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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相逢一揖泯舊怨 釋詁二鼎解新愁

  “之前貧道並不知道莫愁與慶少俠的朋友有所瓜葛。


  如昨日所談,貧道在立嗣一事上自有立場。


  今日隻有你我二人,為表誠意,有些事貧道便直了,


  隻是希望有些事情出得我口,入得你耳,

  聽之既可,切莫枉傳。”


  李賜望向慶雲,見後者微微頷首,便繼續道,


  “關於李氏與拓跋氏的那些傳聞,想來慶少俠也應該略有耳聞。


  其實故獻文帝,今上魏王和廢太子,都是貧道與梁國李氏諸庶女所生,這是先父與先兄文成帝的約定。


  當年宗愛弑三君,對先父的刺激非常之大。


  在波譎雲詭的皇家鬥爭中,用明暗雙線護航,是唯一能保證幾代皇統都由我支嫡出的方法。”


  李賜這幾句話得雖然輕巧,但慶雲聽來可是振聾發聵。


  雖然所言之事他隱約中已經猜到幾分,可是猜到與親耳聽到性質可是截然不同。


  李賜為什把如此隱秘的事情告訴自己,一個南朝來的局外人?


  慶雲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


  李賜似乎早就料到了慶雲的反應,並不以為意,繼續道,


  “當時選擇梁國李氏,一是因為他們血統與隴西李氏比較遠,畢竟名義上貧道也屬隴西李氏,總還要有些許避諱。


  二是梁國李氏勢力微薄,就算幾個女娃子因拓跋家的臭規矩被斬了,也不會引起什麽反彈。


  三還是因為他們勢力微薄,雖然知道所有事情真相,也不敢多嘴。


  隻是一連出了幾代王母,梁國李氏也有些膨脹。


  今上魏王的外公李惠以此秘密要挾王室,加官封王,仍不知足,終為馮太後所忌,慘遭滅門。


  梁國李氏自此人丁漸凋,這些年也沒碰到幾個適齡好生養的。


  好在多方打聽,才知道有莫愁姑娘這個新寡婦人,年齡合適,也不愁生養,此番臨幸,實是早有預謀。


  錯過莫愁姑娘,下一代嗣子安出,便需從長計議了。”


  慶雲聽的頭皮發麻,看來莫愁一案,背後的背景還真不,怎麽也算是涉及北朝皇位歸屬的事件。


  於是他強擠出了些許笑容,似乎是想要表達歉意,隻是那表情僵硬得自己都感覺有些做作。


  李賜依然故我,麵色仍沒有什麽波動,

  “不過現在看來,這件事本身就存著許多障礙。


  太子被廢,想來今上魏王已經起了毀約的心思。


  新嗣未立,貧道就算造了龍胎,也不知該送給誰,倒是麻煩。


  現在對貧道來,真正要防的,反而是魏王若存心毀約,是否會秋後算賬,滅口消證了。


  貧道既然記在李氏一脈,除了和皇族斬不斷的那些事情,也另成一家,育有三子,長子李起頭,次子李虎,三子李寶尚幼。


  今日貧道與慶少俠推心置腹,隻是想得慶少俠一個承諾,

  若他日真有變故,慶少俠需保我那幼子南渡。


  而作為交換,貧道不但不會再找莫愁姑娘和你們的麻煩,還會全力為你慶少俠在嵩山的活動做後盾。”


  李賜在提到你慶少俠四字的時候,刻意讀的很重,

  意思非常明顯,這筆交易就是和你這龍柱命星一個人談的,


  “慶少俠莫要輕看老夫。


  魏國本有兩大暗部,一曰保義,二曰保惠。


  當年先父用這兩支力量扶先兄上位,


  其後雖交出了保義軍,卻將保惠軍留在了手裏,便是防了萬一。


  貧道正是保惠軍當今幢主。


  與貧道做這個交換,想來虧不到少俠。”


  慶雲聽得又是一驚,

  “這如何使得?

  用保惠軍換區區在下一個承諾,豈不折煞?


  我孑然一劍,又如何敢承諾必能保令郎平安?”


  “使不使得,值不值得,判斷權在貧道。


  貧道信得過少俠。


  再,隻要少俠應下來,你的背後就是一支保惠軍,


  又安愁沒有力量護吾兒平安?”


