濤,奔流竟東已經是最壯闊的水文大觀了。


  但是親眼見到無邊無際的大海,遲伯望洋興歎,感概過去的見識如井蛙一般,竟不知地間的水體居然可以磅礴如斯,真不知歸墟深處又是怎番模樣。


  高漸離安頓好馮氏一家,將抄本留給了馮遲,便托稱有大事未了,重返燕地。


  這其後的劄記其實出自馮氏撰續,當然,這些細節慶雲都已經做了技術性的跳略。


  渤海畔當時諸族雜居,並無非常清晰的城邦疆域概念。


  在此廬居的農耕之民,主要是箕子國民和高氏子孫。


  而扶餘,肅慎,穢貊以及舶來的吳越人,都是自成部落散居山海大荒,或遊牧,或漁獵,或穴居。


  這些部落艱難糊口,自然也時常因為困窘來農耕村落討些“生活”。


  這一日高氏的村落又遭到扶餘王的襲擊,荑姬,馮遲都被擄走。

  扶餘王見荑姬懷有身孕,且與馮遲均通文字,便沒有為難他們,

  反而留他們在部落中教授中原文字,農耕灌溉和蓄養牲畜的技術。


  原來這扶餘部落,和吳人同祖同源,都是出自上古有虞氏,帝舜之後。


  夫餘吳餘這幾個姓氏在古代象形文字裏是互通的,字源出自箭矢的圖騰。


  (筆者按:有關泰伯傳,後文會有解密,稍安勿躁。)

  北扶餘部落當時還沒有脫離部落族群的生活習慣,但是他們也接觸過許多居住在箕子國南方三韓地的吳越舶來人,知道遷徙南方的古扶餘部落已經接受了農耕文明,過上了富足的生活。


  當時的扶餘金蛙王一直有心改變自己的部族。


  他們也擄掠過許多燕人和箕子國人,可那是即便在中原,普通百姓的總體的識字率也不高,那些被擄來的荒域平民自然沒有受過多少教化,一旦離了田產,反而被部落同化,隻能淪為奴隸。


  這時見到荑姬和馮遲,金蛙王這才是真的揀到了寶貝,焉能不委以重任?


  對於金蛙王的善意,馮氏兄妹自然也懂得感恩。


  水利,農耕對於馮遲本就是駕輕就熟,老馮家就是幹這個的嘛。


  荑姬也盡自己所能,挺著孕肚,向族人教授中原文字。


  講到自己名字裏的“荑”字,扶餘人大多無法理解。


  因為此地不產楊柳,他們無法了解柳花柔荑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存在。


  但是他們看得到眼前活生生的荑姬,既然這樣容色可人的女子用它來做自己的名字,那柳花必然是極美的。


  如此這般,柳花夫人的雅號,就這樣傳開了。


  沒過多久,柳花夫人在扶餘部落裏順利誕下男嬰,取名朱蒙。


  朱,古雲鬆柏(《文》朱,赤心木,鬆柏屬),蒙,取意方生。


  當時周人在燕外之地最具影響力的家族就是渤海高氏,柳花夫人也是自高氏村落所擄,這個孩子便也自然而然地隨了高氏。


  柳花夫人並不想公開孩子的身世,讓他去背負上一輩的恩怨抉擇,於是便也沒有刻意去糾正。


  一代梟雄高朱蒙,便這樣橫空出世了。


  馮氏在這對兄妹的經營下逐漸成為燕外之地和高氏比肩的大族,一晃至今,已有四百餘年了。


  故事講到這裏,總算是一個美滿結局。


  殷色可其實早就聽得累了,此時坐在階下,將頭枕在慶雲肩上,滿意地努動著嘴,也不知是醒著還是已然睡去。


  慶雲輕輕晃了晃她的身子,見她眼睛並未睜開,生恐將她驚醒,便不敢再有動作,依舊將身子挺得筆直。


  已近淩晨,月過簾櫳,男廂早已是一片鼾聲。


  可是一牆之隔,還有一個不眠的人。


  殷色可拖慶雲去講故事,采亭本來並不以為意,可是她獨自一個人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


