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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話 葉欞入空門、王氏顯威勢

  在這婆婆的引領下,葉欞到太太的屋裏。棺槨已經有了新的停放處,她並沒有看到已經逝去的太太。


  但這婆子要她坐下來,即而將太太的遺物拿給葉欞,歎息微微,穩穩然的告訴她:“太太昨晚上沐浴梳洗,之後喚了老奴前去,囑咐了好多,樁樁件件卻全都是關於姑娘的。”


  葉欞頷首,目光微潤。


  “她吩咐老奴,把她的金銀首飾、銀錢積蓄都留給姑娘。她說她早已把姑娘當成了親生女兒,隻是她天生就是這般的性子,是難以更迭的……有不周全、疏落處,承望姑娘原諒她的過錯。”


  葉欞抑製不住心中的動容,合著濃鬱的悲傷,她抬眸哽咽:“我知道,我都知道……太太待我親如女兒,我一向倍感恩德。時今又從何說起這些話兒來?論及罪過,該是我承望太太不要怪罪我的過錯、寬宥我的疏忽與種種不周成處……才好!”終於淚流如住。


  她們主仆情深一向都是眾人所悉知的事情,婆子聽著也是不勝悲傷。


  葉欞將那金玉首飾、銀票賬目往旁一推,其心篤定:“這些我又豈能收?”


  婆子抬目搖首:“姑娘就收下吧!”轉又歎道,“不瞞姑娘,太太早料到姑娘會如此說,她讓老奴轉告姑娘一定收下,她才能……安心的去那邊兒陪伴她那未出世的小孫兒、安心贖她這一輩子的罪過!”中途停了一下,聲音不覺也已哽咽。


  葉欞動容愈甚,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了!隻剩下頷首掩麵、轉向一旁嗚嗚啜泣。


  婆子含淚又道:“太太說,這些年來她本就留心著為姑娘置辦嫁妝。時時念叨,似就掛在嘴邊兒,但一直忽略著忘了準備。在她心裏,姑娘原本就是屬意的兒媳,這世上她最放心、最滿意的,唯有姑娘一人。”抬袖拭淚,“時今,她是沒有辦法看著姑娘出嫁了……這之後,留在萬府亦或離開,憑姑娘定奪吧!”


  太太留下的這一席話自是真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樁樁件件都是不能遂的心事與不得平的怨恨。終究成了執念,也終究化作一股青煙合風而去!


  。


  太太的自裁令萬府眾人盡皆驚惶。


  老爺悲不能持,竟日將自己閉攏房中、諸人不見。


  眾人盡皆心思不一,蹉歎感慨者有之,悲傷憐憫者有之,拍手稱快者亦有之……但這喜怒都不表露於麵,麵上全都是一副悲傷難持的情狀。


  喪葬禮儀辦的妥帖而講究,一切用度皆以正房規模進行。


  大太太原本欲要提出,萬府素來家訓樸質,不該如此鋪張。但鳳鳳早先察覺到,便及時的勸住了,告訴她那畢竟是大少爺的生身母親,老爺縱是看在大少爺的情麵上也一定要為太太好生張羅,若這時提及節約,老爺心裏難免不快、大少爺這位未來的家主更是招了憑白的怨憤。


  大太太思量著也是這麽說,心道自己又何必再逞一時之勝?鬥了一輩子,時今那楊姿嫻已是狼狽落敗,又何必再跟一個死人爭什麽風頭?凡事太盡,緣份勢必早盡,縱她心覺楊姿嫻雖身死也不足償還這一世對她的傷害!但人死如燈滅,也隻能作罷。橫豎自己還活著,隻要活著,往後更要風風光光、雍容華貴的好好兒活著,便是一種經久的勝利了!

  這念頭便被大太太壓下。


  大少爺瑾煜悲不能持。追思往日,覺的自己委實不孝,有太多對不起母親之處。


  但他往深裏思量,漸漸又覺母親這是脫離了苦海、擺脫了束縛。以這樣一種方式逃離了萬府、遠離了魔障,興許,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情……凡人因智慧有限,總也看不透生死。其實隔過所謂的生死,跨過這鴻溝去看,則又是另一番別樣景象,足以惹出全新思量了!

  所謂死亡,不過是以全新的姿態,擁有了另外一種最純潔的生命……


  喪葬期間,不止瑾煜這個兒子於母親靈先盡孝,大丫鬟葉欞亦不分晝夜、時時難離。這引得老爺忠心嘉許、眾人感慨淋淋!

  七七之後,葉欞悄然收整行囊離開。這府裏已經沒了她的主子,她留在這裏委實無意義了。


  什麽東西都未帶走,隻帶走了太太的一隻玉鐲,作為紀念。


  出了賢儀堂的院門時,剛好與前來舊地重遊、憑吊母親的少爺打了直麵。


  葉欞沒有理會瑾煜,任憑他怎樣呼喚,她都不曾給他一個少許的回應。但兩人一擦肩時,她忽然心裏一痛,動念間不由飄轉了一記哀怨的眼神,轉身便又錯過去。


  瑾煜一遲鈍……


  這眼神讓他心中莫名一痛,莫名覺的這神光中有著太多欲說還休……但到底有些什麽,他不知道,也再也不能知道了!

  知道了又還有什麽意義?沒有,毫無意義!

