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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話 借刀殺人連環計

  踏著晃曳的春光,流雲足步逶迤、頗為輕靈的跑過來,斂眸小聲對立在那裏的清月道:“來了!”


  清月會意,心知她這所指的是誰,忙一收心念,抬步走出鬆柏暗影。


  兩個人就這麽正當當的立著身子假裝閑聊,聲音刻意不掩飾的言的略高。


  “嘖。”流雲蹙眉,且感歎著把口吻一著重,“那位新進來的姨奶奶出手真大方,給了秋實一枚白玉簪呢!”這句話後半句又著重,同時聲音往上一揚,比方才愈發的闊亮幾分。她又道,“那質地、那成色……唉,隻恨我們沒有這個命呢!”中途刻意的停了停,帶起了更甚的魅惑。


  卻說這話是有心要說給人聽的,這是清月和流雲二人精心部署的一個局……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有條不紊的發展,那粗使丫鬟鸚哥兒剛好過來,冷不丁就撞見了流雲正跟清月大加訴苦!她心中一定,便把身子隱起來悄悄的聽。


  清月知道鸚哥兒就在這裏躲著偷聽,她對流雲打了個示意的神色,後心照不宣,隻佯作渾不曾察覺的接過話茬道:“這話兒說的……我們是沒有這個命,不過不是沒有那得玉簪的命,而是沒有得了少爺賞識、被收房納妾的命呢!”她平素裏一向穩沉著重,從不說這些逾越的話,此刻這麽說是有心而為,意在醋更進一步的激怒這鸚哥兒。


  流雲會意,順勢敷衍了句:“那等好命,豈是人人都能有的?”


  至此,她們二人知道鸚哥兒已經聽到了這些話,也就不再多宴席,二人相對一笑,攜伴向前緩緩的走了。


  春露順著周遭空氣斑駁的漫溯起來,立著身子不動就被這露水給浸濕了些微的衣袖。隱著身子不動聲色的鸚哥兒眼瞧著兩人已走,可方才她二人所說的那些話她都聽的清清楚楚、著實難以忽略不計!

  同樣是丫鬟,憑什麽那綠玉就可以被少爺收了房成了主子,而她這等少爺堂裏的人、理應最近水樓台先得月的人卻落得個竹籃打水一場空?嗬,這倒全且不提,那綠玉巴巴的賞了秋實玉鐲子,卻沒有理會她鸚哥兒……按理說她和秋實是處在同一平麵上的,兩個人的地位是相當的、是不存在誰比誰就高貴些的。這綠玉如此,不是擺明了抬舉秋實,把她鸚哥兒看不起了?卻是當她好欺負麽!


  清月和流雲就是摸透了這堂裏一個個人的性子,才選定了從這兩個人的身上尋突破口、去惡心那綠玉的!


  這鸚哥兒和秋實都是有名的嫉妒心強,一天到晚腦子裏又總是些有的沒的不實際的想當少奶奶的念頭!兩個人既有著虛榮心,雖身份低微卻又偏生誰也瞧不起、什麽都不買賬,這樣的人自然最經不得撩撥了!


  鸚哥兒很快就被撩撥的情緒翻湧,她越想越氣,隻覺的綠玉小人得誌、看她不起!就著這一股子熾熱的心緒,她忙截住了審視院落清潔情況的秋實,她毫不兜轉,對著秋實開門見山直勾勾的問:“你去那新姨太太的房裏伺候,她有沒有給你什麽好東西?”沒有明說白玉簪的事,隻這樣先探她一二。


  秋實心中一動!心道綠玉托流雲給自己白玉簪的事情,秋實應該不知道吧!但她此刻突然截住她這麽問,讓她頓覺一陣心虛。


  不過,秋實謹記著流雲先前的囑咐,刻意將白玉簪的事情壓製住,掃了鸚哥兒一眼,淡淡的喟她:“什麽東西也沒有。”淡寫輕描、一筆帶過。


  原本鸚哥兒心裏就對綠玉諸多不滿,連帶著對秋實也生了不滿,她是窩著火的。此刻聽到秋實居然不跟自己說實話,居然連自己都要瞞著,心裏頭那火一下子就爆發出來了!


  這鸚哥兒潑辣的很,並不管顧合不合時宜,當即就怒目圓睜、單手叉腰的爆發了開:“我呸!”她突忽就抬高了這一嗓子,凜凜的呼一下撩撥過去,音調揚起來,陣勢煞是強悍,“給就是給了沒有就是沒有,卻這又有什麽好隱瞞的?也就隻有你這沒見識的,拿她那東西真真兒當成了寶!若是我,嗬,給我我都不要呢!”


  秋實沒想到鸚哥兒會猝然就躥了這樣大的火,雖然她也不是個吃素的,但這陣仗來的太突兀,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就那麽錚地木了情態,訥訥的瞧著爆發開來的秋實。


  “嗬!”想來這秋實對綠玉這個命好的姨奶奶本就心懷妒忌和怨憤,此刻既然情緒已經爆發,她便順著這當口一起發作了出來!這樣發著狠的怒叱似乎仍然不解氣,鸚哥兒連著綠玉一起罵,“狗眼看人低!”她眼中淩光陣陣,這一句話咬牙切齒,旋即又向綠玉的房間初瞧了一眼,勾唇冷笑著忿忿然道,“自己原是個下賤東西,現在還真以為飛上枝頭做鳳凰了?賤人就是賤人,根本就不是那塊料,縱是成了這姨奶奶,我看也長久不得!”最後更是不加絲毫掩飾和避諱,直白的把“姨奶奶”三個字給吼出來了!

