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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築基

  八年後,赤火峰。


  黑暗中一雙眼睛慢慢的睜開,打坐的姿勢,盤住的雙腿似乎有些麻木,手指輕輕放下,成了。


  外麵玉屑一般的雪花如漫天飛絮迷蒙天地,峰頂所有的景物都覆上了一層潔白,幹淨無垢,唯有立於峰頂之上的那抹淺淡的紫色風姿卓絕,俊逸無雙,身後墨色的發如披散而開的飛瀑,漆了人眼。


  那片片雪花還未及身,就已經被一個看不見的膜隔開,彈開。


  流光手中緊緊地握著銀白色的劍鞘,纖細修長的十指帶著軟玉的色澤,映在劍上分外的好看,他一個人靜靜地站著,不曾動過片刻,盯著峰下北坡不遠處一方已經被白雪完全覆蓋的小山包時,在他溫潤的臉上,神色才會露出些許的著急。


  已經三天了,他在等,等一個人。


  半空中緩緩落下的六角雪花,菱形的,像極了精巧的花瓣,顫顫巍巍,讓人很容易的就想起一個詩句。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隻是一個瞬間,北坡下的那個小土包突然毫無預兆的就被一股大力衝開,紛亂碎成了黃白的土屑,飛於天際,隱約間一個高挺清雋的身影出現在了那個剛開始沒有人的地方,而他的身後是一處開了口的小洞口。


  “大師兄,你怎麽來了?”


  最先是那個突然出現的少年開了口,輕靈的嗓音是介於成年男子的醇厚與孩童清脆的之間的沙啞,夾雜著淡淡的溫意,他一邊說一邊走出了那片由他製造出的陰霾,露出了他的臉。


  一刹那被陰霾了多日的陽光衝破雲層,沒有任何阻擋的照向了整個山頂,兩個相對的少年之間。


  那個從陰霾之中走出來的少年,怎麽說呢,隻一眼就已經無法形容出他的容顏,精致的五官已經足以讓最精巧的雪花都慚愧,最為皎潔的月亮都羞怯,一臉的冰寒似雪,唯有唇角那似有若無的彎痕,一笑傾城。


  這樣容顏迤邐的少年,就連站在雪中等了他足足三天的流光都愣住了。


  三年不見,他的小師弟終於長成了少年,卻不知這樣是好是壞,少時隻是覺得他長得精致可愛,不想三年的悄悄蛻變,五官已經張開,隱隱的還能尋到少時的影子,太過美麗本身就已經是一種錯,想起了什麽,回過神來的流光不僅沒有高興,反而露出了淡淡的煩躁,眉峰微蹙。


  那個慢慢靠近的人,見等著他的人一直都沒有說話,臉上愉悅的表情悄悄地減了減,疑問的道:“大師兄?”


  “靈樞,不錯,三年世間,成功晉級築基。”


  流光望見靈樞走近過來低聲笑著一邊說著,一邊悄悄地將自己方才的隱憂全部都藏了起來,亦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痕,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一如小時候那樣想要輕輕地摸摸他的頭,卻不想被靈樞不著痕跡的躲開了,背對著流光的臉頰上帶著一抹窘迫的紅暈。


  在被躲開的一瞬間流光的身體不自覺的僵硬了起來,看著自己空蕩蕩放在半空的手掌,他遲疑了一下,緩緩放在身側,不知為何他的心理湧起一陣酸澀。


  孩子到底是長大了,不如小時候可愛,他隻能這般輕歎,記得他剛來那會一害怕還會央求著自己陪他一起睡呢,現在隻剩下淡淡的疏離。


  靈樞背對著流光,臉上的沒有緣起的熱度,被風微微一吹便輕輕地淡去了,似乎不曾出現過,連帶著唇角的不經意間露出的那個細微的弧度也消失不見了,精致深邃的麵部線條被卷起的寒風吹出冰冷的痕跡,蒙上了一層禁欲的美感。


  雪花沒有因為陽光的出現而有所銷匿,被揚起的北風吹得更大了一些,卷到了他的身上,墨色的發也被吹得飛了起來,黑與白在天地之間交融,形成一道美麗的劃痕。


  雪花靜靜地飄著,靈樞的神色恍惚的似乎飄向了更遠,在那片靈穀雪域的最深處,他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靈棲穀,已經過去八年了,有很多事情記得並不是很清晰,有些事刻意的忘記了,有些事真的記不起了,感覺有什麽很重要的東西被他遺忘了,但他沒有刻意的去想。


  就像今天,一場鵝毛的大雪,絨絨的,安靜的飄落,很美。


  他的腦海中模糊的會記起,那時候消瘦的自己,穿著破舊的衣服到處玩鬧,身上裹著一層厚厚的棉絮,跑起來都不便利,卻倔強的彎下腰撿起一把雪花高高的舉起,望向身後,那時一個高大的身影會出現在他的身邊,揉揉他的頭發,慈愛而寵溺的笑著看向他,他已經記不清那個人的臉了,卻知道那是他的父親。