  過了半晌,她便如鬼使神差一般披了衣服在窗畔偷聽,正好趕上慶軻完刺秦一節,講到了高朱蒙的身世。


  她的祖上舶至三韓,當然知道這高朱蒙就是後來關外最大部落高句麗的第一位王,於是便也聽得來了興趣。


  直到外麵寂然無聲,見殷色可還未回房,這才用舌尖點破窗紙,偷偷瞧去。


  望見那月下相互依偎的一對背影,她驚得睫毛一顫,眼睛仿佛是被卷起的窗紙蟄到,猛地一陣酸,淚珠兒止不住地滾落下來。


  慶雲的眼球上爬滿了血絲。


  可他還不是最慘的,采亭的眼睛不知因為什麽緣故已經完全紅腫了,索性躲在房裏不出來見人。


  同樣熬了一夜的殷色可卻是神采奕奕。


  大哥抹著光頭,二哥三哥相互對望,他們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些什麽。


  眼下這局麵,是應該關心一下極為弟弟妹妹呢,還是裝糊塗呢,還是裝糊塗呢?


  “哎,暅之。你上次幫大哥做的潔齒神器呢?”


  元法僧第一個開始轉移話題,一臉老子啥也不知道的表情,仿佛無辜,又有些欠揍。


  “哦!對!對!我去拿!”


  祖暅之磨蹭了好半,自房中取出一個雙截粗竹管,


  竹管的上端隻有一指粗細,頂部穿了鬃毛。


  暅之把下半截竹管尾部一個風車樣的撥輪插入流水當中,那木輪便立即飛速轉動起來,

  伴著輕微的吱呀聲,另一端插滿鬃毛的頭部竟然也隨之旋轉,還不時有清水自鬃毛底部的孔中滲出。


  元法僧一把奪了過來,在鬃毛上撒了些鹽末,探入口中,從鼻子裏擠出了通常是在得到極度滿足後才會發出的呻吟聲。


  劉贏在一旁看見,忙扔了手中那支竹刷,纏著暅之幫他也做一個。


  中原人自秦朝就發明了潔齒工具,囊中羞澀的苦哈哈族群用楊柳枝便能解決問題。

  但宮廷貴族使用的則是青銅管塞帛片或者骨製刷柄穿鬃毛,後來又漸漸改用竹木。


  講究點的人家在潔齒時還會使用一些粗鹽和香料,但是因為不夠潤滑,這潔齒終究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不過這支能自動旋轉送水的神器,用起來可就舒服多了,比起以前用過的那些破毛刷啊,簡直就是仙家秘寶!


  三個人頓時搶在一處,一旁紅著眼睛的慶雲,就這樣被無視了。


  當然,無視呢,通常也都是相互的。


  殷色可的一雙美眸,也絲毫沒有被那三個活寶的鬧劇所吸引,關切地望著為她苦熬一夜不眠的傻子。


  而慶雲卻在擔心四姐是否真的無恙,想去探望,又恐擾了她清淨,猶豫著在廊下來回地踱步。


  青春,就是這樣麵臨無數的選擇,但還不懂如何去選擇的年華。


  猶豫著,逡巡著,就生了皺紋,華了青絲,或是,謝了頂門。


  元法僧重重地打了一個噴嚏,將那後現代神器從口中噴落,皺著眉頭擰了擰鼻子。


  哎,涼好個秋!


  》》》》》敲黑板時間《《《《《


  筆者真是囉嗦,四夷館的僧眾名單都要一條條寫出,列了那麽長!


  阿嚏!