  慶雲在這裏單獨受審,三觀不斷遭受著核彈衝擊。


  前院裏卻是另一番景象,寇觀主剛和眾人動過手,被幾個輩用葫蘆羅炮困住,自覺有些抹不開麵子,安頓好了諸人便借口離去。


  劉贏和兩個女娃輪番在哄著剛剛醒轉的莫愁姑娘。


  劉贏早就與眾人打好招呼,一切細節略過不提,隻是在這裏將她救了出來。


  饒是如此,莫愁姑娘依然是受了一場驚嚇,雖然她被擄來後便失去了知覺,並不記得任何事情,但腦海深處似乎仍然烙印了一些令自己不太舒服記憶殘片,讓她裹緊衣衫,不住發抖。


  隻有暅之自得其樂,在翻看李玄都留給自己的那些信箋。

  這些信箋居然都是李玄都與自己師傅華陽先生的通信,多半是李玄都在整理道藏時碰到的一些問題,去信與華陽先生討論。


  而華陽先生也根據自己所知,嚐試作一些解答。


  老神仙曾問:儒者孟軻嚐雲,油然作雲,沛然下雨。南華仙師稱善,通明以為可乎?


  水汽升騰成雲,雲層滿盈下雨,這是孟子曾經提到的成雨觀點。


  老神仙見到莊子在南華藏中引用,於是便向陶弘景發問。


  華陽先生的回信寫道:善。《苑》雲,山川能澤潤物焉,能生雲雨。《詩》雲,山川出雲。董仲子曰,地氣上為雲雨。意一也。上物存善,水自存焉。萬物以善饋,隱水化炁,炁生雲雨,其勢油然不可察,沛然不可見。故雲生於山川萬物。


  道家認為上善如水,萬物存善,所以水以不同形態方式存在於萬物。


  萬物藏水化為氣(汽),是向上善意的饋贈,這種變化微到不可察覺,


  氣(汽)凝聚到了一定程度就會變換為雲雨,這種變化太大,太高遠,無法被觀察。


  但雲雨確實來自山川萬物水氣蒸發。


  老神仙追問:隱水化炁,炁生雲雨。炁有乎?炁無乎?若有,炁可載物乎?可騰雲乎?


  很顯然,他對水蒸騰為氣(汽),氣(汽)化雲雨,不太讚同。


  那麽氣到底是物質,還是無物?

  如果氣也是物質,那麽它是不是可以托起東西?


  人類是不是可以在雲端飛騰?


  華陽先生答:炁有名。鳥翔空,魚翔淵,其道一也。炁可載物,鳥翼鷹翅如舟底槳帆,其用一也。公輸飛鳶,騰雲攀霧,蓋非虛也。


  就是空氣也是物質,鳥兒和魚的運動原理相同,鳥翼和舟船的作用相同,魯班曾經製造飛鳶,那可不是騙人的。


  老神仙又問:金球與鐵球同範,同時同處墜落,孰先,孰後?


  這個問題的答案,暅之自己就知道,


  同體積的金球與鐵球,雖然重量不同,但下墜速度是相同的。


  因為在祖氏觀星閣內,就有利用熱脹冷縮原理製作的銅珠鬧鍾。


  當時父親就曾經用這台儀器做過實驗,換上不同重量的金球銀球鉛球或者鐵球,自同等高度下落擊響銅鍾的時間,完全都相同。


  關與這次試驗,華陽先生作為父親的知交,多少也有耳聞。


  果然,華陽先生就引用了他們祖家的機械和試驗結果回答了老神仙。


  老神仙又追問原理。


  華陽先生又答道:《墨子》雲,力,刑之所以奮也。又雲,力,重之謂。下與,重,奮也。其重不同,下與奮恒,衡奮等勢,其速必同。


  這一段華陽先生曾經向暅之解釋過,墨子認為力的本質是引起物體運動狀態變化的程度,他影響到速度變化趨勢,也就是奮。


  重量本身就是一種力,他形成一個向下的奮,墨子稱之為“下與奮”。


  華陽先生根據自己的研究,認為無論多大的重量,產生向下的奮都是等同的。


  如果高度相同,下與奮必相等,不同重量物體掉落到地麵的時間也必然一致。


  讀到這裏暅之大概明白了,這些信箋都是老神仙精心節選出來的片段,都是一些關於重力,浮力,升力這些與飛行器具相關的基本知識探討。


  有了這些理論,在經過一些模擬測試,飛鳶的許多精準數據,就可以計算了。


  比如墨子提到的那個下與奮,隻需鐵球矩尺和沙漏,就可以計算出來。


  再通過綴術擬合數據,就可以完整的計算出物體自由下落在不同時間點的狀態。


  (筆者案:這個設定不是漏洞,關於綴術的內容後文還有詳述。用綴術推導函數的方法是否存在,我們還是留待日後揭秘。)