  入了內室,瑾煜打量四處,見這一切布局已然如故,屋子內外也都收拾的一塵不染。這讓他忽然產生了一種錯覺,實覺母親還活著,還好端端的坐在那裏刺繡、賞景,亦或者招了戲班表演、聽戲,再或者是在內裏小室小憩。


  但真切的現實忽然落回,這幻象與現實的雙重交疊更加劇了他心底的悲傷,濃鬱到似乎散化不開……


  對著母親的畫像,瑾煜席地而坐,落拓的狂飲悶酒。一坐便到了半夜。


  不知什麽時候,鳳鳳悄無聲息的過來,為他往肩頭披了一件段襖。


  瑾煜回神。


  “阿煜。”鳳鳳柔言喚他,聲音低低的,想要啟口安慰他。


  瑾煜心裏一動,一把抱住鳳鳳。


  這時,窗外忽而刮起一陣寒風,在這悲涼的夜裏,把氣氛點染的愈添悲傷。


  周遭氣氛委實逼仄,壓抑的心口難以承受,連呼吸都是重負。


  待一陣風過,鳳鳳離開了瑾煜的懷,行往窗前,一把推開軒窗,好讓積蓄滿溢的死亡的味道慢慢散出去。


  瑾煜靜靜看著她做這一切,慢慢起了身子,一步步行至窗前。


  鳳鳳回身,剛好撞上了瑾煜的胸膛。她便順勢重靠回瑾煜的懷心裏。


  兩個人什麽也沒說,就這樣抱在一起,以稀薄的體溫、躍動的心跳相互慰藉。煢然而立,默默的、久久的,忽然貪戀這一脈靜悄悄的浮生、難得平靜的美好、貼著生與死的莫名動容。


  不知不覺更漏便盡,晨雞一啼、破曉忽至。


  。


  萬瑾煜將葉欞看作母親的遺愛,發心日後好好對待葉欞。


  但葉欞再未回來。


  瑾煜悶悶不樂,閉籠房中愁眉難展。


  在流雲進來添茶時,他側首問她可知葉欞的去向?


  流雲斂一斂眸,徐徐然歎息一聲,忽然輕輕告訴她:“葉欞姑娘出家了。”


  瑾煜一陣恍惚……


  葉欞的性子他在心裏是摸的清的。這是一個韌力的生命,外表永遠清漠,然內心始終如火。她與太太的感情又素來深厚,此刻做出這樣的抉擇自有她的道理。


  她的離開應證了她的忠貞,她的出家又呼應了她的超脫。這個生命在娑婆世間入世美麗,一朝出世更是可令人敬畏、甚至敬仰。縱然其中免不得有些惡事、業障,卻試問這世間踽踽行走的人又有誰敢說自己是幹淨的?橫豎一場體驗、一時曆經,冥冥中自然存著因果。她落得個這樣的結局、這樣的清淨歸宿,中途一些細小分支,便不要再執著而不肯忽視了吧!

  瑾煜沒有追問葉欞具體的去處,縱然問了,旁人也未必知道。且他不願打擾這個幹淨的生命,他打心裏尊重這位姐姐。


  隻是,就那麽頷首默坐,還是難免心緒浮動。瑾煜的眼前映出葉欞昔日秀美豐姿,雖然他反複告誡自己她已經不再是這個世界的人、已是空門中的世外之人,對她不該再有任何不幹淨的念頭作為牽絆!但還是抑製不住,這想念亦是真摯而深刻。


  就這般深深歎息,長久默然、不得釋懷。


  。


  賢儀堂的太太走後,住在僖慶堂的大太太便聚攏了更深的權勢,成為這萬府再無可撼動的女當家人。


  在什麽時候吆喝什麽,大太太忽然一斂素日那慈悲和善的麵貌,在眾人麵前大擺威風、鋪陳陣仗,是以威懾眾人、使之不敢對自己存有異心!


  這一日,大太太召了眾人到僖慶堂,擺出架子和聲威給予震懾。以萬府開銷一向過大為由,消減了二太太、四太太的月俸。


  如此跋扈的行徑,來的毫無半點兒征兆!眾人吃了一驚,瞧著眼前與以往大相徑庭的大太太,驀然驚覺其手段的狠戾毒辣。


  先前太太在時,行事就已十分跋扈。而時今這位正主兒,看架勢似比太太更為變本加厲……


  四太太聞言陡震,自是不答應!她的性子一向浮躁,她不知也不願收斂自己潑辣的性格,公然便起來抗議。


  但這大太太絲毫不與她理論,甚至聽也未聽,直接命人掌嘴。


  四太太從未受過這樣的羞辱,但畢竟身份擺在那裏,她心中憋火,啞巴虧實實的吃了下去!


  大太太算是拿四太太開刀,殺雞儆猴、做給眾人看……


  二太太不動聲色的看著,不發一語,心中思緒隱動。


  她早年就與這大太太有所交集,從不覺她的性子居然如此火辣?到底是今時不同往昔,她深感此刻主位上這個人的內在力量,頗思往後立身之道……這一切的一切令她頓然頭痛不堪、心亂如麻。


  走了一個楊姿嫻,新來的王蘊珩卻更難對付!


  萬府局勢,一切一切,往後道理變得更為撲朔迷離、深可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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