  地良心,那個名單是自數倍長的名單裏幾經壓榨出的精華,為了避免太多的史料穿插影響情節進度,剩下來的這些名字來頭一個比一個大,背後的故事一個比一個精彩,沒有一個廢角色。你用百度預習?那最多也就認的出一半,止於百度百科的,不是筆者想要表達的。筆者希望能帶各位看官一起去體驗考證的快樂。


  首先呢,我們來聊一下盤古國。


  在講盤古國之前,我需要再抨擊一下西方曆史觀。所謂新世界,美洲和澳大利亞,是非常存粹地西方視角。先不美洲原住民是蒙古人種,南島人(越人)在五千年前大批移民澳洲(這個是澳大利亞官方認可法)。就算是歐洲人,最早和美洲開始互動的也並非哥倫布,而是維京人。早在公元九世紀,在今日的加拿大地區,便已經出現了維京移民據點。


  所謂世界曆史上最重大的物種傳播事件——哥倫布大交換,是新舊世界物種交換過程的總稱,曆時數百年,並非是哥倫布那一船人就能辦到的。新舊世界的物種交換也並不是從哥倫布發現美洲才開始的。美洲如是,澳大利亞就更不不用。澳大利亞的約克角半島,和印尼極東島嶼新幾內亞在上古是相連的,即便在今,也有大堡礁的珊瑚嶼星羅相接。從亞洲大陸到澳大利亞,實在不需要多麽高深的航海技術支持。更何況中國早在公元兩百年就可以做數萬人的遠洋兵力投送了(孫權海路北聯公孫淵,曾經一次性派出過萬餘兵馬,攜金寶珍貨若幹)。


  完可能性的問題,我們就要問,有沒有文字史料證明中國對澳大利亞的早期了解?


  西漢東方朔所著《神異經》雲:東南海中有烜洲,洲有溫湖,鰩魚生焉。長八尺,食之宜暑,辟風寒。北方有石湖,其水恒赤。


  在東南大海之中,溫水產兩米長的鰩魚,有粉紅的湖泊,這是什麽地方?

  此時有些看官已經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僅憑一條《神異經》便來哄人?莫慌,莫慌,這麽不厚道的事情,那自然不是筆者風格哈。


  在正史《梁書》中曾經提到,三國時期吳國朱應,康泰出使南洋,所過百數十國。康泰本人所著《吳時外國記》雖已失傳,但《梁書》中還留了那麽二十幾個國家的相關記錄。


  其中提到:扶南東界即大漲海,海中有大洲,洲上有諸薄國,國東有馬五洲。複東行漲海千餘裏,至自然大洲。其上有樹生火中,洲左近人剝取其皮,紡績作布,極得數尺以為手巾,與焦麻無異而色微青黑;若垢洿,則投火中,複更精潔。或作燈炷,用之不知盡。


  在《梁書》中並沒有另提後世所謂闍婆,所以這個諸薄國,應該就是被稱為闍婆、杜婆、杜薄的爪窪島。在《藝文類聚·卷八十》中曾引逸書《玄中記》一段:南方有炎山焉,在扶南國之東,加營國之北,諸薄國之西。


  扶南,也就是今之泰國,兩廂印證,基本都與諸薄即爪窪島的概念相符。


  那麽我們接著看下去,諸薄國的東麵有五個大島(洲),看看地圖算上呂宋差不多,新幾內亞也逃不掉了。再(複)入瀚海向東千裏,有一個原生態(自然)大洲。上麵有一種火樹雲雲,雖然過於神話,但可能與《神異經》所提“烜”州的別名有關。烜,火盛也。


  當然,就算我們把這個烜州的叫法放在一邊,僅按照“爪窪以東五大島,再東千裏的原生態大洲”這段文字為參照。這描寫的究竟是今的澳大利亞呢?還是澳大利亞呢?或者是其他某個擁有粉紅色湖泊的美麗國度呢?


  筆者此時已經聽到有人在咆哮,盤古國呢?好要聊的盤古國呢?不急,我們還有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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