  一旦主要運動規律可以納入數學範圍研究,對於暅之來,那簡直就是如魚得水。


  完成飛鳶的把握,自然已是萬無一失。


  暅之立刻決定,這幾就留在太室山,不走了!


  誓要將飛鳶與王屠飛椅在這幾日內合並複原。


  就在此時,屋外傳來一陣喧鬧。


  寇冠雲引了蕭衍,太史叔明來與諸人相見。


  白雲觀主對著暅之頻繁使著眼色,那意思就是,咱們之間的誤會私下解決,可別在外人麵前撕開了談啊。


  其實就算他不,諸人也早有議計,不得要護了莫愁姑娘的清白。


  今晨蘭若寺裏保惠刺駕,毒倒西河王,也是鬧騰得雞犬不寧。


  事涉北朝兩大王牌密部之一,蕭衍也略感興趣,


  他得知慶雲等人曾在現場,於是便想拜會諸人了解一下情況。


  結果到了皆空堂,聽莫愁姑娘被擄,一眾人已經離開。


  蕭衍聽莫愁出事,頓時就急了,立即招呼太史下山。

  他最先想到的也是緱氏鎮,但發現鎮上重兵把守,心念一動,認為慶雲諸人此時隻有太室可去,於是便趕來瞧瞧,沒想到還真撲了個正著。


  眾人見麵寒暄,還未深聊,李賜帶著慶雲也到了,身後還跟著一名懷抱嬰兒的沙彌。


  莫愁見到那名嬰兒,臉色瞬間刷白,雙目赤紅,似乎馬上就要撲上來。


  但是李賜帶來的強烈恐懼感壓製了她的衝動。


  她的雙手攏著劉贏右臂,十指幾乎都要嵌進對方肉裏。


  劉贏心中大概也明白了七八分,正要出頭,見慶雲麵色如常,示意眾人稍安,於是便低頭安撫莫愁,且暫觀形勢。


  李賜向慶雲示意,由慶雲簡要講述了擄走莫愁的原因。


  根據二人此前達成的默契,慶雲也一再宣揚李賜對自己一行人並無惡意。


  若是之前早知有這層關係,李道長便也不會對莫愁下手了。


  在場諸人也隻是姑妄聽之,要想讓他們如此輕易的原諒李賜,那自然也不太可能。


  李賜待慶雲完,也雙手抱拳,鄭重向諸人,尤其是莫愁姑娘與劉贏道歉。


  另外,他也宣布會對諸人做出力所能及的補償,

  他並不指望以此消弭仇恨,隻是代表了自己的誠意。


  老神仙留下的陽元和手劄,是給暅之的交待,他也會全力支持暅之的造鳶計劃。


  暅之此時滿腦子都是算籌鳶骨,對於其他的事情都沒怎麽聽進去,象征性的應了幾聲,也沒有過分追究。


  李賜又取出一對玉釵,均是通體玉製,光潤無暇,

  底色瑩白,鉤翠如煙絲,弧度柔和,渲染均勻,乃是難得的極品。


  李賜交予采亭,色可二女,二女本欲推辭,但是眼中的熾熱難掩。


  她們矜持了片刻,見慶雲,暅之並無不悅表態,便借推脫不過,各自收了。


  到劉贏時,李賜的神色更為真誠,


  “劉少俠的情況,我已聽慶友了。


  貧道這裏有幾粒丹藥,乃是昔年衛汜親煉,對於長期昏迷後機體機能的恢複自有奇效。


  貧道誠心消除誤會,望少俠莫要推托。”


  這時寇冠雲也出言敲邊鼓,雙目放光,盛讚此藥,

  “哎呀,真的是衛汜前輩的遺惠嗎?


