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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話 玄英苑西廂厲鬼

  瑾煜不疑有二,很快便安排著帶著鳳鳳去了玄英院。


  這裏守衛的皆是萬老爺的心腹,但這人兒都是黏上毛比猴子還要精三分的,這大少爺可是老爺的獨子、那意味著日後是要繼承老爺接管這宅院的。這當前一代的當家人是要伺候好,可下一代的當家人也是不敢得罪啊!故而他們也都會給少爺麵子。


  瑾煜並沒有刻意遮掩,大搖大擺的帶著鳳鳳就去了這通往暗房的甬道、一路順著進去。對那裏值班守衛的人直言:“我爸讓我代他看看那位關著的‘貴主’。”隻此一句。


  眾人有須臾的遲疑,但這也在情理之中。故而便也信了,向瑾煜行禮之後便放了他和鳳鳳進去。


  這個時候雖然不是三更半夜,但天色也已入了薄夜,淡淡的烏塵色籠罩而下,為這本就森冷的地界又添了許多逼仄。行走其間,鳳鳳脊背繃的很緊,有微冷的汗水自她周身滲出來。


  這個時候,鳳鳳的心境很複雜。玄英院的暗房是她一直心念著一定要進去的地方,這個念頭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已根深蒂固了,在尚不曾來到萬府的時候她便已然執念深種,這是父母自小便對她刻意教導、她所耳聞目染著的。


  但此刻,當她真的踏入了這方夢裏都在念及的地界,一步一步往最終的目的地走,激動之餘又百感交集,有對未來不能預知的惶然、有對瑾煜的愧疚、有滋味莫名的無法言喻……她忽而起了些退縮的念頭,雙腿在夜風中徐徐打顫。這一刻方才驚覺,似乎她入了萬府並不意味著宿命的開啟,似乎當她進了暗房與那個人碰麵之後才是她鳳鳳宿命幃幕的正式開啟!


  若是從前那個無心無識的她,她不會有遲疑、不會有躊躇。但是此刻她卻起了猶豫,她想要逃避,她似乎第一次與這自小便深埋入骨的理念、那經久恒長的教育相違背,起了抵抗的情緒!


  不過,這大抵也是沒有用的。不可逆轉的事物,橫豎都是不可逆轉的……


  就這樣懷著心緒的行了一段路,瑾煜停住足步。


  鳳鳳亦停住。


  瑾煜側首看向她:“找了這樣久,怎麽還是不曾找到呢?”心中染急,他生怕鳳鳳心裏難過。


  方才兩個人各懷心事,瑾煜當真是在很用心的幫著鳳鳳尋找手帕,他並未留意。此刻看著她的時候,隔過那一抹溶溶的淡色月華,他才恍而瞧出鳳鳳的麵色很是蒼白。他心裏不能體悟鳳鳳此刻的糾葛,隻心道著她果然是難過的。


  鳳鳳聞言抬眸,眼底的忐忑一閃而過、並未被瑾煜察覺。她瞧了瞧遠方沐浴在更深霧靄中的前路,啟口幽幽:“興許,那帕子也是識人的。少爺跟著我,它便不肯出來吧……不如你且在這裏等等,我自己往深處去尋尋呢?”這個時候提出這樣的要求,是最容易惹人懷疑的。鳳鳳盡量用鬆快的語氣和並不執著的、商榷的口吻,好不叫瑾煜起疑心。


  起不起疑心要看對著的是誰。瑾煜麵對鳳鳳,自然是心中不疑的。他雖然覺的這話很沒有道理,可為了鳳鳳能夠一展愁顏,便沒猶豫的答應:“那你自己小心,路上黑,莫絆著了!”心中甫動,他攏了一下眉峰、旋又鬆開,對鳳鳳頷首時分外鄭重的囑咐她,“往裏邊兒再找找,沒有的話今兒便先算了。可記得……千萬別往最深處那一間鬆竹掩映的廂房裏走。”


  鳳鳳心裏一動,她如何會不往那裏走?想法子進了這地界、又伺機支開瑾煜,為的正是進那廂房去看那心念的人!但她麵上神色未動,對瑾煜頷首:“放心吧,阿煜。我會小心。”眼底沉澱。


  瑾煜知道鳳鳳是聰明的,也就放了心,將手裏持著的菱形提燈交到了鳳鳳手裏,又為她把肩頭罩著的短披風裹緊了緊,旋即看著她一路不緩不急的向深處走,直到轉彎時那抹嬌俏的身影被暗色吞沒。


  瑾煜雙手負後,這挺拔如珠玉在側的身子沐浴著清冽的月華,造勢般的為他整個人鍍上一層琉璃色,烘托的光芒萬丈,熠熠的有如神人墜下九霄、屹立濁世。


  他癡望著鳳鳳的倩影,似是破了萬丈玄青隻把她一人看在眼中,那身影引了他全部的心念與一整個的魂魄,直到她轉了回廊再也望不到了也依舊沒法回神兒……


  借助著迂回撩撥的風勢,瑾煜頷首,微歎時心中一動,心道著當真是不知道幾生幾世之前便注定的宿緣吧!若是不遇天人,又何以這般目成呢?