  這下秋實一下子急了!鸚哥兒隻管順著情緒自己發泄,無心間把綠玉的出身給講了個明白清楚,並且字句間顯出明顯的不屑之意。縱然這綠玉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鬟出身,但時今她畢竟成了主子,身為下人這樣妄議主子的是非、公然譏評主子,怎麽都是不合時宜的。


  秋實因不在氣頭上,故而理性存乎在心。她顧不得跟鸚哥兒掰扯什麽白玉簪的事情,抬目示意她緘默、示意她輕聲,免得人多嘴雜日後再遭受了徒徒的算計,生就了徒徒的煩惱。


  但鸚哥兒不解秋實的好意,她這情緒正被調動的濃鬱著,一時半會子發泄不完便不舒服。拉扯間刻意揚著嗓子一聲聲的往綠玉處對著落聲:“水性楊花兒的下作東西,攀龍附鳳也得能有德行匹配才是好的!若是缺德,他日死的反倒快呢!”話音譏誚且含笑,訕訕的。


  聲音如此之大、響動漸漸波及,整個皓軒堂怕都知道了!

  綠玉方才就聽到了這丫鬟在含沙射影的貶損自己,她最先全無理會之心,本就知道自己會被人背後非議。但不想漸漸變成了公然的提點了她的名字,再到最後竟這般大刺刺的直言對她指摘……她一口急氣頓然就浮上來,竭力克製,但實在忍不住了!

  這綠玉本就是小丫鬟出身,氣品自不高潔,此刻不堪這難聽的字句,她覺的忍無可忍,突地衝出房來,衝著那兩個丫鬟立著的地方一路便奔過去!

  這處聲勢漸漸擴大的好戲,看戲的當然不止綠玉一個了。幕後策劃者清月和流雲亦不動聲色的看著。大少爺今兒去老爺那裏了,剛好不在,於是這場麵眼看著漸漸混亂卻無人管顧。


  見綠玉衝了出去,流雲思緒一動,玩心忽起間她也將身子走出去,趕在綠玉之前行的急急。


  這流雲佯裝路過,專門撞倒了一路奔身的綠玉!瞧著那人兒頗為狼狽的倒在了地上之後,流雲刻意一噤聲!又忙做失驚之狀,流轉著一雙妙眸,分外無辜的瞧著綠玉。


  周遭有下人見狀,惱不得引了一陣發笑。


  綠玉心中愈發憋氣,氣急敗壞的爬起來,顧不得理會流雲,對著鸚哥兒上去就打:“小蹄子你罵誰!”果然是情緒太甚,口吻發顫,瑟瑟的打起了抖,很是激動。


  鸚哥兒是打心眼兒裏瞧不起這綠玉,既然敢說又豈會怕她?聞聲後反比方才愈發的氣定神閑、泰然自若,她揚頸微微、雙眼一瞪:“我罵的是賤貨!”


  這綠玉聞言,心口陡地一陣起伏!那情緒下意識就躥動起來,竟是撲上去與鸚哥兒廝打在一起了。


  瞧的一旁清月蹙眉微微、心弦繃緊。她側首對看熱鬧的流雲低喚了一聲。


  流雲正瞧在興頭上,沒聽見清月這喚,兀自勾唇、好不解氣!

  “嘖!”清月一急,心道這丫頭當真是個不分輕重緩急、任意胡鬧的!惱不得擰了她纖腰一把,“你還笑,還笑!”


  流雲吃痛回神,轉目且歎且嗔怪的看著清月。


  清月重新定神,急急然告訴她:“趕緊跟我上去勸勸,拉開這沒大沒小的兩個人吧!”她又歎一聲,“終歸這個綠玉身擔著的名頭是咱們家少爺的妾室,與個粗使丫鬟打打鬧鬧的成何體統!”她素來持重,此刻當真著急,不得不顧慮。


  “不成體統與我們何幹?”流雲聞言不以為意,她斂眸淺停,拉過清月又蹙眉補充,“鸚哥兒是丫鬟,不懂事兒情有可原。不成體統的是這做了主子的綠玉。”又一頓,明眸凝波,“這綠玉可是太太給硬塞到少爺房裏的……咱們家少爺心裏住著的,可是懷月堂裏二太太身邊那主兒!若不是太太,他會答應納了這綠玉麽?便是此刻納了,不也還是終日哀歎、徹夜愁思的?”


  清月且聽且忖度,流雲的字裏行間似乎充斥著別樣的味道……


  流雲見她起了忖度,便就勢又娓娓道:“你且想想,若是叫太太知道她選定的人就是這麽個做派,如何能不對她失望?到時候太太對她失望,這綠玉失了後盾,又如何威風的起來?”於此不再多說,言外之意誰都明白,即是,這綠玉不能威風,那麽她們這些個堂裏人的日子,才能繼續好過下去、不被壓製不被受氣!

  清月當然明白流雲的心思,但她心中仍然覺的事有不妥。不過此刻旁的人似乎也都跟這流雲一個心思,故而清月一個人說話,也是沒有效用的,她便隻好也跟著這麽不語不言、樂得圍觀下去了!

  到了最後,這場煞是荒唐的鬧劇當然還是收整住了。那是回了皓軒堂的大少爺冷不丁撞見,及時喝斥了住……


  清月和流雲暗地裏使出的這一招離間計、並著借刀殺人計,行的當真漂亮!惡人自有惡人磨,借著鸚哥兒之手整出了這樣一件事,到底算是收拾了綠玉一通、給了她一個不輕不重的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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