  華陽先生著《髒腑用藥法要》時曾論漢晉八醫聖,

  這房聖衛汜的排名,猶在醫聖華佗之上。


  他親自配的丹藥,那可是萬金難求的極品啊。”


  李賜狠狠瞪了寇冠雲一眼,心道你這老牛鼻子真是老糊塗,哪壺不開提哪壺,這時候提什麽房聖?

  他連忙出言補充道,

  “衛汜也是我道門先賢,美男兒衛玠的叔叔。


  衛家滿門皆顏值不俗,風言風語難免多些。


  在我道家,其正號乃是丹聖。”


  劉贏本來就對這道士沒存什麽好感,此時聽到什麽房聖二字,對那丹藥心下更是抵觸,立刻便要厲聲拒絕。


  忽然一隻冰涼玉手自肩頭攀過,掩在他唇上。


  莫愁姑娘已然站起,他對李賜盈盈一拜,接過了瓷瓶,

  “既是如此珍貴的丹藥,又對劉郎頗有助益,那妾便先謝過道長了。


  隻要,隻要道長不為難我那孩兒,今日的事情,便作是一場誤會罷。”


  莫愁在意識深處依然對眼前這位滿麵春光的道人存有無限恐懼,因此她話時連語音都在打顫。


  可是她聽那藥對劉贏恢複大有裨益,甚是難得,再加上顧及幼子的安危,便也寧可息事寧人,將此事揭過。


  劉贏見莫愁出麵收了丹藥,也不好言語,隻是目光冷厲地瞪視著那個牛鼻子,看他對莫愁作如何表態。


  李賜依舊麵帶春風,對莫愁頷首,


  “貧道最對不住的,還是莫愁姑娘。


  所以這誠意總要表達的足一些。


  這裏是一塊玉佩,本身並不算是什麽寶物,價值也隻和方才那兩根釵子仿佛。


  不過拿了這塊玉佩,便算是我李賜欠你一個承諾,

  如果以後遇到了什麽難事,便可以此玉來尋貧道。


  至於貧道有多大能量,慶雲兄弟也許日後可為你分,


  至少在這北朝之內,很少有貧道做不到的事情。


  另外,以姑娘此時情形,獨自帶著孩子也有諸多不便,不如便讓貧道帶去,由道門培養,日後可保他出入士林,富貴可期。


  姑娘以為如何?”


  莫愁姑娘雖也是有門第出身的女子,但畢竟沒有什麽官場閱曆,也沒見過什麽大場麵。


  李賜的承諾,對她的衝擊力自然不。


  她顫抖著接過玉佩,並沒有拒絕,但是目光望向繈褓中的阿侯,目光滿是不舍。

  劉贏知道她對李賜仍有芥蒂,尤其是阿侯出現在此處,明顯也是被李賜擄來作為要挾她就範的一道籌碼。


  如此心機,莫愁自然不放心將兒子交給他。


  但是莫愁姑娘收了玉佩,也不好放出狠話,對他這種大老粗來,還真不知該如何措辭拒絕。


  就在這時,蕭衍上前一步,刻意地將那老道與自己的心上人分開。


  他先向李賜叉手行禮,又對兩人道,

  “道長,莫愁姑娘。


  蕭某與那孩子也是甚有眼緣,前些日子便有意收為義子,隻是唯恐開口過於唐突,想待日後與莫愁姑娘熟絡些再伺機提及此事。


  而今道長如此來,可是要斷了蕭某人的念想,蕭某若是再不開口,怕是沒得機會了。


  隻是不知莫愁姑娘心意如何?”


  莫愁姑娘實是不願與李賜多有瓜葛,眼見蕭衍殺入戰團,想都沒想,便點頭應道,

  “蕭公子這是哪裏話來?


  這孩子命苦,生來便沒有爹爹照顧。


  蕭公子是南朝國姓脈裔,若不嫌棄,大可收阿侯入族歸宗。


  能得蕭公子照拂,妾身也得安心。”


  李賜當然明白莫愁心思,於是並不強求,退在一邊。


  “令郎可取了名字?”


  “妾身才學有限,不敢妄取名號。


  除了字阿侯,並未擬過名字。”


  “或雲,推而往,引而來者,綜也。


  既然蕭某錯蒙莫愁姑娘信任,獲允引此子入族,那便以綜為名,喚作蕭綜罷。


  取字,取字,”


  他望了一眼抱著阿侯的沙彌,忽然想起一事,

  “取字緣覺,也應了和覺法大師的這段因緣。


  這位沙彌,不,這位沙彌尼,應該就是覺法大師的女徒明練吧?”