  他神緒浮蕩,不知不覺陷入了這些飄渺的思量,漸漸的整個人竟顯得有些呆了。


  。


  鳳鳳提著這一盞幽幽的燈燭,蓮步冶冶的一路往更深處走。


  這甬道比她想象中要長很多,隨著不斷的深行,她那顆不安的心更是上下忐忑跳動的劇烈且緊密非常!連呼吸都是極度緊迫、而柔軟的喉嚨處更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生生扼製的叫她喘息不得!

  不過,這裏邊兒的道理卻很平順,並無兜轉,隻有一條直直的通著,便也不會迷路。


  鳳鳳又行一陣,在這回廊的盡頭視野陡然就變得開闊起來,她瞧見一處低矮的廂房被掩映在青鬆暗柏之中、旁邊還有幾根翠竹橫斜溢出。


  她心中一定,念著應該就是這裏了!

  興許一路上該有的激動都已經激動過了,感懷也都已經感懷完了,此刻鳳鳳的神緒反倒相當平靜。她隻是在當地裏定了幾定,旋即煞是鄭重的下了回廊,握著燈籠的玉指在微微的收緊,麵上的神色不知覺變得很是虔誠,就這樣一步步懷著近乎於朝聖的心態,向那暗房處走去。


  這廂房因是處在萬府秘密的境地,故而顯得何其頹廢,與外邊兒那宏偉的房舍、精心修整的院落形成的對比有如老叟與妙齡女郎。野草蔓蔓,似要與人比高比蠻野,要行路都借著夜光和燈燭的微光循著缺口,不然當真是無從踏足的!

  這等淒涼與哀婉的處境,又叫鳳鳳驀就想起自己先前的夢,那處於人間煉獄裏的婦人、那雖珠玉華麗卻憔悴無望的婦人……她心裏很不好受,不知不覺也已近了廂房的正門。


  不過,當走近後凝目細看,便又發現這廂房其實也是很精致的,壁上刻鏤著精美的花紋與專屬於玄英院的玄武圖騰,雖落敗卻也由這一個個細微的地方無一不彰顯著它的莊嚴,令人不容褻瀆、肅然起敬。


  這裏邊兒此刻並未見有值夜的下人,鳳鳳躊躇著自己就這樣冒然進去究竟好不好,她並不能知道廂房之內的情形、也不知道廂房裏那個世人皆道的“瘋子”目前究竟怎麽樣。須臾忖度,她重又握緊了手裏的燈燭,不急著去尋正門,先是輾轉著蓮行到窗戶底下,尋思著先隔著窗子悄悄的看一眼、探探動向。


  那足下的野草、沙石委實雜亂,即便鳳鳳輕著聲息,還是帶起一陣“簌簌”的響。這細微的聲音在周遭靜謐的此處夜晚委實刺耳,如泣如訴、似鬼唳又似哀魄的嗚咽與怨靈的賭咒。


  鳳鳳皺了皺眉,這氣場叫她不舒服,同時又念著瑾煜還在等著自己,她怕耽擱的久了惹了瑾煜的懷疑、再尋了來就更是不好了!心思糾葛,她又有點兒毛躁,下意識抬頭隔著窗子一望,卻登一下受了刺激險些叫出聲!

  隔著一扇薄窗紙、沁著微微夜泊,她這一抬首冷不丁撞見一張青麵獠牙的女鬼的麵孔、就與她麵對著麵以猩紅的眼睛直勾勾對視一處!

  鳳鳳背脊發麻、手足發軟,連轉身逃跑都已忘記,就這麽僵僵的定在了當地,化為一尊泥胎木塑般不得自由!


  這是最本能的反應,在這麽個空無一人的暗房、漫過那蔓蔓瘋長的野草、浸染著慘白的月與頹廢的風、一路借著微弱的燈火偷偷探入這落敗的廂房……抬目時陡與一張厲鬼的麵孔隔窗直麵的相對,恫嚇大喊是最基本的反應!

  鳳鳳在那嘶喊衝破喉嚨的須臾猛地收住,隻一噤聲!


  又不知過了多久,恍如時間就此靜止,恍如萬物就此凝凍。


  睥著夜光沐著寒霧,那鬼麵一點點的貼上窗紙,似乎再進一步就要衝破這薄薄的一層紙麵、破出來嗜咬鳳鳳的脖頸把她剝皮抽筋飲血吃肉!那一雙血紅的眼睛透著森冷,冰冰的漫溯著凜冽的逼仄、猙獰又怨氣頗深!


  但是,鳳鳳轉而便平靜了下來,即便眼前這與自己直麵相對的鬼臉再猙獰也無法使她驚惶害怕。如果說方才她的僵定是因了下意識的怵怕,那麽此刻她的渾然不動、冷然平定則是賴於她心中精準的分析。


  鳳鳳也將麵孔一點點的貼近窗紙,毫無懼色的與厲鬼貼近、直對。凝眸定目,在咫尺迫近的地方啟口徐徐,幽幽的聲色形如一陣風、又肅穆凜冽的一字一句沉如鉛石。她極肅穆,一字一字,緩、且沉澱:“我知道,你不是鬼……你是大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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