  北風,有些微冷。


  流光不自覺的上前了一步,站在他的身側,伸出修長的十指,為他撣了撣身上的雪,微微的皺著眉頭說:“靈樞,把靈氣外放能夠形成一層保護膜自然阻擋這些風雪,山頂的風到底是大了一些,就算築基期又塑了身體,還是經不住這些。”


  “我知道,隻是突然想起了些小時候的事情而已。”


  靈樞見自己的大師兄在關心自己,遠遠地收回了自己的思緒,微微的側過頭看向站在他身旁一臉擔心的流光,撤出一抹連陽光都相形見拙的微笑,與方才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他染上了一些真心的溫暖。


  大師兄大概是這麽多年來唯一真心關心過自己的人,也是靈樞心理最尊敬的人。


  看見他站在自己的父親多年前也經常會站在的位置上,靈樞難得的覺得心頭一暖,他想著便仰起頭來望著天,想要同自己的父親說,可以不用再擔心自己的,這麽多年有一個人一直都像他自己曾經說過的那樣,代替了父親的位置照顧他,他可以放心的自己已經長大了。


  來到昆侖已經八年了,從前的蘇弦歌,如今的靈樞,都不再是那個隻會懂得哭泣的孩子了。


  從他那一撞被自己的大師兄救下以後,他就已經想開了,他還不能死,自己身上背負了全族一百二十八條人命,他還沒有資格去死,不管是不是要像伏羲留下的那一道神魂說的那樣去挽救人間,還是想報仇,都是他所將要承擔的命運。


  所以他選擇變強,我命由我不由天。


  跟著師兄修習五年,三年前達到煉氣後期大圓滿,正式閉關衝擊築基。


  三年後,他破關而出,帶著成功的蛻變走出了閉關的洞府,等待他的人是他的大師兄,如師亦如兄的人,為由對這個人他是能夠給與他自己全部的尊敬,靈樞深深地看了身邊的人一眼,什麽也沒說,低下了高傲的頭顱,輕聲說:“又讓師兄惦念了,靈氣還是用不習慣,我會注意的。”


  “照顧好自己,我在這裏等了你有些時候了,門派裏麵積下了不少的事情,我就不同你一起去拜過師叔了,你自己去吧!”流光見靈樞一切皆好,也順利地升上了築基,也覺得沒什麽好擔心的了,便要回去了。


  “喔,好的,大師兄你去忙吧,不用管我的。”


  從那日他師父預感到靈樞要出關之後,想要在他出關時第一個跟他說一聲恭喜,於是他來了,一等就是三日,門派裏麵的事情多,青丘道君現在基本上已經處於半閉關的狀態,屬意他做下一代掌教人,所以昆侖派裏的事情基本上都交由了他處理。


  眼下小師弟沒問題,他也就不擔心了,自是該回去了,不過突然想到了什麽,身子頓了一下,對靈樞道:“拜過師叔之後再來莫忘居找我,現在我你的隔壁。”


  “還住在那,莫忘居,莫忘莫忘誰能相忘,倒是一個好名字。”


  靈樞恍惚間覺得自己已經好久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了,有些陌生,一晃眼就是三年,彼時年幼,還不懂事,隻是覺得這個名字矯情,愛胡鬧一些,眼下卻知道了師父當年將這所屋子賜給自己的用意,不過是希望他能夠靜心修道,忘記仇恨罷了,畢竟有了恨的人,心理就已經種下了孽障。


  他知道師尊是為了他好,可是有些東西不是說能放下就能夠放下了的,純白色的東西被血染過之後,怎麽還能夠奢求他無垢,過去的已經回不去了。


  不過,饒是如此,他依然很感激青玄道君,他的師尊,為了他思考的心情。


  “別想那麽多了,隻不過就是一個名字罷了。”


  聽見流光如此說,靈樞不過就是微微一笑帶過了,有些事情自己懂就好,看向流光那雙深邃的眸子中不經意間閃過一抹複雜,開口將話岔開了,地笑著道:“確實不過是名字而已,沒必要糾結那麽多,過幾日開始,我該學習劍術了吧!”


  “恩,你確實已經該學了,以後每日你上午打坐修行,夯實基礎,畢竟才剛入了築基,根基還不穩,到了下午,就過來跟我學習劍術吧。”


  “好的,大師兄,那我去叩拜師尊了。”


  “恩。”流光擺了擺手,轉過身與靈樞往兩個相反的方向背道而馳。


  兩個人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雪地之上,留下的一串腳印,不久也被風中飄落的雪花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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