  那沙彌尼應了聲是。


  她年紀尚,隨覺法剃了發,又披著僧袍,的確一眼難分性別。


  但是那女娃目光靈動,看上去十分機敏,麵對這麽多老謀機深的八方神聖彼此勾心鬥角,依然不見怯場,蕭衍看得也是打心底裏喜歡。


  於是他將這位沙彌尼也拉在了身邊,

  “喜事不怕多,這位師傅,蕭某便也一並收作義女。


  蕭明練,這個名字也不錯。”


  莫愁姑娘終於得空抱過阿侯,代他拜過蕭衍。


  那名沙彌尼更是乖巧,

  “師傅出家便無牽絆,下長者皆是父母,幼者皆是孩童,無姓無宗亦無家。


  隻是明練生來便無父母,已成心魔,漸成道障,


  既蒙父親抬愛,明練必在早晚功課中為父親及眾位親祈福。願吉祥。”


  這親字稱呼用得一語雙關,話也是得不卑不亢,滴水不漏,既未拂了蕭衍麵子,也顧及了佛家規矩。


  這讓蕭衍更是暗自稱奇,難免又對其看重幾分。


  諸人此時也算是皆大歡喜,隻是莫愁姑娘心中有結,在這太室山上便感覺不自在,頻頻示意劉贏早些脫身。


  慶雲,蕭衍其實也都是一般心思。


  隻有暅之想要在觀中多留些時日,閉門造鳶,但他自然懂得幾位義弟義妹的心意,非常“熱心”地,要求送諸人離觀。


  白雲道長和李賜連句挽留的話也沒來得及,當然,正巧他們也尷尬於該些什麽,

  慶雲一行便被暅之引出了道觀。


  暅之再返回道觀,沒了旁人,寇冠雲反倒覺得不自在。


  同在道門,剛剛還和輩動手,丟分兒!


  他見暅之回轉,忙佯作未見,正想避開。


  不過暅之看得倒是通透,在這裏還要呆幾呢,老這麽躲來躲去總不是個事兒啊,還不如找些事情聊聊,將這尷尬化解了。


  於是他忙招呼寇觀主,要向他請教一些道藏當中的問題。


  寇冠雲避無可避,於是滿臉謙和,笑麵相迎。


  暅之這個時候是真的需要與專家級人物消化一下玄都問答箋裏麵的知識,

  而眼前這位寇觀主,雖然在機械格致一道與華陽,玄都等人相差甚遠,但卻是釋詁的達人,對於文字典籍方麵的理解,恐怕還在二人之上。


  於是暅之開門見山,便將華陽先生關於奮字的理解向觀雲道長解一番,詢問他的意見。


  觀雲道長略有所思,片刻後,向暅之道,


  “華陽先生的這番理解,也並非沒有道理。


  其實貧道對於許氏之一直頗有微詞。


  許慎根本就不懂這個字嘛!

  奮,翬也,從奞在田上。


  這樣解釋就完了?

  奮與翬本來就是兩個字,毫無幹係,

  奮最初的寫法也不是鳥在田上。


  貧道曾經收集過不少早周金文拓片,依稀曾在兩處見到此字,

  其一是早周大蒐鼎,銘文中有‘令眔奮先馬走’等兩處用到奮字。


  這裏的奮本來就是加速搶先的意思,字型也是一匹畫得象烏龜似得的馬形,身邊標了三個箭頭,意為加速。


  其二是戰國中山王鼎四百六十九字銘中,有‘奮枹振鐸’一語。


  奮字作一手持戈一手持骨矛狀,雙手舉武,振奮意也。


  許氏之書兩版皆不注,別取翬字的意思,簡直就是指鹿為馬。


  關於墨子中的奮字,我認為華陽先生理解的非常正確,

  在《墨子》書中,這個字的意思,就是加速。”


  (筆者案:古文中快速與速度,都是用速一個字來表示的。加速,是奮的基本解釋之一,同時,便可解釋為加速度。結合《墨子》全文意思,奮解釋加速度,並非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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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古代關與加速度與重力加速度的認識,正文中已經講了許多,此處不再贅述。


  我們再回到水滸諢號的話題。講完“旱地忽律”我們自然要水滸綽號中最後一個疑難,“呼保義”了。


  有專家注解“呼保義”這個稱號來自“保義郎”這個大致相當於殿前保安的低級武官職務。請問拿這樣一個上不了牌麵的官職作綽號不l麽?

  “呼保義”並不是宋江第一綽號。他在一百單八將寫排位的時候,用的綽號是“及時雨”。而“山東呼保義”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是用在軍旗中,與“河北玉麒麟”並稱的。這明兩件事情,一是呼保義這個綽號一定是宋江所有綽號中最響亮的一個,可以拿出來當招牌,絕對不會是協警保安之流。二是這個綽號應當與玉麒麟並在一起作解。


  我們知道,盧俊義是一個虛構人物,他是由元代話本中李進義演化來的。有人他的原型來自三國大將張郃,張俊乂,同為河北人,這也不無道理。但是根據他在水滸的人設來看,盧俊義號稱馬戰第一,騎兵無敵,最信任的手下(部分元代版本作義子)叫燕青——可以看出作者賦予盧俊義的設定是站在騎兵之巔的重騎兵部隊——燕雲鐵騎。玉麒麟,便是重甲的象征。


  其實在水滸裏另有一個帶領重騎兵出場的好漢,梁山騎兵八驃騎的老二——金槍手徐寧。他是張郃的老鄉,河間人氏。盧俊義與徐寧,其實是根據張郃與燕雲鐵騎(諸如三國白馬義從,燕雲十八騎)諸多特點重組後,捏合的兩個人物。以盧俊義為強檔,徐寧為次檔。燕青(雲青也,既燕雲),是為這種映射所作的暗示。燕雲之地當時屬河北,“河北玉麒麟”的名號,氣場,與燕雲重騎完全吻合。


  “山東呼保義”既然與“河北玉麒麟”相對,那必然代表了一支在山東地區活躍的同等級部隊。那麽曆史上是否有以“保義軍”為番號的部隊呢?還真有。南唐有一支以保義軍為番號的部隊,今存南唐文《保義軍節度使鍾承績諡議》,南唐保義軍又稱安國軍。而南唐繼承此番號於唐,唐戍邊軍有保義軍駐防吐蕃,五代梁時改名鎮國軍。可見保義軍在唐代是多大名頭,那是等同國字頭的部隊番號。


  可是這兩支保義軍都不在山東啊,那麽正主來了——根據《新唐書·列傳第一百五·李德裕傳》:使習戰,貸勿事,緩則農,急則戰,謂之“雄邊子弟”。其精兵曰南燕保義、保惠、兩河慕義、左右連弩。這裏道出了保義軍的出處,唐代將禦吐蕃戍邊“雄邊子弟”中的精兵,以南燕兩支名噪一時的部隊——保義,保惠命名。南燕,是後燕被撕裂後留在山東的那個部分。那支名傳三代不朽,與國同稱的保義軍,就是自山東這個地方出名的。


  現在“山東”,“保義”兩個詞都解釋的通了,這支軍隊威震三朝,與“河北玉麒麟”並稱,自然毫無不妥。那麽當中這個呼字,又是怎麽回事?這就要提到一名南燕著名情報工作者——呼延平。南燕開國君主慕容德流落涼地的時候曾經赦免過一個死囚呼延平。這人從此便在前秦臥底,在慕容德反秦失敗被捕後,當時已成為獄吏的呼延平混入大牢釋放慕容德,並且帶領慕容一幹死黨秘密轉移。在秦都長安的反偵察戰中,呼延平犧牲自己,送出了大部隊。慕容德回到山東,建立南燕,其子慕容超娶呼延平的女兒為妻。慕容超登基後,呼延氏被封皇後。呼延家因此顯於南燕,其子嗣控製保義軍,也屬情理之中。呼延雖為複姓,但俗稱呼家,山東呼保義,便是將宋江比作秦燕義士呼延平,為朋友兩肋插刀義無反顧。宋江與呼延平二人成名時,同為獄吏,也算得宜。南燕一共隻存在了十二年,也就出了這點人這點事,記載分散於《晉書》《唐書》諸史。後人將呼延平和保義軍建立聯係,產生“山東呼保義”這樣的江湖諢號也是對南燕義士鐵軍的一種追思和寄托。


  在本作當中,不但複南燕兩支雄師番號,更將保義軍精神教父呼延平的特工性質賦予了這兩支部隊,與南朝忽律相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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